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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地火浮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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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云雾”缭绕。

雅间内一桌好菜未动,屋内只剩谢骄一人倚窗长叹。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相关人员来,谢骄对月寄情了一会,干脆坐在了窗台上。

他伸展着腿,主打一个巴适。

“瀑布为什么会悬起来?”

谢骄盯着“云雾”喃喃自语,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守株待兔,兔子撞树桩要一会时间,正好够他仔细的看一遍浮云楼的外围。

应该使用了空间阵法。

往下俯瞰,谢骄所在的位置离热闹的街市不过几尺。看的久了,眼睛会反馈大脑跳下去也不会有事的错觉。

往上仰视,月色被“云雾”所遮。白云涧的主要景观是瀑布,多得要命的瀑布,充足的水气笼罩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凝神去听去看,谢骄能听见空中瀑布激流的撞击声,看到水流穿过建筑。

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出来,说不定能见到彩虹。

谢骄想起初中英语课文黄果树瀑布,久居内陆城市的他有点期待明天的壮阔景观了。

该说不说,浮云楼的外景值得它死贵的价格。

话说初中语文是不是还有紫藤萝瀑布来着?

奇怪的记忆点增加了。

“公子,适才楼内传来一阵破墙之声,侍从们再三确认,声音似乎是从您这边传出的。敢问公子是否方便,容奴入内察看。”门外传来陌生的女子声音。

这道声音气息绵长,谢骄没听到她的脚步声,可见这位女侍颇有些实力。

“可以,请进。”谢骄规矩地坐了回去,顺带将残存的窗扇带上。

桌上各色菜品未动几筷,倾斜在一旁的酒壶未见玉液琼浆,看上去是被人喝完了。穿着较前一位女侍精炼的中年女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目光从桌面缓缓移向少年。

异瞳少年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琉璃灯上。破碎的琉璃在萤火下闪烁,或蓝或绿或青或紫。

“很漂亮吧?”少年抬首,绚烂的琉璃光落在他的眼睫,一双异瞳平添神秘色彩。

中年女禁卫一愣,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顺着少年的话道,“很漂亮。”

“所以会让我赔吗?”少年提着琉璃灯未碎的一角晃了晃。

女禁卫又一愣,一时摸不准少年想做什么。

“灯,还有窗子。”少年看了窗户方向一眼,示意道。

女禁卫心中一惊,以武为生的她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作为浮云楼的侍从,她进门最该关心的是雅间的破损,而不是坐在桌旁“无害”的客人。

女禁卫盯着被夜色和残存窗扇遮掩的破洞,心中懊悔,她怎么能因为年岁低估少年。

灵力刺激着筋肉,女禁卫做好了身份暴露的准备。

“你不看看坏掉的地方估计一下亏损吗?”少年歪头,眼底清澈,“放心吧,这一桌菜就算没动,我们也会按价格支付的。”

“不会出现退菜的情况。”

以为会暴露的女禁卫:“……”

她都做好会被揭穿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有刚才露的破绽在,女禁卫不敢低估少年,她装作受过严格培训的女侍,“公子说笑,浮云楼的账是直接寄去公子家的,何来退钱一说。”

少年弱弱的“哎呀”一声,然后羞红了脸,他不好意思的看着女禁卫,腼腆道,“让你见笑了,我平时不爱出门,不懂浮云楼的规矩。”

女禁卫试探道,“可我见您身边的两位……”

“师妹。”

“哦,两位师妹,她们似乎很习惯在外行走。”其中一位都习惯得直接跟着简家公子跑了。

少年听见“师妹”二字,眼里有着淡淡的情愫,眼里眉梢带着笑,“不错,她们喜欢逛街,对这些事务很熟悉了。有时候东西买多了钱不够,我都会给她们补贴上。”

“女孩子就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女禁卫见状眉心一抽。

少年,你可有两个师妹啊。

不过花心对男子而言从不是污点,不如说花心的男人身边才好。男人花心,就能被人钻空子,他们也更方便安插人手。

少年两位师妹的相貌性情已经被禁卫们传了过去,想必要不了多久,少年身边就会出现更合他心意的人。

若能就此结为连理,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女禁卫想着,逐渐放下了戒心。一个沉溺于美色的涉世未深的少年,实在难以让人继续警惕他。

女禁卫认真的察看了一番窗台,作为支撑的框架结构已经散了,赔偿的话需要将这一整面彻底换掉并重新镶嵌法阵。

女禁卫掏出白云涧统一的价格册,默默心算赔偿金,没一会,她就在册子的复页上写满了重修所需的材料及价格,并最后列出了总价格。

女禁卫将复页撕下,“公子,如若您对赔偿金无其他异议,还请在页尾签下您的姓名,”

“需要我签字吗?”少年接过女禁卫手中的毛笔。

“是的,毕竟这里只剩下您一个人了。”女禁卫笑道。

少年看了看空出来的三个座位,沉默片刻,签字了。

“谢……”女禁卫将三个字牢记于心,“谢公子。”

少年:“嗯。还有别的需要我处理吗?”

