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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且再说回尹府。

魏夫人既辞了馆,却也没有立即归去,师生二人都倍加珍惜最后的相处时光。尹青樾绝大部分时间逗留在饮芳居,二人又回到了对弈品茶,抚琴烧香的日子。在讲课之余,魏夫人还会讲一些自己儿时的学琴趣事,或是前一阵的归省见闻,全然不似以往的阴郁消沉。

而且,因先前所讲的是《论语》《孝经》《女诫》《女训》,尹铨所选的四书。于是,应尹青樾所请,魏夫人又讲了《大学》、《中庸》和《诗经》中的一些名篇。看到尹青樾进步神速,领悟深刻,她又专门择选了一些其他篇章,一并解读。不知不觉间,讲书的生涯就延入了腊月。

这一日,魏夫人以《荀子·劝学》篇正式收尾。

“青樾,荀师言:学不可以已。又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为师愿青樾一生顺遂,亦希望你能不辍所学。相信以你的性情和见地,必能天高海阔,自在翱翔。将来纵遇到不如意之事,也必能轻松化解。”

“到今日,为师的课就正式讲完了!”

说完,又和尹青樾互受了师生礼。

尹氏夫妇再三挽留,希望魏夫人多住些时日,魏夫人还是坚持辞行。

第二日,尹家为魏夫人准备了隆重的谢师宴,又备了一车的谢师礼,以示对尹青樾悉心教导的酬谢。魏夫人坚辞不受,坦言说道:“能教导青樾这样的学生,又得尹大人和尹夫人多年厚待,已是万分荣幸。我既已拿了厚厚的脩金,这些,就万不能再收了!”然后,又以即将去云游为由,推辞再三,不得已之下,方才略收了几样。

第三日,魏夫人已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

尹青樾因担心家人与魏夫人辞行时,自己无法和她多说上话。于是,在魏夫人离开的当日,早早梳洗来到饮芳居。

尹青樾自那日听得魏夫人独自抚琴,就打定主意为她制一款合香,希望她在落寞之余能够放松心情,不至颓败。怎奈始终未做成。尹青樾心中缺憾,于是换了另一种方式纪念这段师生的情意,她连夜画了一幅画。

魏夫人展开画卷,看那画图之上,却是自己端坐在明堂之中倾身抚琴。身侧幽兰犹香,面前古琴横卧。她一手按指,一手琴弦微拨,姿势端庄飘逸,风采莹然,正是自己韶华正盛,云髻高挽的美妙光阴。在琴桌左边的椅上,还有一女童偎依。女童闭目托腮,陶醉曲中,神情宛似儿时的青樾。而二人的身旁,炉火红红,茶香袅袅。

尹青樾把自己的倾慕,魏夫人的风采,师徒相处的温馨日常全部入画。魏夫人看后不禁双眼湿润,亦仿佛看到了与夫君琴瑟和鸣时的自己。

魏夫人观看良久,欣然赞道:“好一幅师生抚琴图!”

然后,又轻声说道:“为师复姓乐正,小字九娘。”

送走了魏夫人,尹青樾一连多日在栖月阁内独自抚琴,似忘了生活中的其他一切。

经过最后这段时日的学习,尹青樾的学问已突飞猛进,对此时文人、世人的想法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她已经可以很好地融入生活。

尹青楠则一直自律攻读,又常在休沐之日与尹铨探讨,二人对明年的乡试都很有信心。

这一日,尹青樾一踏进楠竹居,就发现尹青楠没在读书,而是在摆弄一个机关盒。她坐在一旁静静观摩,也不说话。尹青楠利用间隙,瞄了她几眼。

“妹妹多日不出院子,今日怎么肯移尊步啦?莫不是一直在给外祖父准备寿礼?”

