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班结束后，同事照例邀我进场玩一把。
“不了，家里还在等我回去。”
工资还没捂热，就想要我连本带利地输回去，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同事被扫了兴致，背着我啐口唾沫，生怕我听不见般大声抱怨道：“每天都来这套，难怪大伙都说你不像个男人！”
在门口悬挂的灯笼处，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抬起染血的拳头，向身后挥了挥。
“走了。”
喋喋不休的牢骚声戛然而止。
没劲。
一晚上处理了六个闹事的家伙，我累到根本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继续往前走，远离噪音和浑浊的味道，终于得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倒不是对赌博完全没兴趣，然而这个时代的赌法未免太过原始。看这群社会的边缘人在小小的骰盅下丑态百出的样子，心里只剩下厌恶和麻木。
而且，前些日子刚跟自己赌了一把，输个彻底不说，还险些被那个危险的白发男人逮到。
我如今还在懊悔不已，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什么的，那也得有运气才行。
2
“我回来了。”
回到临时居所，我点燃油灯，对屋内唤了一声。
“喵。”
桌子底下轻轻传来一声猫叫，金色的眼瞳在一片昏暗中亮起。
“久等了吧，”我蹲下身，向它展示空荡荡的手掌，“今天什么都没带回来。”
它先是嗅了嗅我的指尖，随后伸长脖子蹭了上来，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都说了没东西给你，不用讨好我。”
想起手上还沾着别人的血，我从屋后的缸里舀了一瓢水，照着黯淡的烛光细细冲洗。
猫一直黏在脚边绕来绕去，一点也没有身为黑猫的自觉，那身皮毛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稍不留神就会踩到。
被绊了好几次，我有些不耐烦，于是把水珠往它的脸上弹。
猫躲了几下，委屈地跑了。
3
在租下这间屋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早已有了住客。
这只黑猫俨然把我当成了入侵者，刚一见面就对我发出嘶嘶的威胁。
记得老师说过，和猫对视会被当成挑衅，但我不想在一只猫面前示弱，所以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和它大眼瞪小眼良久，是我赢得了这场胜利。猫率先移开视线，扭过头给自己舔毛。
见它没有攻击我的意思，也就随它待在这里，反正一只猫也占不了多少空间。
习惯彼此的存在后，倒觉得猫是个不错的室友。
屋里的虫子老鼠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作为回报，我偶尔会从外面带一些猫能用得上的物品。
但猫对我用心挑选的小床不感兴趣，反而对旧纸箱情有独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有更好的条件，却不懂得享受，这是什么怪癖啊。
4
今晚的工作量有点多，因为同事都是些没用的家伙。
遇到事就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看了就觉得心烦。
事故发生的时候，我不得不一个人顶上，醉酒的赌徒不知疼痛，要花费比平时还多的力气才能将他们制服。
在这过程中，我也挨了几下。
一想到那帮同事什么都没干，仅仅装模作样地在老板面前表演，就能拿到和我一样的薪水，一股火气冒了上来。
决定了，再干几天就辞职吧。
解开上衣，露出胸口和左臂，把仅有的光源拿近，我看见肋下和上臂一片青紫。
我皱着眉按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不妨碍日常生活的话，放着不管就行了。
那些酒囊饭袋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最严重的部位，还是混乱中被推倒撞到桌角导致的。
身边多了个热源，原来是猫不计前嫌地跳了上来。
它紧贴我的大腿，蜷缩成一团，尾巴缓慢地拍着床板。
我摸着它的脑袋，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不要给你起个名字呢…”
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还是算了。
它不属于我，我也没法对它负责。
辞职后，我大概又要搬家，总不能让它跟我一起走吧。
5
第二天回到梦里，在工作上遭遇的针对多了起来。
废物同事一夜之间成了顶头上司，支使我干这干那。
“怎样，后悔了吗？谁能想到你昨晚没来，就错过了被大老板看中的机会。”
他一品尝到权力的滋味，第一个报复的就是曾让他当众丢脸的我。
恨不得把我一人当成三个人用，派我去应付没人敢动的客人，谎称有人闹事，实则害我白跑一趟，最后更是说出「那桌有人看上你了，你去陪他们喝一杯。」这样的话。
等一下，我只是负责安保的打手而已，超出职责范围了吧。
很明显是被戏弄了。就算是不愿节外生枝的我，也无法容忍那样的人站在自己头上。心里想着今晚就离职，也没必要对他客气下去，我憋着一股气去找人理论。
远远的，听见他和其他人谈笑。
“能力强又怎么样？那家伙逆来顺受得很，还不懂得讨上级喜欢，一辈子只能当个小喽啰吧。”
他的话反倒让我冷静下来。
被下了「难以晋升」的结论，不可能不生气，但我心知这人的评价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他又不是那个能提拔我的人。
他提醒了我，这家赌场的幕后势力，不是自己能招惹的，犯了事，就算跑到其他地方去，也难保不被找到。
像我这样的出身，想要有尊严，又要活得好，简直比登天还难。
甚至因为上天只允许我做不入流的工作，事业每有起色就会突遭横祸，这句话显得更讽刺了。
6
总算是辞了职，我有气无力地回到家里。
“我回来了。”
点灯，在熟悉的地方没找到猫的身影。
把整个房间找了一圈，桌底是空的，被褥里也没有，连井底都检查了一遍，确保它没有偷偷淹死在里面。
什么啊，它也受不了我，自己跑掉了吗。
思来想去，只得出这个结论。
毕竟猫是自由的，它想去哪里，都和我没有关系。
于是我放心地坐回床上，思考在找到下一个工作前，剩余的钱还能支撑几天。
忽然，窗口传来一阵轻响。
我抬头，黑乎乎的一团影子，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猫嘴里叼着一只很大的黑色鸟类，得意地放在我脚边，喵了一声。
乌鸦？
我捡起它，注意到乌鸦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而且羽毛油光水滑，体型也大得出奇，不像野生鸟类。
腿上有脚环，是谁家养的宠物吗？还在呼吸，可能是昏迷在哪个地方，被猫幸运地捡到了吧。
猫的大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我，虽然很感激，但我不想吃这种东西。
我为难地把乌鸦放在一边，双手环住猫的腋下，把它拉成很长一条后抱进怀里。
在这年代还有闲心养异宠的人，应当是大户人家。如果隐瞒乌鸦是被猫绑架来的情况，是否可以找到失主，向其索取佣金。
或者，趁没人发现，把它给毁尸灭迹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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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乌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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