女禁卫将复页仔细收好,“没有了。”

她望了一眼破碎的窗户,“窗户破损较严重,若谢公子想要换件更舒适的雅间,可以随我来,酒菜稍后会重做一份。”

少年摇头,“不必换房间了,我还要等他们回来。”

“冒昧问一句,三位可是都从窗户……”女禁卫眼神示意。

“不都是。两个从窗户跑的,一个去楼内醒醒酒。”

“为什么要……”

“他们都喝多了,喝多了,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少年苦恼地转动酒杯,“不知道今天的事会不会被传出去。”

女禁卫即答,“不会。浮云楼会封锁消息,保证不让一丝风声泄露出去。”

“那就麻烦你们了。”少年笑得灿烂。

“谢公子没喝醉吗?”女禁卫嗅出了空气中残存的“醉生”酒香。

“没醉,似乎酒内浓厚的灵力影响不到我。”

“看来谢公子是位强大的灵师,灵力足以炼化此酒。”

“强大吗?”少年的脸上有迷茫。

女禁卫微笑,心想拿捏少年的事稳了,有什么比对自身实力一无所知的人更好拿捏的。

“当然,您很强大。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是吗?”少年又不好意思起来。

时候不早了,女禁卫拿足了情报,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公子,如若您没有其他要求,我就退下了。”

“啊对,”少年发出气音,昳丽的容貌给了他“柔弱”的资本,“你已经在我这里浪费很多时间了。”

“这盏碎掉的琉璃灯,还请让我收拾走吧。”女禁卫注视着琉璃碎片,想要上手收拾,“碎片伤手,若您真心喜爱此物,我可为您换一盏新灯。”

“不必麻烦你了,”少年宽大的衣袖盖住了碎片,“这一盏就很好。”

“至于伤手……”他轻笑一声,“还没有灵师会被琉璃片割伤吧?”

女禁卫:“……”

她又不确定了,“公子见谅,是奴无知。”

“别这么说,”少年摊开左手掌心,菱形的碎片在他白皙的手掌内折射着华光,“你好心提醒我,怎么会是无知呢。”

女禁卫:“……”

周围没有灵力流动,可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她。

“公子,我先退下了。”女禁卫垂首,下意识躬身表示恭敬。

少年抛起又接住碎片,“去吧。”

女禁卫关上门,两名黑衣禁卫和她对视。她若无其事地眼神挑衅回去。

女禁卫:里面的小鸡崽子我一拳就能打爆,你们别两个一起上还不行哈。

黑衣禁卫:“……”

滚。

女禁卫笑着走了,离开浮云楼前,她没忘给小妹妹赔偿金复页。

当然,名字被她改成了简家大公子。

真正走出浮云楼后,这位出了雅间一直在微笑的中年女子彻底冷了面孔。

她看不透“金星”的持有者。

少年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如果没有首尾疑似试探的语句,她几乎不会怀疑他的天真坦率。

但换个角度来看,或许正因为他的天真坦率,所以才能在开始和结尾不经意的说出一些关键之语动摇人心。

女禁卫无法辨别真正的少年,所以选择祸水东引,正巧她和黑衣禁卫不是一个主人家,就让他们两个去探路吧。

如果今夜他们死了,就证明少年在伪装。如果今夜他们没死,那少年的纯良就能得到证实。

*

雅间内,谢骄将琉璃碎片摆弄成金字塔、飞机等形状,偶尔会望向禁闭的扇门。

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偷袭?

谢骄坐在凳子上已经坐腻了。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一群。

将琉璃碎片扫入“金角大王”的谢骄解脱之余不免困惑,不是暗杀吗?怎么整得像打群架。

谢骄从“金角大王”里拿出李四屠处批发的玉制折扇,不易碎,敲人特疼,装X爱好者首选之物。

谢骄左手执扇,静待时机。

“简兄!!!”门哗地打开,一穿得高调又显得高调的少年破门而出,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看上去就身价不菲的公子哥们。

少年张开双臂,“简兄!你的天问弟来找你了!”

