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奉秋站在吕景然身边,反复看着那堵墙,片刻后,犹疑着问道:
“你确定你没记错?这些墙看起来都差不多啊,万一是别的呢,要不咱们再找找?”
“不用找了,我自己的幻境我心里清楚,就是这儿,我和含姐当初就是在这堵墙下面走散的。”
难道逻辑空间知道他要干什么,提前把缝隙填上了?
“要不我干脆像陈含那样,给你劈一条缝出来行吗?”
张奉秋没有刀,只有一把手/枪和一把军用匕首,手/枪是不可能在墙上留下缝隙的,剩下那把匕首估计也就挠挠痒,无法对墙体造成有效伤害。
这么一看,张哥还真不如他家含姐有用。
面对着吕景然尴尬中掺杂着一丝无奈的眼神,张奉秋终于败下阵来,两手一揣,没皮没脸地说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如果破不开这堵墙,就只能找别的通道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备选项?”
要是有,吕景然就不会这么心如死灰地站在这浪费口舌了。他缓缓地抹了把脸,一出声就充满疲惫:
“别急,别急,肯定有办法的,混沌不可能在单一区域设置穿越通道,这个空间应该和其他世界线有联系。”
想找到其中的联系,就得知道这个空间究竟有何不同。目前来看,只有这个空间反应的是人类社会——但这个人类社会对应进入之人的本心,它不属于混沌,更像是一面镜子,里面盛装着每个人最原始的渴望。
吕景然思忖许久也找不到答案,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他肩上。
“先往前走走吧,既然是你的幻境,说不定前面就有办法了。”
吕景然浑身上下绷成了一根弦,闻言微微一松,沉声道:“你说得对,着急的是我,我应该冷静冷静。”
这条街道只是吕景然内心世界的一隅,再往前,还有更多区域亟待探索。上次他没来得及往前探,但这次就不同了,有另一个人闯入了他的内心,将他冷漠又疏离的本性看了个遍。
这简直比扒光了衣服在别人面前跳舞还羞耻。
吕景然走在路上,时不时就往旁边瞟——张奉秋那张脸并无异色,除了刚开始说过他内心阴暗以外,再没有做任何评价。
也是,当务之急是寻找穿越世界线的方法,他心里就算装着修罗地狱又怎样,关旁人屁事。
“小弟弟,你在时家过得不开心吗?”
张奉秋一出声,吓了吕景然一跳。他警惕地看着对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
“为什么这么问?时家对我很好,我过得也很开心。”
“队长工作忙,应该没法照顾你们吧。”
吕景然摸不准他到底什么心思,只能先捡不重要的说:
“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可照顾的,老姐照顾好自己就行,我俩不会给她添麻烦。”
张奉秋背着手走在旁边,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名历经风霜的老大爷,吕景然不自在地别过眼,小声嘀咕道:
“别搞得好像人家亏待了我似的,说出去多难听啊,再说了,我又不是机器,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么?”
张奉秋半晌没吱声,应该是被吕景然的话说服了。吕景然微微松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快点找到穿越世界线的方法,不要待在这尴尬的地方了。
他这边正愣神呢,那边张奉秋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他。
“哎等会儿,你看那是什么?”
吕景然顺着他的目光抬起眼,不远处,一块空荡荡的草坪出现在小区楼下。草坪年久失修,密集的杂草被风一吹,推出了层层叠叠的浪。
“这地方,我看着有点眼熟啊。”
张奉秋眼珠一转,对准了这名略显局促的实习生:
“这是静和城那片的老小区吧,我去过几次,五年前拆迁改造,里面的人都搬空了。”
吕景然不自然地动了动喉咙,应和道:“是啊,搬空了,这块足球场也没了。”
“原来这是块足球场,你以前经常在这里踢球吗?”
吕景然低下头,似乎有点不想面对。但张奉秋并没有放过他,紧追不舍地问道:
“我记得队长家并不住这,你为什么怀念这里,是有什么说法吗?”
