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诸事,总须几番周折。
赵季两家虽定下婚约,成亲却很是拖了一阵。
起先,季怀琰尚住在官舍,哪里肯委屈了林昭月,他想多攒点家底,至少要在内城租一座宅子,备足聘礼,尽全力给足他体面。
幸得翰林院清闲,闲暇之余,他出了好几套科举模拟试题册、科举备考宝典,赚点银两。
季爹爹拿手里的家底,在外城赁了一间小铺面,开了茶肆,以书画为主题,有茶汤调墨作画,有做成名画的创意茶点,也有盲盒赌画,即点茶赠盲盒画。
期间,吴煦、林昭月等人出了不少稀奇点子,像盲盒画便是吴煦的主意。
季家茶肆玩法新奇,茶点可口,不乏名家书法画作,颇受欢迎。
父子俩勤勉经营,以厚家资,终在张家附近街市租了一间院子,能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将人迎娶进门。
待他日家底厚了,还能转租为买,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亲迎日,本定于绥元一十九年夏。
结果西北遭天灾**,西锤边境大乱,柳家兄弟皆被外派离京,危难重重。
林昭月与瓷哥儿感情深,在这关头,哪还有闲心成亲。
季家爹爹略有微词,觉得一年拖一年,不好再拖下去。但转念一想,柳家人心善,对他们多有恩惠,他家两个孩子都远赴西部,人家骨肉分离,他们这面欢天喜地,确实也不是滋味。
儿子又站在月哥儿那头,日日温言劝慰,他只能顺两个小的意。
期间,两人亲事延期的消息一传开,京都又有闲话。
张荞暗中遣报童传唱林柳两家情谊,旁人见林昭月和季怀琰感情依旧,便改了风向,尽是夸他俩仁义的。
谣传未成气候,便已散作云烟。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死心,想生事的。
譬如,已立正妃的宣王世子,贼心不死,想纳林昭月为侧君,再度向绥元帝请旨赐婚。
林昭月事后听闻都被气笑了,做他正妃尚且不乐意,如今还能上赶着去做妾?
绥元帝亦是这么想的。
岂知宣王世子言之凿凿,道林昭月已许过季家,败坏了名声,年纪又那般大了,给个侧妃都是看在他情之所钟的份上。
“……”
“他两家已定了亲,你是要朕去替你抢夺臣子夫郎?”
宣王世子上前两步,“可以吗?”
绥元帝:……可以个屁!蠢货。
季怀琰是他看中的臣子,预备给皇哥儿组建的心腹班子成员,赵仕恺更是自他潜邸时便跟随左右的爱卿,他怎可能应他这等无礼的请求,错点鸳鸯,寒了臣子的心。
何况月哥儿同季爱卿本就两情相悦,君后可都等着微服私访,去讨杯喜酒的。
他现下若敢指婚,晚上君后就能搬回昭和殿,留他独守卫泱宫。
萧无罪这边厢想着他的君后,下首的宣王父子却以为有戏。
对视一眼后,宣王往前一步,给人上眼药。他道赵、季、柳、张,这几家关系过从甚密,林昭月甚至为了柳家兄弟推迟亲事,有结党营私之嫌,不利于皇权。
“将林昭月纳入我宣王府,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且赵大人的独哥儿成了萧家的夫郎,不正能拿捏他林家,叫他不敢生二心。”
结党营私呐……素来是为君者最忌惮的。
绥元帝睨他一眼,把人赶了出去。
此事倒可待宸哥儿回来,问问他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蠢到在这节骨眼上生事,与赵仕恺离心。
宣王父子失意而归。
不曾掀起一星半点的风浪。
背后出谋划策的静王,只好偃旗息鼓,转而挑拨其他人。
反倒是姜舟白,与季怀琰同在翰林,常相谈甚欢。
姓姜的以为自己收买了人心,哪料,他俩熟识后,季怀琰老毛病犯了,误会他私会暗娼,误打误撞救下张荞。
谋逆案后,帝论功行赏,加之季怀琰在翰林考绩优秀,点了他到大理寺办差,任六品大理寺正。
绥元二十年,林季两家的亲事重新提上日程,季怀琰又升了官,还在外围买下一座精巧雅致的二进院,是谓三喜临门。
可风光迎娶佳人矣。
这回,季爹爹和林霖、赵仕恺皆很心急了,日子尽挑着近的,一应备婚物件,去岁便筹备齐整了。
眼下无非酒席需废点心思,而林家正巧经营着京都最大的酒楼,这点难处亦是不难了。
三月三,上巳节,成亲前三天。
入夜,林昭月扮做男子,爬了季家后院的高墙,喊林东捆了季怀琰。
季怀琰大惊失色,“汝是何人?”