摆好最帅的战斗姿势的谢骄:“……”

发现简繁华不在屋内的苏天问:“……简兄?”

谢骄默默收回折扇,“繁华他出去了。”

“繁华?”苏天问猛地凑近,猛然抓住谢骄的肩膀,“你喊简兄繁华?你是简兄的什么人?”

“呃……同他在一个院子住过的人?”

“一个院子?”苏天问喃喃道,松开抓住谢骄的手,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滑落。

身后的同伴拉了他一把,看上去也觉得苏天问这样不雅观,“天问,别这么夸张,住一个院子的可能是表兄弟。”

“对啊,你忘了我们这样的家族会有多少表亲了?”

“不瞒你们说,我的十六爷爷上个月刚出生。”

“呵,我的祖父跟我同岁我有说过什么吗?”

少年们你一搭我一语,很快给苏天问重新建设好了认知。

他又行了。

“简……不知道什么兄,”苏天问抓住谢骄的胳膊,“虽然简兄不在,但我苏天问岂会置你与不顾,且与我们同去!同乐!”

谢骄:“……”

苏天问拉着谢骄就走,“走,我们去地下斗兽场,那里可比吃酒强多了。”

谢骄:“啊?”

对社牛没办法的边缘人被拥着,稀里糊涂地出了门,稀里糊涂地下了楼,甚至还下到了负楼。

谢骄全程茫然脸。

等在位置上坐定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兄弟你谁啊?

苏天问自到了位置上就激动不已,坐都坐不住,干脆站起来往场下看。

巨大的斗兽场呈倒扣的蛋壳状,一个个座位像鳞片般附着于蛋壳表面,远远望去能让密恐症患者当场犯病。

斗兽尚未开始,斗兽场内一片昏暗。

原始的烛蜡只在观看者身前亮起一支,流动的风搅弄着细弱的火苗,不断扭曲身前的空气,使人的视觉受到极大的干扰。

谢骄眯着眼。空气中弥漫的动物气味相当浓厚,各种野兽的体味血液都混在其中,最奇异的是这股味道不难闻。除却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后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解放。

解放血液里深埋的兽性。

谢骄屏住呼吸,兽类独有的气味熏得他头疼。

“简兄的表兄,你不舒服吗?”苏天问来回走动,焦急等待开场的同时瞥见谢骄面有难色,他自来熟地哥俩好地架在谢骄肩上,“我第一次来这也这样,闻不惯这味道。来,弟弟我这里有香袋,你拿一个缓缓。”

苏天问从袖中抽出一长串香袋,几十个香包坠在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流光缎带上,煞是好看。

苏天问抖抖缎带,香袋哗哗作响,“随便挑,别跟弟弟我客气。”

谢骄:“……”

他随手一指。

苏天问拽下来丢给谢骄,在谢骄揉捏着香袋时,他后知后觉道,“看我,见到简兄的表兄太高兴了,都忘记自报家门了。”

“八百琦苏家,苏天问。”

少年鲜衣炽烈,乌发随意扎起,俊朗白静的脸上漾着笑意,一双碧色的眼睛蕴含着自然的生机,每一个被他注视的人都会不自觉沉醉于碧水之中。

这就是“看狗都深情”的生动写照吧。

谢骄捏着香袋,他是个生理正常的大龄剩男,苏天问的外表又恰好是他喜欢的一款,他的心脏不由得漏了一拍。

但也就是一拍。

被美色迷惑的下一刻,谢骄的防御机制无情的将离地的理智按进了灵台。智商重新占领高地,谢骄将体内残存的酒力散尽,心道酒果然喝不得。

喝完这杯酒,差点把恋爱脑长出来了。

谢骄心中充斥着后怕和自我厌恶的情绪,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别人有亲密关系呢。情与爱是扎向谢骄内心深处最狠的刀。

被酒勾起的妄念让谢骄作呕——他恶心于自己会产生的欲念。

“简兄的表兄还是不习惯这味道吗?”礼仪举止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苏天问正等着谢骄报出家门来历,这是世家之间正常的交往流程。

可谢骄的神色却比接过香袋前更为难看,苏天问大受打击,难道简兄的表兄是在嫌弃他吗?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代表自信的小人就把它踢飞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天问可是家学里仅次于舅舅的好学生,他的待人接物绝对完美无缺!

