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牧紫嫣不敢直视李翠兰的眼睛，她有些心虚，好似一个盗贼被当场抓住。
某种意义上说，她确实是个小偷，悄悄占用了别人家女儿的身体活了十二年。
牧紫嫣低头支吾，艰难开口：“对不起，我、确实不是牧紫嫣……前世我死后，我的魂魄不知为何就进入了这副身体，这副身体确实还是牧紫嫣的，但……”
里面的魂魄已变他人。
终于听到确切的答案，李翠兰脚跟一软，向后倒去，牧铁生眼疾手快，搀扶住她的身体。
李翠兰捂住胸口，眼睛斜斜看向地面，一时说不出话。
“早在李家村时，就有这种预感，”牧铁生苦涩道，“当时还在劝自己不要多想，我们的紫嫣只不过是突然遭遇了事情，所以变化有些大。”他深深叹口气。
“紫嫣之前的厨艺肖母，怎么会突然开了窍厨艺大增呢，也就用神授来骗骗自己，”他说，“这世间多少年才出一个顾谪仙，我们夫妻二人资质平平，哪里能生出得到神授机缘的孩子啊。”
竟然在那么早就被发现了吗？
牧紫嫣心中惴惴不安。
为什么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拆穿她？
她只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如同一个罪犯在乞求受害者家属的原谅。
“别再说了。”李翠兰虚弱的开口。
牧紫嫣立马住嘴，同时心中一凉，恍惚间，她想起前世父母离婚分家时残忍告知她真相的那一刻，似乎也是这种心情。
自己也许又要被抛弃了。
李翠兰眼底闪烁着泪光，她恳切地看向牧紫嫣，声音中夹杂一丝期望：“你说身体是紫嫣的，只有魂魄不是，那我的紫嫣还能回来吗？”
牧紫嫣不忍看她，狠下心沉声道：“恐怕，回不来了。”
李翠兰眼角的泪滑了下去，她悲痛欲绝，说不出话，牧铁生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我苦命的孩子。”李翠兰悲恸落泪。
牧紫嫣与他们在一起生活多年，看到李翠兰难过，自己心中也急切。
娘——她刚要开口，然而这声“娘”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
“紫嫣啊。”李翠兰抓住她的手，直直盯着她。
“唉。”牧紫嫣答应。
李翠兰的手很用力，抓得她的手有些疼，除了用力，她还觉得这双宽厚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你也叫牧紫嫣吗？”李翠兰问。
牧紫嫣点头：“我也叫牧紫嫣。”
“好，好，你是牧紫嫣。”李翠兰用手拍拍她的手，她上下来回看牧紫嫣，道，“老婆子我已活大半辈子，只有这一个心愿，望你能满足。”
“我的女儿运气不好，这副身体无福消受。”
“你说你要去修仙，我一个村老婆子不懂修仙要做什么，定然是万分凶险的，你一个女孩独自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把女儿的身体委托给你，望你在日后能珍之重之。”
“娘。”牧紫嫣脱口而出。
李翠兰止住她：“不要再叫我娘了，今日已晚，快进屋歇息吧。”说完，被牧铁生搀扶着回屋。
……
牧紫嫣离家那天清晨，发现房门口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袱，里面是用油纸包好还温热的馒头和几件衣裳，旁边还塞了两双新做的干净布鞋。
猜测牧紫嫣这趟是“出远门”，要走许多路，李翠兰把鞋底纳得格外厚实。
牧紫嫣眼眶一热，强忍着没有流泪。
她找到画秋，交代了她离开后酒楼的注意事项：“之前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就做得很好，之后我不在的日子，有你在也让人放心。这是一份菜谱，你可以多多练习。”
她把这几天整理出的厚厚的菜谱递给画秋。
一觉醒来，画秋发现家中天都变了，巨大冲击之下这些天总有些愣神，她双手接过菜谱，直愣愣看着牧紫嫣，半晌才开口：“牧姐姐，你真的要离开吗？”
牧紫嫣点头，拜托她道：“他们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我不在这边，家中只留你一个，只好多多靠你了。他们都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希望你也能对他们多加看护，待他们如待亲生父母一般敬爱。”
画秋答应，迟疑片刻后，说道：“牧姐姐，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在的那些年，他们每天都在记挂你。”
“我知道。”
跟画秋交代好，她把包袱搭在肩上，就像去集市卖田螺那时一样，不过这次的路程，只有她一人。
牧紫嫣逐渐走远，悄悄立在窗后的李翠兰这才把窗缝关上，忧愁地叹了一大口气。
……
牧紫嫣魂魄归位之日，林府也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退朝后，皇帝把茂国公留下长谈。