说完看着尹青樾轻笑。

“呀,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今年是外祖父程鼎的七十大寿,尹府阖家都要去祝寿的!”尹青樾也不答话,立即起身就告辞了。

尹青楠看尹青樾匆匆离开,也不追问,只微笑着继续调整盒子。

回到栖月阁,尹青樾坐在桌前冥思苦想,半个时辰也没想出送什么。程鼎儿孙满堂,外孙外孙女自是不少,送什么都不稀奇,不过是哄着老人家开开心罢了。想到这,尹青樾命绿棠研墨,自己翻箱倒柜找出半幅泥金纸,然后又让丹柰扶着,用小刀细细地裁成两截儿,然后略一沉思,就提笔写了一副寿联。

然后将寿联小心卷好,又用红线扎好,又找出一个乌木盒仔细装好。两个小丫头看着姑娘郑重其事地忙碌,又自觉大功告成的样子,不禁相对窃笑。尹青樾也不管她们,只自己翻出书来又继续读了。

尹铨夫妇为给程鼎贺寿,早在半年前开始准备寿礼。一家四口各有各的敬献,与小兄妹之间也不通气。寿宴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七,青州距离济南虽然不远,但考虑到年初几就要赶路,于是一家人商定年前出发。

腊月二十七,众人将行李打点完毕,开始装车,尹家四口便穿戴整齐地来和老夫人辞行。

吴妈正站在院子里,令下人捡起树上掉下来的枯枝,看到尹铨夫妇领着兄妹进来,赶忙热情地打招呼:“老夫人正要请老爷和夫人呢,可巧就来了!”

说着恭敬地将几人让进堂内。

老夫人正在室中整理经卷,抬头看见几人进来,立即让丫头们设座。

尹青樾看见领头的桂香和梅香站在一处,两人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梅香穿了一件素色的袄子,桂香却是一身胭脂红的喜色。几日不见,桂香已经是妇人打扮,身形也愈发丰腴,不禁想起之前钱嬷嬷的话。

四个人给老夫人依次请过安,老夫人转头对桂香说道:“去把里面的东西拿来。”

说完,桂香去里间捧出一个蓝丝绒的盒子,梅香移开案上的香烛,桂香将盒子小心地放在了尹氏夫妇的跟前。

“亲家七十整寿,我也没法前去,就请你们送一份寿礼吧!”说完命桂香打开盒子,亮出里面的一对酒杯。

只见那酒杯晶莹剔透,夺人眼目,在盒子开闭的瞬间还骤然变色,尹青樾瞬间一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古人诗中常有,今人却一只也没见过真的!所谓光泽、材质、花纹和硬度,全都是猜测,不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尹青樾忍不住紧盯细看,心中思绪万千。就凭这个物件儿,此时怕也是价值连城!

2013年,伦敦大学的考古学家,曾用电子显微镜观察过“莱克格斯杯”的玻璃碎片,发现其中含有极细小的金银微粒。微粒直径都在50纳米以内,比可见光的波长还短。如果光源照射到这些微粒上,就会引发电荷振动,也就是所谓“表面等离子共振”。从而根据光照方向的不同改变不同的颜色。也因此,一度有人认为夜光杯就是这种发光的玻璃制成的,但中国专家并不认同。至于究竟如何,直到今日也无定论。尹青樾不禁感叹:老祖宗的审美和智慧,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尹老夫人给亲家送这样的寿礼,也着实下了血本。

“母亲,这礼物太贵重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和官人已经备了贺礼。”这一次,尹夫人首先表态。

“尹家不比岳家,一直清贵显要,富贵殷实的。这些年,老爷的仕途多得岳家照拂,咱们尹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说话间看了尹铨一眼,“就这一对杯子,是你父亲早年因缘所得,也许还可堪配岳家,就作件贺礼吧!”

说完命桂香合上盒子,扣上扣环。

尹夫人还欲开口,尹铨恭然说道:“母亲一片心意,又是岳父七十整寿,我们就一并带去吧!”

说完,让丫头们收了。

于是,一家四口与老夫人叮咛片刻,又交代了归来的日期,就一起叩拜致谢。

尹家驾了两辆马车满载贺礼,尹青楠和小厮们骑马,尹氏夫妇领着尹青樾,带去的丫鬟和仆妇另乘一车,便在除夕的前两日一家人浩浩荡荡赶往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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