家族带来的自信让苏天问快速的逻辑自洽——简兄的表兄定是不习惯斗兽场的气味。想当初他第一次来都快吐了,要不是后面的两兽相争足够精彩,他出了浮云楼反手就让家族把这栋楼封了。

什么力求本真,对世家而言,风雅才是首要。

“若是真的受不了,不若让男侍引你去隔间小坐片刻?”苏天问视各大世家子弟如自己的亲兄弟姐妹,当即善解人意道,“开场的兽争没什么看头,精彩的就最后几局。简兄的表兄不如先去缓缓,稍后在做‘壁上观’。”

“劳烦你了。”处于自我厌弃的人很难保持好心情,好在目之所及处皆是昏暗,谢骄也不担心嘴角缺少的几个上勾点被苏天问留意。

苏天问招招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带我的客人、简兄的表兄去隔间休息。”

三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壮汉出现,“遵命。”

“这是你家的护卫?”谢骄看着三个壮汉。

“不是,”苏天问不甚在意这几个灵师,“他们是斗兽场的护卫,灵力一般,好在腿脚比较灵活,还能带个路。”

“简兄的表兄可还有什么想要的?浮云楼的安神茶还不错,我让人给你送一碗过去,等到了地方可以直接喝。”

苏天问又示意几个女侍过来,与女侍耳语一番后问谢骄。

谢骄盯着女侍已经去准备的身影,没有拒绝,“多谢苏公子的好意。”

“唤我天问即可,你是简兄的表兄,也就是我的哥哥,自家人不必客气。”

谢骄微笑道,“你与繁华关系很好?”

“只见过一面,但我已经把他当我的亲哥哥了,”苏天问叹道,“若是小姨与简兄如愿定下婚约就好了,这样我们就是真的一家人了。”

“繁华与你小姨曾有这般渊源?”

“是啊,两家指腹为婚,约好足岁下定,奈何有缘无分,简兄只好与王家小妹定亲了。”

“王家小妹……”谢骄喃喃。

“王家与简家也算登对,我替简兄看过了,王家小妹配得上他。”

原来繁华定亲了吗?

不知道这茬的谢骄深感自己输了,又与表达欲爆棚的苏天问聊了一会才往隔间去。

去隔间的路上,男侍们像三堵厚实的墙,挡住了谢骄的左右后方,好三个能让金丝雀依偎的……

打住,别联想了。

谢骄尽量目光放在前方。

浮云楼的负不知道几层犬牙交错,无数个零件运转着,类似传送带的木板运输着一个又一个八爪囚笼。

有动物的嘶吼声从其间传出。

“这是运输兽的笼子,今日有十几场比赛,它们都会参加。”一名男侍道。

“十几场都要在今晚比完吗?”来得及吗?

“不错,”男侍似乎猜到了谢骄真正想问的什么,“斗兽与灵师厮杀不同,兽无人性,为求存活,利齿撕咬间不会留情,所以兽的争斗往往几招致命。每场斗兽几乎不会超过一柱香。”

谢骄对斗兽不感兴趣,含糊的应了。

“但是近几年出了一个特例,把斗兽时间延长了,”谢骄没兴趣,另一个男侍却像很感兴趣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一个半鳞半人的家伙,它似乎是人与兽乱交诞下的怪物,所以留有部分的灵智。”

“每一次斗兽它都会手下留情,甚至会有意延长斗兽的时间,闹得一部分想要看见腥风血雨的贵客很不满意。”

“客人不满意的存在能被留几年?”谢骄被挑起了兴趣,半鳞半人,出现的真是时候。

男侍:“这就是它的本事了。一部分贵客讨厌它,另一部分贵客喜爱它。”

“因为漂亮美观?”

“不,它的脸上都是鳞片,看不出样貌。”

“战斗赏心悦目?”

“不,它没有受过训练,战斗毫无美感可言。”

谢骄目光转向一直在诱使他说话的男侍,如愿问出了对方想要的问题,“那是为什么?”

“因为它轻易死不掉,”男侍道,“咬断四肢会重新长出来,撕扯心脏也会再生,不管受什么伤,它在第二天都能基本长好。“

“一个不容易死掉的怪物的挣扎,能让相当一部分贵客为它买单呢。”

“毕竟不人不兽的怪物想要获取兽的认同却被撕咬得伤痕累累的画面,真的很美丽。”

谢骄敲了敲扇柄,似是感叹,“一个赚钱糊口的男侍会在意斗兽美不美吗?”