也不知道是身为警察的直觉发挥了作用,还是张奉秋就是这么一个不懂眼色的人,吕景然犹豫半晌,终究敌不过他灼灼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
“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父母殉职才被时家收养的,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套房子,就在静和城的那片老小区里。”
据说他父母搬过两次家,第一次是结婚时的那套房子,面积不大,两个人住还行,多一个孩子就有些局促了,于是他们在生下吕景然后卖掉了旧居,转而在静和城里买下了一套二手房,直到两人殉职,房子自然而然地过继给吕景然。
封管局的旧闻对半路出家的张奉秋来说堪比天书,他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吕家那两口子是怎么死的,但青少年的心理问题大都有其归因,尤其是这种典型案例,可以直接纳入《犯罪心理学》的案例详解。
他清了清嗓子,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启了谆谆教诲:
“是这样,我身为一个警察,家庭背景可能没有你和陈含那么复杂,但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渴望被爱,这是很正常的,你只要和队长好好沟通,她肯定能理解,不要把这种事藏在心里。”
吕景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将张奉秋的话当成了放屁。
“张哥,你看过《红楼梦》吗,知道林黛玉平常面对贾府那些人是什么心理吗?我就和林黛玉差不多,时家对我再好,我也是个外人,我不姓时,没法生出那么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坦白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张奉秋误入此境,他会一辈子瞒着,以后不管是跟时衍分道扬镳,还是若无其事地在时家赖着,他永远不会将孤独化成利剑,刺向深爱他的这些人。
就像他说的,人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吗,孤独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凭什么连这点自由都要剥夺?
吕景然的语气非常认真,仿佛将心肝都剖在了夕阳下。张奉秋注视着他的双眼,片刻后,笑眯眯地说道:
“林黛玉是朵娇花,你是什么,狗尾巴草?人家有泪要还呢,你又没有,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除了给自己添堵以外,其他什么作用都没有,难道你还有顾影自怜的癖好?”
吕景然气不打一处来,跟他瞪眼瞪了半天,不成想此人无耻至极,居然伸手去撸他的后脑勺!
吕景然一把拍掉他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问题少年,怎样,有本事你抓我啊!”
张奉秋:“……”
怎么还彻底不要脸了!
吕景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撒泼打滚闹脾气了,心里的郁结随着他无理取闹的行为渐渐蒸发,最终吐出了一口恶气。
“好吧,就这样,时间有限,我就不和你纠缠了。”
张奉秋震惊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这小孩究竟是怎么长的,心里住着一头年兽么?
吕景然潇洒地迈着步子,决定和过去的回忆说拜拜——下一秒,一道幽怨的声音飘来,女鬼似的环绕在两人耳畔。
“小然,不要走,不要抛下妈妈一个人。”
吕景然:“……”
吕景然悚然一惊,立刻看向张奉秋,张奉秋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地说:
“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小朋友,你妈来了。”
呔,他妈都故去二十年了,居然还有鬼冒充!
吕景然瞬间像窜天猴一样炸上了天,微风所过之处,迅猛的电流撕开空气,噼里啪啦地炸向声音来处。
“小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你不想妈妈吗?”
电流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耀眼的烟花。烟花之下,一个身负上世纪潮流的女性站在那儿,五官与吕景然有七分相似,灵动的双眼蕴含悲伤,倒映着落寞的夕阳,与夕阳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吕景然睁大双眼,手中的符微微颤抖,符上的电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明明灭灭间照亮了他眼角的泪水。
这女人和他保存的照片一模一样,无论长相、衣着,还是藏在眉宇间的微表情,都昭示着此人的身份——但越是如此,他越是知道此地不在阳间。混沌利用了他的记忆,捏造出这么一个符合他幻想的母亲,就是为了逼他投降,让他永远留在这儿。
这和对付陈含的手段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落在他头上,滋味就没那么好受了。
“小然,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比别人家的孩子过得苦,没有父母,到哪都低人一等,遇到委屈了也只能自己扛着。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也希望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抱抱你,可我不能。”
她说得越多,吕景然就越崩溃。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他倔强地不肯出声,直到泪水沾湿符纸,熄灭了闪烁的电流。
“小然,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再陪陪你,我想仔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100章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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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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