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段幻境中,老人的劝导还在继续。
“固安,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你就算不听我的话,也要问问你朋友的意见吧。”
“哇,这位可前辈真厉害。”
鹤成观从角落冒出,连连感慨老人的变脸**。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讲到剑三?”
鹤成观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主要内容,绘声绘色地加上了老人的神态与动作。
文安宁大奇,再次反复观察了老人目前的状态,对鹤成观的话将信将疑。
文安宁:“你确定?可是看前辈的样子,不像是这么虚伪……”
鹤成观摇摇头:“人不可貌相。能成为心魔的人,大概率不会像表面表现的那样温和。”
文安宁:“……是吗?”
鹤成观:“嗯哼。”
老人对面,西固安发胀到通红的眼球已经僵直在了眼眶中,既不随着老人的表情变化转动,也没有越过老人、重点关注文安宁的动向。
“你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对待西固安言辞上的冒犯,老人像往常那样按住不满的情绪,不为所动,仍是真切地请求道。
“难道不是吗?我们都在关心你。如果你不把他们当朋友,那也没有关系。固安,回来吧,别让我动手,好吗?”
“好,我听你的话……”
西固安沉默了好些时候,像是觉得发泄够了,敛起失落,垂下头,终于打算老老实实地走回正途,走向他的师父。
老人在心底不屑地嘲讽着西固安的软弱,转化成面部表情,却是和蔼而又关切的模样。
像是一道标准的方程式,假设条件是徒弟的叛逆,解题思路是他的假意妥协和无底线容忍,无论经历多少难啃的步骤,得出结果永远是他的胜利。
彼此心知肚明又如何,几百年的孤独光阴,几百年的用心良苦,早就让西固安的内心充满了对家人与亲情的渴求。
老人费尽心机,忍受煎熬、痛苦与折磨,终于让“师父”与家人在他的心中划上了等号。
他只要一天是西固安的师父,西固安就一天无法摆脱他。
这样渴求亲情的人,如何才能放弃现有的一切,去找一个新的依托?
答案是否定。
就算不是否定,他也会让这个答案变成否定的。
“好孩子,师父知道你一直都是这么优秀,我在你身上安装了及时传递的信号,就是想时刻关注你,想知道你累不累……”
西固安浑身膨胀的肌肉随着老人安抚的话,逐字逐句地疲软了下来。
以文安宁和鹤成观的视角来看,那个发狂发燥的修士好像漂浮在空中的炸弹,瞬间凹了一半,瘪了气,威胁力大大降低。
试炼场上,柔和的微风再次拂过断裂的树干,有鸟雀见场上狂暴的灵力场消失了,又重新飞了回来,同时带来了片刻的宁静。
刚才还拔刀相见的师徒拥抱在一起,从激烈战斗切换成了亲情频道。
感人肺腑。
本来到这里就可以打出大结局了。
文安宁退到假山后面,却没等到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越看越奇怪:“西固安修士的控制力……真的有那么好吗?”
鹤成观:“难说。”
旁边一身狼狈,提着长枪的修士:“我持反对意见。”
文安宁:“我也觉……嗯?”
他霍地转头,假山后面除了他和鹤成观,突然冒出了第三个人。
四百五十多年前、仍是初来乍到的长枪修士对他们温和一笑,拱手示意:“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是今天午时负责打扫卫生的修士,没那么好的运气逃出去,只好呆在这里看个热闹。放心,我也是无辜人员,不会伤害你们的。”
因为这个修士的武器是长枪,所以明显是外系人员。
回忆里的文安宁再三确认,自己的确是没见过这张陌生的面孔。
鹤成观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同样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长枪修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回,不接话也不打岔,表现出了耐心十足的样子。
文安宁:“我估计这件事还没那么快结束,同学,如果担心危险的话可以先出去,他们注意不到这个方向。”
长枪修士:“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想留在这里看热闹。”
看热闹?
文安宁蹙起眉,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态。
不过陌生人萍水相逢,各人自扫门前雪,说不定长枪修士另有隐情,在这个话题上停留显然不是什么好想法。
三人的侧前方,老人拉开距离,将手中握着的药丸塞进西固安的手里。
“徒弟,你且将它吃了,过几分钟后入魔的症状就会衰退,你就可以痊愈了。”
西固安点头,毫不含糊地将药丸吞咽进肚,完全信任老人的每一步动作。
大麻烦终于解决,老人眼见着药丸进入到西固安的身体,微微一笑,直到这一步,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然而,变故就在最放松的这一刻发生了。
长枪修士突然从假山后边一跃而起,衣袍翻飞,蹬着长枪的推力,像一枚全速前进的炮弹,杀到了老人面前。
“不怕死的东西!”