直至深夜，茂国公才面带愁容地回到家。
一进屋，把门关严后，他立马把茶碗狠狠摔到地上，茶碗被摔得稀碎。
他在皇宫中压抑了一天的愤怒，眼下终于可以释放出来。
苏绾栀被吓了一跳，散去一旁的下人，让房间只留他们二人。
“老爷，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宫中收到传讯，这次的两界交换要发生变动。”
苏绾栀疑惑：“界门打开之日不就是在三日后？时间这么紧，能有什么变动？”
“这次上面提了个要求，说除了贡品之外，还要上交一位有仙家血脉且十五岁以下的处女。否则，这次下放的资源将减半。”茂国公愁眉苦脸。
前往仙界的机会难能一遇，一旦出现势必会争抢，可这次的名额前置条件太过直白，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打的什么主意。
“怎么会这样，”苏绾栀讶然，思索片刻又道，“我记得八王爷家和镇国公府里都有适龄的小姐。”
“是，”茂国公眉头紧锁，隐隐动怒，“但他们二人竟提前得知了消息，联手给我设下圈套，把这个名额推给了我！咱们柔儿才只有十一岁！”
他动气，狠狠拍桌。
这件事背后少不了皇上的推波助澜，因为林婉柔天赋高，假以时日，必然会成长为威胁皇权的存在。
还不如早早把她送去仙界，断了茂国公未来的左膀右臂。
苏绾栀很快猜到皇上的用意，她垂眸，脑筋飞速转动。
“老爷，莫要动气，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有什么余地，我要从哪里变出一个拥有仙家血脉且适龄的女孩来！”茂国公急道。
苏绾栀另拿来一个茶碗，倒入茶水，递给茂国公：“怎么就没有，咱们府里不还有一个嘛。”
茂国公这才想起府里还有个废嫡长女——林卿卿。
但是他犹豫道：“她不是没有检测出天赋吗？”
苏绾栀狡黠道：“上面只说是要仙家血脉，可没说是一定要检测出天赋。老爷，这世家大族开枝散叶世代传承，沾亲带故的哪个人身上不带着仙家血脉呢。”
“可是……”茂国公还是犹豫，“这样适配的女孩更多了，就更不能从我们府里出人。”
茂国公的抗拒另有原因。
秦玖兰怀有身孕时，他刚到山北，正在剿匪，两人身隔异地。
秦玖兰传信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大喜过望，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就想赶紧回家，陪伴秦玖兰。
然而匪寇猖獗，他被绊住脚步，在山北足足待了一年半。
等他回到京城，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美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谁曾想他走进家门，看到的却是秦玖兰还大着肚子！
无论秦玖兰怎么解释，他都无法理解。
因此他总是觉得林卿卿并非他的血脉，但这件事他肯定不能明说，这样会丢他自己的面子。
他回京城没多久，林卿卿就出生了，他暗自下令把秦玖兰毒死，对外宣称是难产而亡，然后又把林卿卿扔到乡下任她自生自灭。
此刻，他抗拒让林卿卿代替林婉柔去仙界，并非是良心发现，而是担心林卿卿并非他本人血脉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老爷，您心中的忧虑不用担心，仙界之门打开的时间不足半柱香，上面来的使者没有功夫仔细检查。”
苏绾栀继续道：“就算到了仙界被发现了也没有关系，仙界之门十年才打开一次，以柔儿的天赋，十年时间必然有长足进步，就算十年后他们来找麻烦，皇室的人也必然会保她。”
林婉柔的天赋，对皇室来说，既是威胁，也是可以用来与仙界斡旋的依仗。
茂国公被说得心动，终于道：“那就快把林卿卿叫过来。”
“叫她过来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贸然知晓此事只会徒增惊吓，不如让她熟悉的刘嬷嬷跟她说吧。”
解决完一大事，茂国公心情舒畅，展露笑颜：“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苏绾栀遮住嘴，嗔怪地看了眼他：“真不庄重。”
……
刘嬷嬷大模大样地来到偏院，找到正在看话本的林卿卿，道：“大小姐，夫人让老身向你转告，让你在这两日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林卿卿放下书，疑惑地问：“收拾行李？是要回乡下吗？”
“让你收拾就先收拾着，等三日后就知道了。记住，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不该说的事情也不要说。”
说完，刘嬷嬷便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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