林木然咬紧牙关,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个昏迷不醒的高大男人,连拖带背地弄回了绣坊后院。
钱老夫妇见状,惊得手里刚理好的线都掉了。待看清男人一身狼狈和可怖的伤口,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木然,这……这是怎么回事?”婆婆急忙上前帮忙搀扶,声音带着颤抖。
“河边发现的,还有口气。”林木然言简意赅,将男人安置在一间堆放杂物的空房里,那里有张旧榻,“劳烦看着他点儿,我这就去请个大夫来!”
钱老伯反应过来,连声应着。
大夫很快请到,查看伤势后,眉头紧锁:“刀伤颇深,失血过多,加之河水浸泡,寒气入体……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老夫开几副药,内服外敷,能否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或许是求生意志顽强,又或许是林木然他们照料得当,两天后,男子竟真的幽幽转醒。
他醒来时,林木然正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屋。四目相对,林木然仿佛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但很快,那光芒便收敛下去,换上了一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感激。
“是……是姑娘救了我?”他声音虚弱。
林木然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温声道:“你醒了就好。感觉如何?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男人尝试动了动,立刻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多谢姑娘关心,还…还撑得住。”
他目光扫过这房间,迟疑问道:“这里是?”
“这是兰慕镇的‘永祥绣坊’,我姓林,名木然,是这间绣坊的绣娘。那日清晨在河边浣衣,发现了你。”林木然简单解释道,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男人脸上适时地露出恍然和庆幸,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原来是救命恩人!在下姓楚,名煦,乃是一名往来各地的货商。”
林木然点了点头,“储蓄,挺有盼头的名字。那你是怎么受伤昏倒在河边的?你那一身的伤……”
他眼神看向一侧,似在回忆着,“前些日子运货途经牵狼山,不幸遭了山贼,货物被劫,随行的伙计们也……只有我一人掉落河中,顺流而下,落在此处,若非姑娘相救,楚某此刻恐怕已成河中亡魂了。”
他神情很是诚恳,可林木然总觉得那后怕的语气中还透着一丝商贾特有的奸猾。
不过她也听说过牵狼山确有山贼出没,这番遭遇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楚公子是遭了匪祸,真是无妄之灾。公子且安心在此养伤,我爹娘也说了,咱们绣坊虽不富裕,但多添双筷子还是可以的。”
这时,闻声前来的钱老夫妇也进了屋,听到楚煦的遭遇,又是一阵唏嘘怜悯。
于是,韩廷一便也以“货商楚煦”的身份,在绣坊住了下来。
他伤势不轻,起初几日大多时间都只能卧床休息。林木然负责给他送药送饭,举止得体,言语温和,完全是一副温婉绣娘的模样。
但待楚煦伤势稍有好转,能勉强下地活动后,便主动提出要帮忙干些杂活,以报救命之恩。
钱老夫妇起初不肯,说他伤未痊愈,但他态度坚决,便也由着他了。
林木然从旁观察,发现这个楚煦,虽然说起话来有些不着调,可干活却极其细致有条理,倒也放心些许了。
这日,林木然完成了一批新的绣品,其中几件尤其精美,是她适当融合了现代设计理念,再加上针法的细腻程度,远远超过寻常绣品。
她并未将这些精品直接放入货架,而是精心装裱后,悬挂在绣坊外最显眼的位置。同时,她找来一块木板,用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写下一行清晰秀逸的大字:
“永祥绣坊——私人定制,独属于您的传世之绣”
牌子刚挂出去,就吸引了路过街坊的目光。私人定制?这新鲜词儿让他们颇感好奇,渐渐围拢过来。
林木然见人聚得差不多了,便落落大方地走到店门前,脸上带着温婉而自信的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用上了她老本行做带货主播时练就的口才,和极富感染力的语调:
“各位乡亲父老,婶婶叔伯,姐姐哥哥,大家上午好!小店‘永祥绣坊’现已推出‘私人定制’服务!”
“何为私人定制?”她拿起一件展示的精品绣品,“就是您想要什么样的图案,什么样的寓意,喜欢什么颜色,都可以告诉我们!比如,这位抱孩子的姐姐,您想为孩儿绣个虎头帽,盼他虎头虎脑、健康强壮;或者这位大哥,您想为心上人绣一方帕子,寄托相思之情;又或是为家中长辈绣个‘福寿双全’的桌屏,聊表孝心……”
“我们永祥绣坊,会根据您独一无二的需求和故事,为您设计并绣制出这世间独一份、专属于您的绣品!它不仅仅是件物品,更是您情感的寄托,甚至是一份传家的念想!”
她的话语通俗易懂,却又带着一种勾动人心的魔力。围观的众人听得入了神,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种服务在这小镇上可是头一遭听说。
“说得倒是好听,那这定制……得多少钱啊?肯定比寻常绣品贵不少吧?”抱着孩子的妇人忍不住问道,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林木然早料到有此一问,笑容不变,声音更加清亮:
“这位姐姐问得好!为了感谢各位乡亲多年来对永祥绣坊、对我姨姥姥姨姥爷的关照,也为了让更多人了解‘私人定制’的好处,我们决定——首次定制,分文不取!”
