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忘记了我。”顾祯玄缓缓摇头，“不过……也有所预料。”
“那为何我还记得你？”牧紫嫣不解。
顾祯玄瞥了一眼她的额头，抿嘴，似乎有些犹豫。
“你又在看我的额头。”牧紫嫣扁嘴。
鸦羽般的睫毛直直垂下，在他的下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篝火跳动，这一小块阴影也随着变换形状。
她以为顾祯玄这次又要搪塞过去。
谁知顾祯玄突然看向她，淡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一抹火焰的红色，她不禁屏住呼吸。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顾祯玄语出惊人。
牧紫嫣心中震颤，不由得攥紧包袱的一角。她在情绪激动时有这个小习惯。
他是怎么知道的？牧紫嫣心想。
“别紧张，”顾祯玄放轻声音，安抚道。
他犹豫片刻，说道：“你……来到这里，或许与我有关。”
“十二年前……”他眯眼回忆着。
十二年前，林卿卿出生。
顾祯玄得知此讯，快马加鞭，独身前往。
然而途经一个小村庄，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村道，他措手不及，没有避开，撞到了女孩。
“是你撞了她！”牧紫嫣忍不住道。
原来他就是那个撞了牧紫嫣又留下银两的马车主。
“我本想把林卿卿带走，但是却遭遇天道阻拦，无奈原路返回，想着再看一眼被撞的女孩的状况，却发现……”
女孩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
顾祯玄掐指一算，发现这个女孩竟然会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然而这一算惊动天道，他失去意识，直到六年后，在京城苏醒。
他再次尝试带走林卿卿，可是依旧没有成功。
于是他伪装成林府的启蒙先生，跟在林卿卿身边，然后发现还有一人对林卿卿过分关注。
而那人竟然就是他撞过的小女孩！
牧紫嫣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顾祯玄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牧紫嫣也寻思起一件事来。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谈论林卿卿许久了？”她问。
这片结界竟然可以阻挡住天道的窥探，限制不存在了！
她尝试道：“穿越，林卿卿，裴思凡，陆沂谦。”
这些词汇顺畅地从她口中说出。
“这些名字……”顾祯玄皱眉看她，“你果然也知道一些事情。”
牧紫嫣看着顾祯玄，有一句话在她口中打转。
她想问顾祯玄是重生的吗。
但她心里清楚，这句话太过唐突，涉及到了对方的秘密，如果顾祯玄不信任她，或许她的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
她能信任眼前这个人吗？
“你想说什么？”顾祯玄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蛊惑。
“我可以信任你吗？”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顾祯玄长眉微挑：“若我说可以，你就会告诉我全部吗？”
牧紫嫣诚实地说：“那倒不会。”
“但我可以说一小部分。”她补充道，并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一小段。
顾祯玄被她逗笑：“我几乎已经给你全部交底，你却只能告诉我一点？”
牧紫嫣被他说得有些愧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理智最终拦住了她，她只说道：“你的修为那么高，杀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顾祯玄沉默。
话已至此，两个聪明人其实早已把对方的底细猜出了七八分。
他们现在只缺一个表态和一个确定。
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会被拿捏，最后坦露一切的人则会获得主动权。
这是他们两人都懂的道理。
牧紫嫣修为低微，不想完全被动。
而顾祯玄也向来很沉得住气。
两人的内心都在盘算，现在是到了坦诚一切的时候吗？眼前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如果他们彼此之间再无保留，这意味着他们彻底站在了同一边。
他们的关系会发生变化，会更加密切地捆绑在一起。
见牧紫嫣纠结的模样，顾祯玄叹了口气。
今日他已破例过一次。
既然已经有过一次例外，那么再多一次有又何妨？
“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他突然道。
牧紫嫣一瞬间瞪大双眼，没有料到顾祯玄竟然会主动开口。
“果然是这样。”她喃喃道。
……
顾祯玄淡然地讲述完自己被当工具人的牛马一生，牧紫嫣听后都快要同情他了。
如同前世的言情小说，每一个为爱痴狂的霸道总裁身后都有一个兢兢业业的特助，每一个复杂狗血的豪门家族里面都有一个精明能干的管家。