“我与兄台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兄台作何绑我?”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①。我劝兄台速速放我,改过向善,我可既往不咎,放你离去。”
“小生不才,任职大理寺正,兄台绑我,可是有冤要诉?我……唔,唔唔……”
林东嫌他太吵,直接把嘴给堵上了。
到了地方,林昭月装作强抢民男的恶霸,刻意改变声线,要劫财劫色。
“去,把他口中布巾取下。”
季怀琰被绑住手脚,蒙住双眼,惊得后退连连,“不,不能劫色……好汉,季某三日后便要成亲,你行行好,放了我罢。”
“季某其貌不扬,劫、劫色……不划算的。”
“哈哈哈,季郎君意思是,劫财可行?”
“好汉可是生活有难处,我可帮衬一二,但身上银两不多,不若允我写封书信回家?”
林昭月大手一挥,“免了,我瞧郎君姿色好得很,正是我钟意的款,小爷今日不劫财了,偏要劫色!”
“别,别,你别过来啊!我三日后真的要成亲,好汉在我家院子里绑的我,定是看到我家中已布起红绸……”
林昭月上前,揪住他衣领,道:“哪又怎样,小爷我就爱抢人夫,哈哈哈哈。”
季怀琰呼吸骤停。
他试探着往前一分,恍恍惚惚,竟觉得眼前人好熟悉的感觉。
林昭月被他突然凑近,愣了一瞬,再开口差点变回原本的声音。
“你做什么?愿跟着我了?”
“也,也行。”
“?!”
这下傻眼的成了林昭月,什么情况,季昭明敢叫别人劫色?!
他又怒又急,“你不娶亲了,不要你的新夫郎啦?!”
季怀琰害羞低头,“娶,娶你也行……”
林昭月怒目圆睁,只觉一口腥甜直冲咽喉,气得差点大耳刮子就要打下去了,又听他唤了一声“怀章”。
“怀章,是你吧。”
“……”
“怀章,我知是你,莫要玩了。”
“……”
“今日上巳节,你我婚前三日不好见面,我已托清濯给你送去镯子,你可喜欢?”
“……”
既被认出,林昭月索性扯下他眼上黑布,“恶狠狠”道:“什么不许见面,我偏要见了,你奈我何?”
季怀琰一脸纵容,看着他笑。
随即又挪了挪位置,离得他更近了,“怀章,三日后我便去迎娶你了。”
林昭月哼哼唧唧,有点不痛快,“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适才还想跟着旁人去了!”
“扑哧。”
“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夫郎,昭明无有不从之理。”
“你甫一靠近,我便知是你,不会认错的。”
林昭月挠挠耳朵,觉得有点痒,他把人手脚解开,让他看一眼四周,“那什么,今日上巳,你的银镯本公子收到了,尚可吧。礼尚往来,我亦为你备了回礼。”
季怀琰方才注意到他们眼下正在湖心画舫中,目之所及,布满了一船的芍药。
上巳佳节,有情人互赠芍药以定情。
“怀章,月哥儿,我很欢喜。”
“嗯。”
林昭月整整衣襟,调整神色,将折扇托住季怀琰下巴,“咳咳,季昭明,你既收下,便是答应今后跟了我。”
“是,昭明愿意。”
“闭嘴,我没说完呢!我虽知你心思,今夜,仍要问上一问,你可愿嫁我?”
“嫁你?”
“昂,嫁,怎么了?只许我嫁你,不许你嫁我啊?好好听,莫打岔。季昭明,你若肯嫁我,往后余生,便只得我一人,当然,我也只你一人。你要乖乖听话,三从四德……”
林昭月叭叭说了一长段,说完长吁一口气。
他从未同人讲过,其实他一直不定亲,是想招赘来的。
在遇到季昭明前,他一直难以想象自己哪日嫁作他人夫郎,到旁人家里过日子,该是怎样的光景。
在科举未改制,哥儿女子地位低下的年岁里,他酷爱以男装示人,常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纵双亲爱护,爷奶疼宠,可在外的偏见与凝视,林家人却也无能为力。
他厌恶那些规训教条。
是以,偏爱与世俗对抗,养成了“顽劣不羁”的性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是娶亲,而不会嫁人。方才这些话,在他心里车轱辘转了许多年,是他留给赘婿的“下马威”。
可他许给了季昭明,又不愿他做赘婿了。只好在婚前,趁着上巳节的夜色,过过嘴瘾。
过完瘾,又有点忐忑,季昭明这人,向来讲规矩,他这一段话实在惊世骇俗,不知这人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
季怀琰不后悔,只觉得月哥儿可爱。
“皎皎明月,昭昭我心。怀章,我愿娶你,亦愿嫁你。此生有幸得一人心,必不相负。”
“我不要旁人,只要你。”
随之,季怀琰做了此生最孟浪、逾矩、失礼的事,吻上了眼前人的唇,轻薄了佳人。
前面番外几章都改了下,真是昏头了,跟在月哥儿身边的是林东,不是林北[尴尬]。本周作息调整再次失败,恶性循环+n[爆哭]
注①: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出自《国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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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季月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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