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被炽热完全掌控的时日，空气中弥漫的焦灼情绪，仿佛一点即燃。林清满心忧虑，望着屋内的二叔二婶，心中的不安如疯长的藤蔓，终于脱口而出：“二叔二婶，这天一直滴雨不下，咱们是不是得趁早谋划啊？”
二叔神情凝重，缓缓说道：“你堂弟他们都被叫回来了，说是天干得厉害，庄稼恐怕没救了，好多人都打算离开。”
林清心里一沉，又问：“二叔，那咱确实得早做打算吧？您瞧现在水越来越少，是不是该提前上路？我寻思着，往后情况可能更糟。”
二婶无奈地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似把无尽的沉重与哀伤都倾吐出来。
二叔思索片刻，说道：“大林，去把村长请来，一起商量该咋办。趁天还亮，赶紧合计是留在这里死守，还是只能背井离乡另找出路。”
刹那间，屋内陷入沉默。这沉默宛如暴风雨前夕的死寂，每个人都能察觉命运的巨轮缓缓转动，而他们正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迷茫无措。留下，就得在这愈发干涸的土地上，与旱灾死磕到底，守着可能绝收的庄稼，守着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离开，则要舍弃熟悉的一切，踏上未知的旅程，去远方寻觅生机，可那远方是希望的乐土，还是未知的深渊，无人知晓。
大林看着二叔，嗫嚅道：“爹，现在井里还有水呢。”
二叔眉头紧皱，双眼一瞪，厉声道：“叫你去就去！”
大林不敢多言，赶忙应了一声，匆匆转身离去。
村长老当益壮，即便在这酷热难耐、旱灾横行的日子，依旧坚守在村里的水井旁。他才40出头，却已是儿孙绕膝，三个儿子为他添了五个孙儿，是村里男丁最兴旺的人家。村长铁面无私，定下规矩：每户人家每天只能取用四桶水，这标准参照他家每日吃水用度而定。要是有人抱怨不够，他定会带着儿子、孙子上门查看，究竟是怎么个不够法。此时，村长正和大儿子商量是否还要继续背水浇田。没有水，稻苗留在地里，迟早旱死。村里的人一直没放弃希望，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舍不得用的水都浇到地里，就盼着能有个好收成。然而，事与愿违，眼睁睁看着希望一点点破灭，老天爷似乎真的断了他们的活路。
李家的大孙子听到动静，朝着快步走来的人影后方问道：“谁呀？”
“大铁，是我。”大林气喘吁吁，只想赶紧把村长请到家里，然后倒头大睡。
“在呢，大林哥，你来了？”三铁性格更为活泼，不像大铁那般老成稳重，和大林也更亲近。
“我爹请他老人家去我家一趟。”等大林走到跟前，便看到板着脸的村长。“李叔，您看……”村长没废话，嘱咐儿子孙子看好水井，立刻起身离开。
三铁眼珠一转，道：“爷，我陪你走一趟。”村长略作思考，没有反对。
一行人匆匆赶到大林家。“村长，请您老人家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二叔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林给村长倒水。
在这炎炎烈日无情的炙烤下，大地仿若被置入巨大蒸笼，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焦灼气息。那口老井，恰似全村人在旱灾中最后的生命线，而村长，就是这条生命线的守护者。若不是村长每日在老井边坐镇，只怕井里的水早就被心急的村民们抢光了。
两碗凉白开被端到村长和三铁面前，三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别看他们整日守着井，水却半点没多打。村长定下的规矩，他们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遵守着。不仅如此，为了田里的庄稼，他们还得从自己嘴里省下饮用水去浇灌。看着三孙子渴成这样，村长心中不忍，轻声说：“喝吧。”三铁答应得飞快，端起碗，等爷爷抿了一口，便如牛饮水般大口喝起来。
“村长，这次请您来，就是为了旱灾这事。”二叔一脸凝重地说道。
“二哥怎么说？”村长问道。
“这次大旱恐怕会持续很久，村里得早做准备吧？”二叔忧虑地说道。
“嘶……”村长一听，手中的碗差点端不住，赶忙放下急切问道，“这怎么说？宁哥儿，你在县里听到什么了？”
二叔点头道：“小林做工的地方，是县衙县太爷夫人的管家处。听说不止咱们这一个城，不止咱们县，如今赤地千里，整个南方都陷入干旱。所以咱们得赶紧做准备了。”
有过逃荒经历的李村长顿时坐不住了，急忙说道：“没错，是得早早准备。地里的稻苗，能收割就赶紧收割，人吃不了给牲畜吃也行。井里的水要妥善保存，趁别的村子还没动静，咱们得赶紧行动。”
村长回想起当年，自己被爹娘带着逃荒，一路上目睹了太多生死离别，死人无数……在那逃荒路上，先走的人活命机会更大。村里的年轻一代没经历过那些苦难，但老人们都从那个残酷时期熬过来的，他们瞬间抓住重点。
“没错，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样，水和粮。”