他们替主角守家业，然后待主角们情场得意之后功成身退。
顾祯玄就是这样的一个工具人。
发现裴思凡入魔后，出于昔日的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把男主藏在秘境之中。
谁知竟被谣传为他为了仙主之位谋害友人，世人都说他心狠手辣，狼子野心。
入魔的裴思凡从秘境之中逃离，在魔族混得风生水起。
“裴思凡成为魔尊之后，仙魔两族各占一方，互不打扰，我想，如果能这样安稳一段时间也好，仙界需要一阵和平来休养生息。”
“然而这份和平在林卿卿出现后被打破了。”回忆起那段日子，顾祯玄捏了捏眉头，似乎非常苦恼。
“他开始不断扩张魔族势力，最后攻占了仙界，整个仙界就此沦陷，变成了魔域。”
“所以，重活一次，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没有替裴思凡隐瞒，直接驱逐仙界，并打算在他之前找到林卿卿，避免他们的相遇。
短短一天之中，牧紫嫣听到了两个版本的故事。
劳书雪讲述的故事显然是顾祯玄重生之后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中，顾祯玄失败了。
她心中难受，就如她听到劳书雪说自己终究会被李长风杀死一般。
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书中的人物按照既定的路线，一个个奔向死亡，走到已定的结局。
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我说完了，该你了。”顾祯玄道。
牧紫嫣稍微整顿心情，慢慢讲述《红尘愿》的故事，但讲到结局时，她停住了，有些说不出口。
顾祯玄被裴思凡杀死了。
“这既然是一本书，”顾祯玄挑眉，“那结局呢？”
看到牧紫嫣的表情，他了然道：“我失败了，对吗？”
顾祯玄朝她伸出左手，道：“你把手搭上来。”
牧紫嫣不明所以，听着他的话乖乖把手搭上。
顾祯玄的手掌很大，对比之下显得她的手格外秀小。
他轻声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移在手腕之处：“感受得到吗，它在跳动。”
手指尖感受到脉搏有力的拍击。
“或许这就是本书，但那又怎样呢？”他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正有血有肉地活着。”
……
牧紫嫣脑袋有些涨，一下子灌入太多内容，她有点吃不消。
她找了块角度合适的山壁倚靠着，眼皮沉沉，快要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想起自己忘记了问一件事。
“那原本的牧紫嫣呢？”
“不见了。”顾祯玄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发现牧紫嫣的气息变得悠长。
篝火已经熄灭，深夜的寒冷趁机弥漫开来，他看见牧紫嫣身体缩成一团。
这不禁让他想起前世和裴思凡三人一起历练的日子。
有一夜林卿卿在睡梦中觉得寒冷，当时裴思凡和陆沂谦是如何做的呢？
陆沂谦去找木头生火，回来时发现裴思凡已经把自己的外衣搭在林卿卿的身上。
顾祯玄看了眼牧紫嫣。
然后默默施了一个凝火诀。
很好，很温暖。
……
牧紫嫣睡醒睁眼，冷不丁看到自己身边飘着一团火，吓了一跳。
顾祯玄收起火。
他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昨夜为某人点了一晚的火。
“你看起来比昨日精神许多。”
牧紫嫣伸了个懒腰：“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她走到顾祯玄身边，勾起小拇指，伸到他面前：“现在，我们可是战友了。”
顾祯玄凝视着她，道：“这是凡间小孩子才用的许诺方式。”
话虽如此，他还是勾起牧紫嫣的手指，轻轻晃动。
牧紫嫣认真地说：“我们拉钩了，可不许反悔。”
拉勾完，牧紫嫣开始说她现在的想法。
“既然这里可以屏蔽天道，我们可以把林卿卿带过来，告诉她一切。”
牧紫嫣始终觉得，林卿卿是一个很有主见的早慧女孩，她会尊重林卿卿的想法。
“现在的难处，是如何把她从皇甫家带出来。”顾祯玄道。
他无法靠近皇甫家宅，牧紫嫣的修为又太低。
“要是能先接触到她就好了。”她小声嘀咕。
顾祯玄看了她一眼，道：“倒是有一个办法有机会接触到她，不过……或许要等很久。”
“什么办法？”
“三年之后的天玄派弟子考核大比，表现优异的弟子能够转为正式弟子，而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要么留在外门，继续做记名弟子，等待三年后的考核，要么离开天玄派，自寻出路。”
牧紫嫣点头，这些她都了解。
“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顾祯玄道，“大比时，天玄派会邀请各个家族旁观，这些家族会在剩下的记名弟子中挑选优秀的人才，邀请他们加入自己的势力。”
“你需要在大比时，表现得足够优秀，让每个家族都能记住你，但又不能太过优秀，以免被天玄派留下。”
好刁钻的要求，牧紫嫣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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