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落，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街边的小馆子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坐着三个人。
沈予川把菜单往桌上一推：“老样子，烤鸡翅三份，啤酒两瓶，再来个炒年糕？”
顾栖舟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随口接话：“你每次点菜都不换的。”
“你不是每次都抢最后一个鸡翅？”沈予川反唇相讥。
俞可儿坐在对面，没插话，只是微笑着看他们拌嘴。直到服务员把东西上齐了，三人才慢慢静下来吃了几口。
顾栖舟忽然抬头看向她，像是随口问的：“对了，可儿，后天是怀念生日吧？她现在记得这事儿吗？”
“记得。”俞可儿喝了口橙汁，语气不快不慢，“身份证上有，她手机里也设了提醒，哪怕失忆了，生日还是知道的。”
沈予川一边剥鸡翅一边问：“她想怎么过？”
俞可儿放下筷子，语气轻了一点：“她说想去DIY一个蛋糕。”
顾栖舟一愣：“她自己做？”
“嗯。”可儿点点头，“她说既然不记得过去的生日，就想给今年留点印象，哪怕只是自己做一个蛋糕。”
沈予川眼神顿了顿，没说话。
“我打算陪她去。”俞可儿笑了一下，“她挑了家店，说风格温柔一点，烤箱都小巧的那种。”
顾栖舟靠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灯影，道：“她真的……变了好多。”
“是啊。”可儿语气温和又带点感慨，“变得不爱说话了，偶尔笑，也是那种很轻的笑。但你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想重新开始。”
这话一出，几秒的沉默在三人间蔓延。
沈予川放下手里的骨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轻声说：“她本来就不是能轻易放下的人。”
顾栖舟握着酒瓶，忽然低声问：“你说她现在，还记得……时屿吗？”
俞可儿没马上回答，只是垂着眼，缓缓说道：“名字记得，但情感不记得。她对他没有恨，也没有喜欢，像是空了一块。”
沈予川听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可儿抬眼看着他们，声音里带点说不清的情绪：“但我总觉得……她内心深处，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现在，还没想起来。”
早晨十点，会议结束后，时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刚脱下外套挂好，门就被敲了两下。
“进。”
江昱恒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从会议室顺来的咖啡，语气轻快：“老实交代，昨晚去哪了？”
时屿没看他，只低头整理桌上的资料：“你又不是我爸。”
“你昨晚不是说‘晚上约客户’，结果连人都不在微信上出现。客户姓怀？”
时屿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
江昱恒噎了一下，挑了挑眉：“你们……复合了？”
时屿没说话。
但不说话，有时候比承认还明白。
江昱恒叹了一声，靠着门边的书柜站定：“你知道你现在有点像什么吗？”
时屿没理他。
“像一个，重新开始存档的玩家。但之前的副本你打到一半，装备全掉，剧情全忘了，现在你要带着新手怀念，从头来一遍。”
时屿靠进椅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点无法掩饰的坚定：“那就慢慢打。”
江昱恒看着他几秒，忽然没了调侃的心情，认真了些：“她知道你这么辛苦吗？”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时屿声音很轻，“我也不打算逼她去记得。”
“你就不怕哪天她全想起来，又一拍两散？”
时屿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她昨天说，她怕伤到我。”
“那你怕吗？”
他没回答，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眼神落在窗外的城市上空。
“怕。但更怕现在就放开。”
江昱恒看着他，摇摇头，最后说：“你是真不怕疼。”
时屿没接话，只低头翻起资料，一如既往冷静。但他指尖握笔的动作，比平时用力了些。
一大早，门铃就响了。
馒头立刻竖起耳朵，从客厅地板上蹿起来，冲着门口低低地叫了一声。
怀念从厨房探出头，还穿着宽松的家居T恤，头发半湿，刚洗过，额前一缕还贴着额角。
她走过去开门，一边说：“这么早……妈？”
门外站着的是她妈妈，手上提着一保温袋，还有一个看起来刚从菜市场拎回来的购物袋。
“你这孩子，昨晚都没回我消息。”妈妈皱了皱眉，“我想反正今天休息，顺便给你做个早饭。”
怀念让开门，让她进来，“我手机静音了，早上才看到。”
妈妈一边进门一边扫了一眼屋子：“馒头还记得我啊？”她笑着弯下腰揉了揉狗头，又顺手把袋子放在厨房台面上，“我带了你爱吃的酱牛肉，还有青菜粥，冰箱里那点菜都蔫了。”
怀念跟在她身后，看着妈妈利落地摆放锅碗，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酸软。