话多的男侍手心多出一对短刀,短刀形似弯月,通体深紫。

谢骄眼神平静,“我猜你的刀上有毒。”

“不错。”男侍说着,示意身后的同伴拿家伙。

三堵“墙”拿着同样的武器以同样的体魄从不同方位围堵谢骄。

谢骄看了下能逃走的空隙,真诚道,“你们该派四个人来,这样前后左右都能堵住了。”

领头的话多男侍动作一顿,道,“谢公子,我也想啊,但谁让你来的时间太巧了,我的同伴都被派去做别的任务了,只有我们三对付你。就第三个,还是刚才紧赶慢赶凑出来的。”

“不亏吗?跟着这样的老板没前途,换个工作吧。”打架有打架要装的X,谢骄摆好姿势,明明没有任何加成,但“帅”之一字还是束缚了人的肢体。

男侍笑道,“如果有机会,会换的。”

“谢公子,接招吧。”男侍喝道,身后两名同伴跟着他同时刺向谢骄。

谢骄S形走位,“不报一下姓名吗?杀手杀人不是会留名吗?“

“谢公子何许人也,岂敢劳烦您记住我们的贱名。”

“好吧,杀手一号。”谢骄格挡杀手一号的弯刀,灵力化墙拉开了距离。

通向隔间的路建在传送带上方,谢骄看了眼两刀干碎灵力墙的三杀手,果断上了传送带。

以他的体质,近战约等于以卵击石。

传送带黑底金边,黑色板块材质近似钢铁,一块块连接在一起,谢骄跳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铁板下方有齿轮在转动。

金色流边由符文纂刻而成,既稳定了传送带的流动方向,又起到了照明作用,兼顾了美观和实用两个特制,是物流运输的不二选择。

谢骄在传送带上站的很稳,脚下的熟悉感让他梦回现代坐电梯。该说不说,灵异界酒店服务这一行堪比现代行业,太先进了,先进到不像古代生产力能达到的水平。

谢骄躲开一至三号杀手的弯刀,避开八爪囚笼的同时灵活走位,在传送带上遛杀手。

谢骄躲避之余不断思考,这几年来他见过不少接近现代的东西,但在问心湖之前他都以架空时代没去深究。

谁穿越了还扒着科学不科学这件事不放。

可问心湖苏醒的记忆,杀手一号口中的半鳞半人,都恰好给谢骄指明了一个方向——小说。

“谢骄”过去曾在友人的指引下看起了小说,他似乎还格外喜爱书中一位半鳞半人的角色。

在谢骄的认知里,他是会看小说的,而且因为自己的过去,移情给某个角色从而偏爱ta的可能性很大。

这属于正常范畴。

喜欢小说人物又不犯法。

谢骄喜欢人外和他是个遵纪守法好公民冲突吗?

一点都不冲突。

为什么会失去有关这本小说的记忆和感情呢?一本很长的小说可能不记得细节,但如果喜爱某个角色,至少会记得那个角色的相关内容吧。

可谢骄没有。

他仔细回忆了认知里看过的小说,只得到了模糊的反馈——他喜欢美强惨的非人角色,如果经历丰富到一定程度,美字可以去掉,够强够惨就行了。

这一点和问心湖的回忆差不多。

他真的很爱悲剧角色。

所以我是穿到了一本小说里?

五年了,谢骄才后知后觉这一点。

不过也无所谓吧,小说就小说,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是真实的就可以了。

都穿越了,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回忆里喜爱的半鳞半人角色,谢骄没感觉,他还没见过对方。就算回忆里喜欢,那也是隔着次元的喜欢,做不得真。

寄托感情的文字角色变成真实的,到底会先高兴还是恐惧呢。

谢骄游走,灵力化墙挡开杀手。他摸清了三个杀手的实力高低,杀手一号话多但强,杀手二号跟一号配合得不错,三号临时补上,实力和配合都比较差。

谢骄一道灵力墙落下,拦腰截住杀手三号。

杀手三号吃痛,想破开灵力墙,但谢骄这一下是奔着他再起不能去的,比之刚才几轮的不知强了几倍,杀手三号自然起不来。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谢骄没打算取人性命。

杀手三号被困,杀手一号二号也不管他,趁谢骄观察三号死没死时越过灵力墙俯身下冲。

金丝缠住杀手一号二号的腰和大腿,把他们往后面拽,一号反应最快,立刻斩断金丝,脚踩灵力墙继续攻击,二号没一号快,被直接甩飞出去,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你不管你的同伴吗?”