多少见过千年的大风大浪,老人只慌张了一瞬,在下一秒暴诃出声,将后背对着西固安,自己回身正面迎敌。
在灵力的猛烈交锋下,长枪修士马上显现出了败露的迹象,五窍出血,长枪“嗡”地一声被弹飞,径直从空中摔落了下来。
文安宁赶紧上前,用鹤成观召唤出来的灵丝了搭成一张巨网,接住了长枪修士。
动静如此之大,老人就算是眼睛再瞎,也能看见长枪修士与文安宁他们之间的互动。
“好!好!好得很!”
他愤怒到了极点,但依旧没忘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以长辈的姿态压迫他们。
“原来是在这里挖了陷阱等我们。你们到底是何人?想对我的徒弟做些什么?不会是嫉妒他的才华,想代替他的位置吧!”
即使是这样,也要把责任推给西固安修士吗?
若说文安宁之前对鹤成观的判断还有所怀疑,到了这一刻,他才彻底相信,这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前辈”,口口声声以西固安的利益为重,看似爱护,实则溺杀,完全把他的徒弟当成了自己实现利益的工具,难怪能成为西固安的心魔。
怕不是两人都知晓对方的真实面貌,演到现在,冰山终于露出了深藏的一角。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长枪修士咳出一大口污血,右脸被打肿,左眼被打伤,流血的嘴角却笑得比任何一刻都灿烂。
“等剑三长老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你……!”
老人怒吼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鸡,尖叫到一半,骤然变得平静。
一柄利刃如同幽灵入侵那般插进了老人的心脏,从出手到结束,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假山三人上,忘记了他亲爱的徒弟,正举着尖刃,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的后背。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文安宁一个没留神,战况忽然逆转。
鹤成观:“我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结束。大结局要是真和过年回家包饺子一样,伟大的师徒情最终战胜了所有,团团圆圆一家亲,那有什么观众爱看,早就拉进度条换台一条龙了。”
文安宁:……
长枪修士作为演出人员,一边吐血一边赞同了鹤成观的看法。
“固安……你……”
老人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那柄利刃,尖锐的剑锋立刻刺破皮肤,割出了一道浅色的裂痕。
再摸,再放,再摸,再放。
像所有沉浸在梦境中不愿醒来的人一样,老人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想要通过痛觉系统,证明这件事的虚假。
“这是假的吧……啊?你告诉师父,这是假的吧?”
“不愧是高阶修士,心脏被串成这样了,都还能开口讲话。”
西固安手上的青筋毕现,使劲拧着刀柄,用力一搅,心脏破碎的声音清晰地从老人的胸中传来,彻底打碎是梦的可能。
心脏的基体损伤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能恢复。
虽然痛,但是没有作用,还不如挑断经/脉的危害性大。
以西固安的学识水平,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任何人都不会傻到错过一击必杀的机会,但他偏偏就是这样干了。
这柄利刃,刺穿的不是师父的心脏,而是他们之间那层被爱和亲情珍重包裹起来的隔膜。
数千个日夜的相处,在五分钟内被杀死在了不明的谎言中。
代价是他不后悔。
————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幻境外的文安宁感到灵台一震,周围的景象迅速变色、衰退,试炼场扭曲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了紫色的雾气中。
“文小兄弟,你怎么样!”
巨锤修士一锤震飞了一个想要靠近的北区叛徒,全速前来支援。
“……我还好。”
令人不适的眩晕感过后,文安宁立刻回过神来,寻找自家道侣。
“鹤成观呢?他只吸收了少量毒素,跟着我进了幻境,应该没那么严重。”
“放心吧,他比你醒得早,去守阵了。”
摆脱了毒气弥漫的环境,巨锤修士神清气爽地大笑了两声,用锤指向更远的天空。
“看到那只凤凰了吗?我和鹤成观研究了一下,总算是明白了他们进攻的路数。”
“幻境也好,围攻也罢,会召唤凤凰的那个人,才是北区真正的[预言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