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之内,一对主仆面面相觑。赵玉儿方才一惊一乍的动作,让杏儿心里直打鼓,甚至暗自盘算着明天是不是该去寺里为小姐求道安神符。
‘稳住,赵玉儿,稳住。你可是差一点就成了军人……不对,录取通知书都到手了,你就是军人!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好好想想,肯定还有机会。’
赵玉儿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强迫沸腾的思绪冷却下来,竭力梳理着混乱的线索,寻找任何可能的退路。
“我父亲他们,出门多久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了许多。
“大概半个多时辰。”杏儿小心答道。
‘一个多小时……宫变可能才刚刚开始,但是三皇子的军队肯定早已经埋伏在赵府周围了,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离开!’
这个判断让赵玉儿找到了方向,沉浸于冷静的推理中,反而驱散了些许慌乱。
“去把褚山叫来。”赵玉儿沉吟片刻,果断吩咐。
杏儿一愣,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褚牙将?他是老爷的下属,进后院女眷的地方,恐怕不合适....”
杏儿说得小心翼翼。
褚山是父亲赵镇安的牙门将军,也就是亲兵统领。赵镇安身为陈朝水军都督,麾下有亲兵五百,即便回到长锦城,也随身带着百名精锐。赵玉儿此时能想到这个人,全因为小说中提了一句:褚山骁勇无敌,护着赵家家眷左冲右突,鏖战一个时辰,才力竭而亡。
除此之外,小说对此人再无着墨。但仅凭这份以死护主的忠勇,对赵玉儿来说已经是不小的希望。
她必须赌这一把。
赵玉儿双手轻轻按住杏儿的肩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严肃低沉:“杏儿,听着,此事关系重大,你悄悄去找褚山,不要惊动任何人,让他去父亲书房前等我。”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道,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杏儿,拜托你了。”
杏儿小脸微白,眼中尽是迷茫,但多年侍奉养成的习惯让她对小姐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她重重一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快步离去。
赵玉儿不敢耽搁,立刻在衣柜中翻找。好在赵家世代将门,偏轻便的劲装也是有的。
她迅速换上一套利落的深色衣裤,悄悄推门而出,直奔后院另一处肃穆所在——父亲赵镇安平日看书休憩的书房。今日进宫受封,许多信物父亲自然不会带在身上,赵玉儿的目标正是其中关键的两样。
都督府中大部分人都在准备欢庆,后院难得见人。书房并没有上锁,赵玉儿直接打开大门,大剌剌的走了进去。
在赵清璃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没有进过这里。赵玉儿也就只能借着透进房间的光线观察。好在她的目标非常明确,赵镇安也没有特意藏起来。
赵玉儿轻轻拿起一个桌上的物品——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印。这玉印莹润,却雕刻着凶兽,正是赵家的家族印信!旁边小几上,还供奉着一柄鎏金剑鞘的宝剑,是赵家将门世家的镇宅之宝,亦是权威的象征。
这宝剑与印信,都是赵镇安平时宝贝的东西。
‘成了!’
赵玉儿心头暗喜,将玉印揣入怀中,反手握住剑柄。正当她转身欲走,却发现一个修长雄壮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口。
赵玉儿心头一跳,几乎要惊呼出声。
那身影却已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点嘶哑:“末将褚山,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
小说中一语带过的猛将褚山,竟来得如此之快。
赵玉儿强自压下心惊,竭力维持着镇定,好像只是简单的取个东西。迈步走出书房,反手轻轻合上门扉。廊下灯火通明,终于清晰地映出来人的样貌。
他身量极高,肩膀宽阔,腰身窄长。这蜂腰狼背的体魄配上简单的军人常服,显得整个人挺拔沉稳。面容轮廓分明,剑眉高耸,唇线紧抿,看上去竟然不到三十的样子。他深邃的眼眸看着赵玉儿,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在等待着执行某个命令。他就微微躬身地站在那,沉静得像一堵带着风沙味的墙。
赵玉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露怯意,举起了手中那柄沉甸甸的鎏金宝剑:“我爹进宫之前,嘱咐将此剑交予我。”她目光灼灼地迎上褚山深邃的视线,灯火下,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有赵家宝剑和印信,待会儿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必须听我号令!”
这番话说得很是突兀,谎言更是拙劣。沉稳如褚山也抬了头,赵玉儿已经比不少男人高了,但是褚山抬头直身的瞬间,依然还是比她高了一个头,使得赵玉儿的目光变成仰视。
但赵玉儿没有半分退缩,反而更上前半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属于战场的凛冽气息。她固执地紧盯着他的眼睛,不容许任何闪避。
这是一场豪赌。若没有绝对的忠诚,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褚山沉默了片刻,出乎赵玉儿意料的是,他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轻视或疑惑。那高大威猛的身躯骤然一动,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恭谨与决绝:
“末将褚山,愿为赵家赴汤蹈火。都督不在,末将自当听从小姐调遣,万死不辞!”