“谢公子仁慈,自然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你还要坚持?”

灵力墙和金丝阵足够拖延住杀手一号,谢骄不信对方看不出自己和他的实力差距。

杀手一号轻笑,伪装的面皮下该是一张年轻的脸,“谢公子会要我的命吗?”

谢骄认真想了一下,“你对我构不成威胁,又没什么用处,杀你无用。”

杀手一号追的很紧,被谢骄点明了实力的差距也不恼,反而把弯刀舞得绵软,有种调戏小姑娘的浑然天成,“谢公子这般瞧不起我?”

谢骄反问他,“我若真瞧不起你,你还能和我打这么久?”

“那谢公子就是心悦我了,”杀手一号眨眼。

谢骄:“……你知道油字怎么写吗?”

“自然知晓如何写。”

“我想你不懂。”

谢骄和杀手一号打得太紧,早不知跑到了哪里。杀手一号看出谢骄想消耗他的体力,果断砍断了谢骄所在的传送带,谢骄往哪一条挪就砍哪一条。

传送带上运的东西五花八门,大多数是死物,但也有几条是运输今夜斗兽场所需的兽的。

传送带一断,八爪囚笼脱离轨道被甩了出去。谢骄皱眉,用金丝将甩飞的八爪囚笼固定在半空中。

杀手一号趁机逼近,“谢公子很在乎这些兽?不过此刻救了也无用,它们进了斗兽场就活不过今夜。”

谢骄无语,“想救就救了,非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杀手一号道,“确实不需要。”

他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好奇,“谢公子,你为什么这么有趣?”

谢骄心如止水,“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没分寸感?”

“或许是我也心悦谢公子吧。”

“心悦?”

“不错,我对谢公子一见钟情。”

“想杀我的一见钟情?”

谢骄和杀手一号越上了最大号的八爪囚笼,这条传送带没断,八爪囚笼稳稳的向前运输。

“心悦谢公子和想杀谢公子并不冲突。”

“你能只挑一个吗?”谢骄顺着杀手一号往下编。

一见钟情?

鬼才信。

杀手一号听了谢骄的话,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只挑一个,”他纠结道,“家里人会骂我的。”

“要不谢公子你先让我杀一杀,然后我就能心无旁骛的心悦你了。”杀手一号期待道,“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谢骄:“……”

如果他体术精通,能一拳打爆敌方狗头,杀手一号还敢呛声吗?

“你还是选杀吧,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谢骄真有点烦了,第一次见面如此没分寸感的杀手实在是人间油物。

谢骄明确拒绝,如果对方敢说欲情故纵他就用扇子拍爆对方的头再给他治疗。

一口气也是活着。

“那谢公子心悦什么类型?我都可以扮给你看。”杀手一号有刀在手,和谢骄在八爪囚笼上玩起了二人绕笼走。

谢骄冷酷道,“不是你的类型。”

“冷漠最伤人心,谢公子何至如此。”

刀与扇在半空交错,火花点点。谢骄负责走位,隔空操作玉扇与杀手一号缠斗。杀手一号似乎意识到谢骄不愿近战,乒哩乓啷想要接近谢骄,但被玉扇逼着始终隔了不短的距离。

八爪囚笼在两人的交锋下不断颤动,谢骄这边还好,他身量轻,走位又快,几乎没什么动静。杀手一号则不同,他正面与玉扇交锋,每一击又重又响,走一步囚笼就得动一下。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了一阵,谢骄耳朵受到了折磨,他心想笼里的兽还好吗,就见一双羽翼撕开了杀手一号脚下的笼顶,一翅膀将杀手一号拍昏。

被痛击脸昏过去的杀手一号:“……”

目睹这一幕的谢骄不客气的笑了一声。

然后另一翅膀向他拍来。

青色羽翼在略昏暗的视野下极美,每一根羽毛的青色深浅不一,但组合起来却很和谐,像一张绣工精细的绿水青山图。

羽翼的最外围是一层白,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层白是由细密的小白点组成,底色是近黑的藏青。

简而言之,翅膀绿得很养眼。

近乎两米长的翅膀拍过来,声势浩大。风被撕裂,谢骄能感觉到护体的灵力泛起了涟漪。

这一击力道不小。

谢骄险险避过,扬起的发尾被羽翼削去了一截。

一击未中,羽翼没有再动。

它在谢骄的注视下缩回了囚笼,再无半点声响。

是被吵到了才打人吗?

