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先生眉眼深邃，袖袍上带着书院督察组专有的印记，步伐稳健地走过来，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书院先生不可以干涉考试进程。牛先生，你是十二位先生中最严格的一位，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元婴期修士不蠢，自己明摆着犯了事，如果这时候承认或者顶嘴，只会让这一切会雪上加霜。
能把话题岔开最好，要是岔不开的话……
他闭上眼，胸膛不断起伏，用呼吸拼命压抑住对鹤成观的恨意。
被人阴得这么狠，还是一个金丹期的双灵根修士，要是传出去，他在修真界的名声必然会跌到谷底，遭到众人耻笑。
算他走眼，没看出来这是一个会玩弄人心的骗子。
不，比骗子更甚，是疯子。
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鹤成观将锅物归原主，牛先生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夸了鹤成观一句。
“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而鹤成观的回答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间接应承下了“疯子”的称呼。
元婴期修士迅速收回小鬼头，解除了身上所有的法术，确保自己能缩能伸，争取从宽处理。
“元应。”
牛先生摸着名册，在数万个加密的字符中寻找到了他的名字。
“学生在。”
牛先生利落地合上名册，将它往身后随意一丢。
名册立刻被收进了空间洞中——这是比空间袋容量还要大三倍的储存方式，并且不用承载物，直接在空气中就可以打开。
“你可知错？”
即便是证据确凿，书院刑罚该走的流程还是走的。
文安宁没吃早饭，打完架才察觉到肚子饿了。他自从到了金丹期后就不怎么辟谷，很大原因要归功于鹤成观的厨艺。
鱼的香味飘过来，为严肃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美食的诱惑感。
他们一边吃鱼一边听着牛先生对元婴期修士的判决，期间鹤成观还调了一杯冷饮，做到了足不出户野餐的至高境界。
“学生知错。学生不应该对同僚过度使用暴力，凭借等级压制肆意妄为；学生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参与别宗的内部事务，引起动乱；最后……”
元婴期修士停顿了半秒，改了口。
他不确定牛先生是何时来到现场，又是从哪里开始观看。
“不可使用禁术”这一项规矩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学院里还有个马良坡，书院会鬼界咒术的先生也不少。他若是主动承认自己的真实情况，可能会适得其反，加重刑罚。
“……最后，学生不应该使用法术，制造幻境，令两位同僚受伤。”
谁受伤了？
文安宁吃饭吃到一半，狐疑地看过去，认真听元婴期修士开始胡说八道。
“你确认，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我确认。”
元婴期修士为表诚恳，跪在地上，向牛先生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那好。吃饭的那两位，你们选一个人过来，我需要根据刑罚流程，确认元应的话是否属实。”
“你去？”
文安宁直觉此时应该让鹤成观上。
他不是推卸责任。鹤成观对外表现一向端着温和有礼的姿态，在很多社交细节处做得滴水不漏，极其能迷惑他人的判断，加深对鹤成观良好的初印象。
这件事，从最初他们“假装闹翻”，到树林里“巧遇”打架，到救助圆脸修士，再到越级挑战的两人合作，全是鹤成观一手包揽，仔细导演出来的一个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剑三藏在书院的眼线。
好在他的演技在鹤成观的带动下有所长进。如果他们的生活是一场戏剧的话，估计能骗过一大堆观众。
也好在，他们没有判断错人，元应——这位蓄谋已久的元婴期修士，正是那年引导剑三进入书院，对他们实施暗杀的线人。
这个五十年起步的反侦察大戏，终于得到了符合期待的结局。
鹤成观得令，没有推脱，摆足了姿态上前，正好对着监视器。
“先生，小辈名为鹤成观，辅导员是马先生，目前是金丹中期。此次越级挑战，元前辈的功力深厚，招式颇具大家风范，是我学习的榜样。奈何战斗过程中，元前辈使用了一些……不太好的招数，令我等大开眼界，并且对我等造成了精神与□□上的双重伤害，恳请督察组明鉴，维护好考场的秩序。”
太能演了。
文安宁心说我要是元婴期修士，面对这一大通反讽的恭维，能不憋出内伤简直是修真界新时代的忍者。