“才太平没几年啊！现在又要背井离乡！”
“二哥，大林小林，走，我们去族长家。”村长一声令下，带着二叔、大林、小林，脚步匆匆地朝着族长家的方向赶去。
此时，屋内的人们或是沉默伫立，或是静坐着，每个人的神色都凝重得如同压着铅块，心中各怀心事。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节奏，大家既在思索着这变故背后的应对之策，又对未来的日子感到无比茫然，不知该迈向何方。
“叔，有事和您商量。”村长一到族长家，便赶忙说道。“听小林说，其他地方也干旱，整个南方都未能幸免，咱们得尽快谋划出路了。可究竟能去哪儿呢？”村长满脸忧虑，他心里清楚，离开或许是唯一的生机，但要抛下这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业，那种不舍之情，就像当年他爹娘爷奶经历过的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消息不胫而走，陆陆续续地，人们朝着族长家赶来。在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商讨中，最终，大家决定“往北，去燕州。”
村长家。
三铁一看到村长回来，便急不可耐地问道：“爷爷，我们家也赶紧把稻谷收了吧。”
“嗯，赶紧收，收完看看谁家需要帮忙，咱们搭把手。幸好咱们都是一个祖宗。”村长说道，“咱们和别的村子不同，要想大家伙都跟着咱们一块走，就得让他们实实在在地得到好处。”
在孙子辈中，三铁向来头脑灵活，可此时却满脸困惑：“爷，我不明白。他们要是不想跟咱们一起走，各过各的不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村长慈爱又耐心地看着懵懂的孙子，缓缓解释道：“你还小啊，经历的事儿少，自然不懂这里面的复杂。咱们要是踏上逃荒之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往哪个方向走？选哪条道？何时出发？什么时辰休息？老弱妇孺要不要坐车？谁负责去找吃喝？谁又来守护大家的东西？孩子，这逃荒啊，既要有能拿主意、引领方向的人，也得有愿意出力干活的人，大家伙齐心协力，紧紧抱团，才能在这艰难的处境中寻得一线生机。你想想，咱们这儿闹旱灾，别的村子难道就幸免了吗？大家都活不下去，都要往外逃。人一旦饿到极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为了抢咱们的口粮，极有可能不顾一切。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才能守护住咱们村子里的老老小小，才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啊。”
三铁站在村长面前，满心忧虑却又夹杂着几分对未来的期待，急切地说道：“可是爷，我听说南边富得很呢，土地肥沃，一年能种两次庄稼。再瞧瞧北边，冷得邪乎，听说尿尿尿到一半都能变成冰柱，春天种下去，秋天才收，一年就一季收成，怎么想都觉得还不如留在咱们这儿呢。”三铁越说越担心，那些琐碎却又无比真实的忧虑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放水这事儿可不得了，要是去了北边，给小鸟鸟冻坏怎么办呀？”
村长面色凝重如铅，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北边也并非绝境，能活下去。咱们选这个时候走，是因为衙门的收粮官还得一个月才能下来。”
“对哦，还有一个月。今年这地儿收成惨淡，交完粮税，怕是所剩无几了。可要是不交税，大家……好多人都已经逃荒走了。”三铁的思绪紧紧跟随着村长的话语，满脸惊讶。
“爷？真的吗？真能不交税？不是说抗税会被砍头吗？”三铁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眼中满是疑惑与紧张。
“小点声！”村长狠狠瞪了三铁一眼，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试图将三铁过于激动的情绪瞬间切断。“南边虽说富足，可荒地少啊。等咱们这儿旱灾过去，还得回来。北边就不同了，刚打完仗，荒地多，正是缺人的时候。咱们要是去了，多半能留下来扎根。”
然而，即便看到了北边的机会，村长的内心依旧被深深的犹豫填满。真的要下定决心往北走吗？一旦迈出这一步，离开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他们就将成为漂泊无依的流民。况且这土地，不用等三年，一旦抛荒，就会被衙门收走。“哎，这事儿说不得，还得去找几个老家伙合计合计。”村长低声自语，心中的纠结犹如一团乱麻，错综复杂，怎么也理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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