代入自己半夜睡觉结果楼上非要装修的事,谢骄瞬间共情了。吵人睡眠无异于杀人父母,这一翅膀打的正确。

谢骄把杀手一号丢到方向相反的传送带上,看着被割开的笼顶。八爪囚笼材质特殊,谢骄和杀手一号一路打过来踩过不知多少个,知道它的硬度。

能一翅膀割开笼顶,这翅膀得多硬啊。

一路打的太远,谢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认了一回路,果断放弃原路返回。既然八爪囚笼要运到斗兽场,半道肯定会遇见交接的人,他到时候在问路就可以了,不需急在一时。

谢骄靠着八爪囚笼坐下了,里面的兽似乎在继续睡觉,谢骄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谢骄静坐片刻,困意上涌。

他这一天真的很忙,早上赶路,晚上到了被紧急补课,补完课和同伴喝点小酒排解愁绪,之后又被拉来进行第二场“团建”,然后被杀手追杀。

夜已过半,谢骄还没睡觉。

谢骄难过,谢骄想睡觉,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们演了一出戏后散开,为的就是让鱼上钩。谢骄这边受到了不是很暗的暗杀,难说小袄他们会遇上什么。

谢骄不担心三人的安全问题,白云涧人流量大,打不过可以往人群里冲。现在最让人头痛的问题是会和后该如何制定应对策略。

这还是谢骄到的头一夜,虽然有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喝酒的问题,但暗杀来的这么快也能侧面证明世家门派对谢骄的态度。

如果有的选,他们一定会杀谢骄。

没有人比死人更保险。

简夫人的建议是正确的,谢骄只能展现唯我独尊的强大,他不能弱小,弱小意味着死亡。

谢骄闭眼复盘入夜发生的一切,他必须思考,思考能让死亡离他远一些。

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在谢骄身后响起,谢骄摩挲着玉扇没有动作。活物在谢骄身后注视着他,一个呼吸间,活物就换了位置,来到了谢骄身侧。

*

优秀的猎食者动作很轻很快,没一会就围着谢骄转了好几圈,偶尔还会嗅嗅谢骄周身的气味。

它转到谢骄的面前,在黑暗里亮起的金瞳看着和它相似但未有鳞片的人。它慢慢看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的身上有和它相似的味道,但又比它的更舒服。

它贴近他的脸。

扣住脸的骨面具近到抵着人的鼻尖。

可这个人还是没醒。

他睡着了吗?

它勉强想着。

与兽的厮杀夺去了它的人性,它在兽性里挣扎,即将沦陷。

可眼前的人为什么没有?

他的气味和它相似,为什么他没有变成它?

它长满鳞片的尖爪不受他的控制靠近人的脸。人的脸很白,眉心有个不易察觉的小红点,它盯着人和小红点一样红的唇,有些好奇人的牙有没有它一半尖。

人身上的味道让它安心,明明刚睡了一觉,但在这股好闻的味道影响下,它又困了起来。如果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它会一直睡下去吧。

太危险了。

会被其他的兽吃掉。

它看着人。

它好奇人。

残存的人性告诉它,这是你的同类,他会拯救你。沸腾的兽性告诉它,吃掉他,吃掉他你就不会饿,不用吃掉其他的兽。

它粗粝的利爪就要碰到人的脸。

人在此时睁开眼。

和它纯金色的眼睛不同,那是一双异色的眼睛。一灰一黑。它看着灰色的眼睛,血液开始奔涌,它莫名感到焦躁,人性告诉它,这只眼睛不该是这个颜色。

它看着人的眼睛,人也看着它。

“是你?!”人没有避开它的视线,人惊讶地摸上它的骨面具,比它的手更快。

人认识它吗?

“半鳞半人……”人喃喃道,“让我记起来,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

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复杂到它无法理解。但它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人不讨厌它,他对它没有恶意。

一万多字终于写出场了。

高估自己废话文学的后果就是狂写几天才发一章。

赶在2023的尾巴更新,是个明年还会更新的好兆头。

希望明年三月前能把这本写完。

中段的最后一位主要角色都出现了,离完结不会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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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地火浮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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