“噗啊——”
言出法随，元婴期修士应声吐出一大口心头血，暗红色飞溅到地上，染黑了小岛深棕色的泥。
他因为结束了自己的陈述，被牛先生下了封口咒，暂时不能出言反驳。
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鹤成观依然要拿捏住虚假的措辞，故意给他来上恶心的一套循环。
我一定要……
鹤成观的身影在元婴期修士的视野里，变成了一只坏掉的闹铃，不停嘶哑尖叫着，教唆他拿起手边的剑——
杀了鹤成观。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顶着元婴期修士彻底沉默的凝视，鹤成观神色如常，解除了身上的法器，任由牛先生检查。
“头部，遭受过精神攻击。不正常。”
“脖颈，未遭受过攻击。正常。”
“手臂，未遭受过攻击。正常。”
“……”
一个长得像毒蘑菇的法器发出五彩斑斓光线，给鹤成观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欢脱无比。
“测试通过，确认受伤程度为四级，符合刑罚要求，已将数据上交督察组，三个工作日内将公示判决结果。”
说完，毒蘑菇张开了红色的伞盖，一张白色的宣纸“咔嚓咔嚓”打印完成，上面用红黑两种颜色写满了字，自动飞入了牛先生的手里。
“督察组牛先生确认，情况属实，越级挑战中断，请求带走违规学生。”
不多时，回复即刻送达。
“请求同意，自动宣布元应的考试成绩不合格，不予通过元婴期的升阶测试。”
“原来你就是……鹤成观……”
元婴期修士身上的封口咒一解封，嘴里的低语马上变得清晰可闻。
他那双血丝的眼睛在文安宁和鹤成观身上来回跳跃，喉咙“咕噜咕噜”作响，竟爆发出了沙哑的笑声，好似能扎穿人的耳膜，“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们……”
一直保持公正态度的牛先生皱起了眉头。
他处理过无数起期末事故，有靠外援作弊的，有修改书院成绩登记站点的，还有考不过想要通过袭击别人自动放弃的……
没有一起像现在这样，犯事学生看起来疯疯癫癫，精神状态非常不正常，语言系统混乱，浑身的煞气多到压不住，心智比筑基期的修士还脆弱。
二十分钟前，在接到鹤成观的求助信息前，他是不相信的。
“什么？你说等会儿会有人犯事？”
督察组内部的监考区域是流动的，十二位书院先生分布在不同的考场，负责处理学生的突发事件。
牛先生抽中的正好是东区的越级挑战区。
“鹤成观，你要清楚，这种预估类的事情，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发生，那也有百分之一点可能不会发生。”
“每个人只能使用一次呼叫监察组的机会，要是再有什么事情，我们没来得及发现，你会很危险。”
“是的，我确定。”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冷静低沉，与六百年那次示范课初见不同，少年经过时间的考验，已经成熟了不少。
“无凭无据，你有心怀疑某些人的做法，拿不出证据，督察组无法前去查看情况是否属实。”
牛先生再次严肃地强调考场纪律，旁边正在磨刀的虎先生冒了个头，搓搓爪子：“又是哪个区的小鬼犯了低级错误？”
“没有，是老马带的那一批学生，有一个用了主动呼叫的机会。”
“哟呵，神奇啊。姓马的六百年前不是收了个好苗子，叫文安宁，听说修炼速度特别快，但是不好好学习草药，跑去玩剑了。”
两人侧过身，小小八卦了两句，鹤成观的声音又从灵气中传来：“牛先生，我确认情况属实，希望您能尽快赶来现场。如果我的话是虚假诈骗，请取消我的期末成绩，并且不参与总榜排名。”
“……”
牛先生和虎先生同时沉默了。
片刻后，牛先生站起身，从百宝阁中取出了一个监视法器，送入了传送阵。
“好。按照考试规则，你已经将这次通信机会用完，我派出了监视法器，两秒后就能到达现场。”
“谢谢您。”
对面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连一丝波动起伏都没有，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他很聪明。
牛先生想。
两人的通话内容会实时传播给十二位先生，以保证公平性。
鹤成观明显是知道这一环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严肃可观，才能体现出事情的重要性。
但很快，鹤成观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的先生变了脸色，全部靠了过来。
“与我对战的这个人，和上次剑三来书院的大动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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