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喻非踉跄的跑回青云门，将解毒丹递给李长老。李长老赶紧把丹药给莫甫阁服下，回过神一言难尽的看着喻非。
张长老似乎也看出他状态不太好，难得的没有开口阴阳怪气两句。
“你们回去吧，我来照顾他。”他的额头还能看出淡淡的红晕，目光沉寂，他淡声说，“此事不必与他说。”
李长老沉默的点点头，和张长老一起离开房间。
喻非走到床塌前，缓缓蹲下身，看着还在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莫甫阁，目光柔和，“快好起来吧，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甫阁……”
解毒丹药效很快，莫甫阁在当天下午就醒过来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右手伤势也需要时间调养，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喻非在莫甫阁脱离危险后，才真正松了口气。那股羞耻感已经消散了，不过就是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
“再也不作死了。”
“要想办法变强。”
这两句话，在他心里反复回响。不再是冲动之下的口号，而是成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落霞派虽然给了解毒丹，可供奉之事却没有延缓，况且现在月光兰已经没了。五百灵石的供奉，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整个青云门头上。
门派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弟子们修炼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喻非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去作死，而是真正的，为这个门派，做点实事。
可他能做什么呢？修为低微，身无长物……难道还要用尊严去求吗？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喻非愁眉苦脸。他翻看着原主那点可怜的遗物，除了几本基础功法，就是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也没什么能卖钱的。
难道真的要去卖身……不对，卖艺？可他一个炼气期五层，能卖什么艺？
烦躁之下，他习惯性地想摸点什么吃的，却只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粮。这修仙界的饮食水平，实在是乏善可陈，除了灵谷煮的饭有点特殊效果，味道却不敢恭维，其他方面连他穿越前的路边摊都不如。
吃的……
喻非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修为他不行，管理他不懂，但说到吃……作为一个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被各种美食视频洗礼过的现代灵魂，他脑子里可是装着不少这个世界没有的玩意儿！
虽然很多食材和调料这里没有，但一些简单的小吃，或许可以尝试复刻一下？拿到山下去卖钱？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起来。
说干就干！
他立刻起身，冲出房间，直奔厨房——那个除了煮大锅灵谷饭和偶尔炖点肉汤之外，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的地方。
负责厨房杂务的是两个年纪较大的外门弟子，看到掌门突然驾临，都吓了一跳。
“参见掌门！”
“嗯，忙你们的。”喻非摆摆手，开始在厨房里翻找起来。米缸、面缸、角落里堆着的一些山里采来的野果、菌菇，还有挂在房梁上的几块风干的兽肉……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麻袋上。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带着硬壳的、棕黑色的果子，个头不大，圆滚滚的。
“这是什么？”喻非拿起一个，入手沉甸甸的。
“回掌门，这是后山产的铁壳果，外壳坚硬，果肉倒是香甜，就是吃起来麻烦，弟子们偶尔当零嘴磕牙。”一个弟子连忙回答。
铁壳果？喻非仔细看了看，又用力捏了捏，这玩意儿……长得跟板栗好像啊！就是外壳更硬，颜色更深。
板栗……糖炒栗子！
喻非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东西操作简单，味道香甜，绝对是提振心情的利器！
“就它了！”喻非一拍大腿，“去找口大铁锅来，再弄点干净的粗砂，还有……糖！有没有糖？”
“糖？”两个弟子面面相觑，“掌门，糖是稀罕物，只有炼丹有时会用到一点，库房里或许有少许饴糖……”
“饴糖也行！快去取来！”喻非催促道。
虽然材料简陋，但总比没有强。
很快，东西备齐了。一口半旧的大铁锅，一小罐颜色深黄的饴糖，还有一盆淘洗干净的粗砂。
喻非挽起袖子，亲自上阵。他指挥着两个一头雾水的弟子生火，将粗砂倒入锅中翻炒，等到砂子滚烫，再将那些洗干净的“铁壳果”倒进去，一起翻炒。
厨房里顿时烟雾缭绕，充满了砂土和焦糊的气味。两个弟子看着掌门像模像样地挥舞着锅铲，脸上还沾着锅灰，表情都十分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喻非却干得热火朝天。他回忆着前世看过的糖炒栗子做法，等到铁壳果的外壳被炒得微微开裂，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焦香时，他将那罐珍贵的饴糖用水化开，小心翼翼地淋入锅中，然后更加卖力地快速翻炒。
糖汁遇热，迅速焦化，散发出诱人的甜香，与铁壳果本身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黏稠的糖浆均匀地裹在每一颗果子上，在高温和砂石的摩擦下，形成了一层亮晶晶的、带着焦糖色的外壳。
浓郁的、带着焦甜气息的香味，如同有形的触手，从厨房的窗户和门缝里钻了出去，迅速弥漫了小半个青云门。
“什么味道？好香啊！”
“好像是厨房那边传来的？”
“掌门又在搞什么？”
弟子们被这从未闻过的香气吸引，纷纷好奇地围拢到厨房附近，探头探脑。
当喻非用一个大簸箕，将炒好的、油光锃亮、散发着腾腾热气和诱人甜香的“糖炒铁壳果”端出来时，所有弟子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果子原本不起眼的棕黑色外壳，此刻裹着一层晶莹的焦糖，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来，都尝尝！本掌门亲手做的……嗯，糖炒果子！”喻非颇为得意地招呼着，自己也拿起一颗，稍微晾凉，然后用力一捏。
“咔吧”一声，焦脆的外壳应声而破，露出了里面金黄饱满、冒着热气的果肉。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栗子清香和焦糖甜美的味道扑面而来。
喻非将果肉塞进嘴里，口感粉糯香甜，带着焦糖特有的微苦回甘，虽然比不上前世专业的糖炒栗子，但在这个调味料匮乏的修仙界，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好吃！”
“太香了！”
“掌门好厉害！”
弟子们见状，也纷纷上前，学着喻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剥开滚烫的果子，迫不及待地将果肉塞进嘴里，顿时发出一片满足的惊叹和咀嚼声。连日来的压抑和恐慌，似乎都被这香甜温暖的食物驱散了不少。孩子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纯粹笑容。