明明每天都可以见面，却因为失忆，好像连情绪都变得更小心了。
“妈，”她迟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你不太理解的决定，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
妈妈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洗米的手轻轻一转，却没有立刻答话。
过了片刻，她才轻声说：“人是会变的，特别是你现在……很多东西还在重新适应。”
她抬头望着怀念，眼里是藏不住的疼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你妈。你做决定之前，只要你自己别委屈，就够了。”
怀念的喉咙微微发紧，“我没委屈。”
妈妈看了她一眼，没拆穿，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煮粥：“那就好。”
厨房里渐渐飘出米香。
怀念站了一会儿，忽然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妈妈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谢谢你。”
妈妈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叹了口气：“这孩子，今儿怎么这么煽情。”
商场三楼的文创店里，俞可儿蹲在一排复古首饰盒前，指尖来回挑选。
她知道怀念最近喜欢简约设计，尤其偏爱木纹、皮革或是淡金的边饰。生日礼物嘛，虽然说轻松点，但她还是想挑个用得久、能留下纪念的。
一旁传来脚步声，俞可儿侧头，就看见林乔乔走了进来，穿着简单干净的衬衫长裤，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咖啡。
林乔乔看到她，顿了顿，点了下头：“好巧。”
俞可儿站起来，笑了笑，“是啊。来买东西？”
“嗯，看看有没有适合送人的小东西。”林乔乔随手翻了翻柜台上的明信片，语气不紧不慢。
俞可儿没说怀念的事，刚准备低头继续挑首饰盒，林乔乔却开口：“是给怀念挑的？”
她语气平淡，眼神却落在俞可儿手边那几个包装精致的木盒上。
“嗯，她生日快到了。”俞可儿如实回答，手指仍在挑选，但语气不那么随意。
林乔乔点点头，没再多说。她转去另一边的架子前看了几件摆件，隔了片刻才又开口：“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俞可儿转头看她一眼，补了一句，“就是还不记得太多以前的事。”
林乔乔轻轻“哦”了一声，低头摩挲着一只陶瓷小摆件，“那她……和时屿，还有联系吗？”
俞可儿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有的，他们见过几次。”
林乔乔沉默了几秒，指尖还在那摆件边缘轻轻打着转。
“我记得他们以前……分得挺彻底的。”她声音很轻，“现在这样，其实……也挺突然的。”
俞可儿没有接话，只是点头，把挑好的首饰盒拿去柜台结账。
临走前，林乔乔忽然看着她说：“你挑得挺好，她应该会喜欢。”
俞可儿笑了笑，“谢谢。”
林乔乔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离开，低头喝了口手里的咖啡，神色平静，却没再去看那些礼物。
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斜斜洒进客厅，林慧妍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电视没开，茶也凉了一半。
“你有没有发现，”她忽然开口，“阿屿这几年一次都没带人回来。”
时瑞霖翻着报纸的手顿了一下，“工作忙吧，他那性子，不是每个女孩子受得了。”
“我倒不是指这个，”林慧妍轻轻皱了皱眉，“我是说——三年前跟怀念分开以后，他就像把心锁起来了。那会儿我们还以为，他很快会遇到下一个，结果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瑞霖放下报纸，叹了口气：“怀念那丫头我也喜欢。可她心气高，又想着事业，那时候你也说过，阿屿更适合安稳的生活。”
“我当然知道。”林慧妍轻声道，“可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其实——不是不合适，是不在一个时间点上？”
客厅陷入一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太记挂过去了。”
“他是个认真的孩子，一旦放进心里的人，哪那么容易放下。”时瑞霖低声道。
“可他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林慧妍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如果哪天他愿意跟我们说说心里话就好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时屿主动提起任何一个女生，除了那年夏天，从国外回来，坐在餐桌前，说了句：“我们分了。”
就那一句。
之后，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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