赌赢了!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赵玉儿心头,让她指尖微微发麻。她没有时间去博取任何人的信任。就算将真相全盘托出,恐怕无人会信,反而让外面的人看出端倪,错失良机。唯有像褚山这样令行禁止的军人,才有可能在这绝境中,为她杀出一线生机!
“好!”赵玉儿压下激动,声音斩钉截铁,“随我去前厅!”
……
赵家前厅,灯火通明。
赵玉儿端坐于主位之上,褚山肃立其侧,下方站着几位被悄悄唤来的府中管事,个个一脸莫名其妙。
赵玉儿这番做派,立刻引来了赵管家的强烈不满。
“玉儿小姐,你这是闹哪出?莫不是烧糊涂了?”赵管家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脸上皱纹深刻,摆出长辈的威严架势,“前厅主位是老爷坐的地方,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回后院歇着去吧。莫要在此胡闹,惹人笑话!”
他话音未落,赵玉儿已冷声打断:“褚山,我令你持赵家印信,立刻开启府中军库!”
“军库?”赵管家闻言,瞬间炸了起来,声音尖利,“不可!万万不可!军库内存放的是陛下御赐的甲胄弩械!那是天恩,更是忌讳!”
自己是赵家远亲,论辈分还是赵玉儿的长辈,怎能容忍一个黄毛丫头在老爷不在时于府中指手画脚?做这种令赵府万劫不复的事!
“军库就连老爷平日都不敢轻动,你一介女子怎敢擅开?这是要给我赵家惹来灭门之祸啊!不准动!我看谁敢去!”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玉儿,完全不顾上下有别,一副撒泼打混的架势。
赵家嫡女,竟然被一个管家指着鼻子忤逆!
褚山身形微动,却被赵玉儿一个眼神制止。
赵玉儿心中火气翻涌,这赵管家心中极为轻视她,要是平时倒也不在意。但此刻是什么时候?生死存亡!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在这里误事!
她缓缓举起手中那柄鎏金宝剑,整把剑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赵管家,”赵玉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认得这是什么吗?”
赵管家瞥了一眼,不得不低头恭敬道:“赵家的宝物,自然认得。”
“谁能拿这赵家宝剑。”
“自是赵家家主!”赵管家梗着脖子。
“那现在,这剑在谁手里?”赵玉儿目光如炬,紧紧盯住他。
赵管家被那目光刺得一缩,随即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哼!不过是你这毛丫头趁老爷不在偷拿来的!怎么敢在府里发疯胡闹!等老爷回来,定要好好管教于你!快去请秉洛少爷过来!再派人去宫门传信……”
他话音未落,只听“锃”的一声清鸣,寒光乍现!
赵玉儿出手快如闪电!宝剑出鞘,直刺而出,精准无比地没入赵管家的心口!
赵管家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额啊……”,随即身体软软倒地,双目圆睁,已是气绝身亡。
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光洁的地面。
厅内死一般寂静。所有管事都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有几个几乎要瘫软在地。他们何曾见过平日里看似文静的小姐,竟有如此狠辣果决的一面!
赵玉儿强忍着恶心,甩了甩滴血的剑锋,归入鞘中。她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冷得像冰:
“不想现在就死的,给我听令行事。两刻钟!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两刻钟后,以府中大火为号,你们立刻组织所有仆役散出府去,各自逃命,我绝不阻拦!”
赵玉儿不担心他们把自己当疯子,只需要他们片刻的恐惧和服从。
几个管事几乎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杏儿!”赵玉儿立刻转向脸色惨白、几乎要晕过去的丫环,“去后院,告诉所有女眷,将金银细软打包,能拿动的全部收拾出来!要快!”
杏儿一个激灵,猛地点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直到此时,赵玉儿才将目光转向始终沉默的褚山。这个高大的男人,从始至终,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血腥一幕只是寻常。
“府中现有多少马匹?”赵玉儿直接问道。
“末将只管军务,府里日常用马说不准,大概**十匹。”褚山回答得一板一眼,极为严谨。
“只算能长途奔驰的战马。”赵玉儿补充道。
褚山目光微动,他久经行伍,赵玉儿此话一出,他已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但他依旧如实回禀:“若只算从军营中带来的战马,不会超过五十匹。”
“父亲留在府里的亲卫,在本地没有安家,没有亲人的有多少?”此时的赵玉儿,反而冷静的可怕。
褚山沉吟一瞬:“不足半数。”
“好!”赵玉儿当机立断的吩咐,“选最无牵挂的三十人!打开军库,装备齐全!绕到后院去等我。府里任何东西,你觉得有用的都可以带上。”
“是!”褚山没有任何废话,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行动如风。
前厅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赵玉儿,以及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赵管家,怒睁的双眼似乎在质问自己何至于死罪。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赵玉儿走到一旁,想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一口水,压住那阵阵上涌的恶心感,耳边却听到瓷杯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
她的手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着自己这双刚刚杀了人的手,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声音有点发颤:
“宁教我负天下人,宁教我负天下人.....还是曹操说的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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