借此机会,她又把之前硬认的亲戚关系给散播了出去,以便更好隐居于此。
“什么?分文不收?”人群一阵骚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免费!”林木然肯定道,“您只需支付与店里普通绣品相同的价钱,就能得到一件专为您设计、独一无二的定制绣品!机会只有这一次,大家根据需求下单即可!”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既能得到比普通绣品精美得多的物件,还能自己参与设计,价格却一样!
那抱妇人的孩子果然第一个心动,挤上前道:“我!我要定一个!给我家娃绣个虎头帽,再来个口水帕子,帕子就绣那个……那个鲤跃龙门的花样,盼他以后有出息!”
“好嘞!姐姐好眼光,鲤跃龙门,寓意前程似锦!您这边登记一下具体要求。”林木然笑着引她到柜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机会。
“我要绣个并蒂莲的枕套!”
“给我家老头子绣个松鹤延年的帽子!”
“我……我想绣个喜鹊登梅的屏风……”
一时间,绣坊门口排起了小队,热闹非凡。钱老夫妇负责维持秩序,收定钱,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从未见过绣坊如此红火的情景。
林木然则从容不迫,一一接待,耐心询问每位客人的需求、喜好、用途,甚至生辰八字、颜色忌讳等细节,认真记录在案。
她态度亲切,言语妥帖,让每位客人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重视和尊重。
楚煦在一旁默默做着整理布料的杂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木然。
看着她游刃有余地掌控场面,用几句巧妙的话语就能调动众人的情绪,将一场普通的售卖变成了一场引人瞩目的营销活动。
这种手段,这种对人心精准的把握,绝非一个普通绣娘所能拥有。她究竟是谁?那个家道中落的文雅绣娘苏歆月断然不会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林木然根据订单,开始了紧张的创作。
她白天在绣坊公开区域工作,让偶尔前来关心进度的客人能看到绣品的逐步成型,增加期待感;晚上则常常挑灯夜战,完善细节。
她完成的定制绣品,件件都超出了客人的预期。
那鲤跃龙门的帕子,鲤鱼灵动活泼,龙门巍峨壮观,仿佛下一刻就要一跃而过;那并蒂莲的枕套,双花相依,色彩过渡自然,充满了缱绻柔情;那松鹤延年的帽子,松针苍劲,白鹤飘逸,自有一股仙风道骨……
口口相传之下,“永祥绣坊”和“林绣娘”的名声彻底打响,不仅本镇居民,连周边村镇甚至县城都有人慕名而来,要求定制。
绣坊的生意前所未有的红火,订单甚至排到了一个月后。钱老夫妇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看着林木然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骄傲,直呼她是绣坊的福星。
楚煦的伤势在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他已能承担更多杂务,做事可靠,让钱老夫妇愈发觉得这“落魄货商”是个踏实人。
然而,就在绣坊生意蒸蒸日上,一切看似步入正轨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大单”找上门来。
这日午后,镇上最富有的乡绅赵员外的管家,带着两个小厮,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绣坊。
“你们这儿,就是那个搞什么‘私人定制’的永祥绣坊?”管家斜着眼,打量着虽已焕然一新但仍显朴素的店面。
钱老伯连忙上前接待:“正是小店,不知贵客有何需求?”
管家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元宝,啪地一声重重砸在柜台上!
“我们家老太太七日后举办寿宴,需要二十方上等苏绣帕子,帕角需绣上‘福寿康宁’四字,并搭配不同的吉祥纹样,务必精致、大气、上档次!工期紧,七日必须完成!这是定钱,若是做得好了,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二十方精品绣帕,七日完成!还要不同的吉祥纹样!
钱老夫妇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就算林木然手艺再高,速度再快,这几乎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绣坊还有之前接下的其他订单尚未完成。
“这……管家老爷,七日时间实在太紧了些,您看能否宽限几日?”钱婆婆为难地恳求。
“宽限?”管家眼睛一瞪,“老太太的寿宴日子是能改的吗?做不了就直说!镇上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绣坊!”话语间满是威胁。
林木然闻声从内间走出,拿起礼单看了看,秀眉微蹙。这确实是个极大的挑战,但也是一个让绣坊名声更上一层楼的绝佳机会。
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再通过赵员外向外打开市场,那这小小绣坊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呀!
钱老伯拉着她到一边,低声道:“木然,这活儿咱可接不得啊,会累垮你的,而且万一工期到了交不出货,那赵员外可不是咱能惹得起的……”
楚煦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这边,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林木然看着焦急的二老,又瞥了一眼柜台上那一大块金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失去理智的光芒。
有钱不赚……我就不叫苏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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