连一向严肃的李长老，在尝了一颗之后，也忍不住微微点头，看向喻非的眼神，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这张长老，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咀嚼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喻非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和成就感。这种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人带来快乐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在人群外围，厨房的转角阴影处，看到了莫甫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或许是被香气吸引，或许是担心师尊又搞出什么乱子。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弟子服，脸色还有些苍白，右手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他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围拢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地看着这边喧闹的场景。
他的眼神，依旧是沉静的，但喻非似乎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向往？或者说，是一种习惯了置身事外的疏离。
喻非心里微微一酸。
他拿起几颗最大、看起来炒得最好的糖炒果子，用一张干净的叶子托着，穿过嬉笑的人群，朝着莫甫阁走去。
弟子们看到他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目光好奇地在掌门和莫师兄之间逡巡。
喻非走到莫甫阁面前，将手中的叶子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有些笨拙的温和笑容：“甫阁，你也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
莫甫阁似乎没料到师尊会专门给他送过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接过了那片叶子。
温热的触感透过叶子传到掌心，带着果子特有的香甜气息。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几颗油光发亮、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果子，一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喻非期待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莫甫阁沉默了片刻，才用左手拿起一颗，手指微微用力。
“咔。”
果子外壳应声而破。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不像其他弟子那样毛躁。
他剥开外壳，露出里面金黄的果肉，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那果肉，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打鼓。是不合胃口？还是不喜欢？
“怎么了？不喜欢吃甜的？”喻非试探着问。
莫甫阁摇了摇头，终于抬起眼，看向喻非，声音很轻：“……谢谢师尊。”
然后，他才将那颗果肉缓缓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他的吃相很文雅，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出身不符的矜持。但喻非注意到，他那总是紧抿着的唇角，在品尝到那香甜味道时，几不可查地微微放松了一丝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但喻非捕捉到了。
他心里莫名地一松，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样？”他还是忍不住追问。
莫甫阁咽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低声道：“……很甜。”
只是很简单两个字，喻非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夸奖，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甜就好！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准备重新炒一锅，让弟子拿去卖。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后，莫甫阁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中叶子上剩下的几颗糖炒果子，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中一颗果子光滑焦脆的外壳，指尖微微用力，那坚硬的壳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咯咯”声，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声的情绪。
他没有再吃第二颗。
只是将那几颗果子，连同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近乎珍重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贴身处放好。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被弟子们簇拥着、脸上带着明朗笑容的师尊。
阳光透过庭院的老树枝叶，斑驳地洒落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莫甫阁静静地看着，那双沉静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聚。
他站了许久，直到人群渐渐散去，直到师尊也带着满足的神情离开，他才默默地转身，拖着依旧虚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回自己那间简陋的弟子房。
房间里很暗，很冷。
他从怀里掏出那几颗已经不再滚烫，却依旧带着余温和甜香的糖炒果子，将它们一颗颗，整齐地放在自己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
他就那么坐在桌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看着它们。
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
也像是在守护一个，脆弱而温暖的梦。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拢。
青云门的夜晚，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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