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回到家就瘫倒在床上，连鞋都没脱，脸埋进枕头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也没睡多久，朦胧间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接着是妈妈的声音：“怀念，起来吃饭啦。”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眼睛都睁不开：“……我不饿。”
“你不是说你要学习冲刺吗？饿着肚子怎么冲。”妈妈笑着拍拍她脚踝。
怀念挣扎着坐起来，头发一半贴脸上，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外走，像只还没加载完的仓鼠。
她坐到餐桌边，饭还没动筷，先拿起了手机。
“学习互助群”99 条未读消息。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一滑，群聊里密密麻麻全是：
@怀念
@怀念——你怎么还不回？
@怀念快来背文言文
@怀念你是不是睡着了？？？
@怀念你倒是吱一声啊！！
@怀念：在线答题，一分钟内不出现我们就要开除你了！
怀念：……
她默默打字：“我刚刚睡着了，对不起各位组长。”
沈予川秒回：“本组长已经把你票数封杀了?”
俞可儿发来一张“审判现场”的表情包。
顾栖舟：“赶紧吃饭，吃完来背书，我给你抽查。”
时屿没有说话，但悄悄给她点了个赞。
怀念盯着那条“赞”看了两秒，嘴角一翘，低头开始吃饭，眼里带点笑意。
【学习互助群】
顾栖舟：期末一周倒计时，现在开始进入紧急备考阶段
沈予川：你不是一直在紧急阶段吗，从第一次月考开始
俞可儿：我同意，我们需要一个组织！一个计划！一个地点！
怀念：放学后图书馆见？
时屿：可以。
顾栖舟：就这么定了，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去图书馆复习，卷子带上，不准划水
俞可儿：我可以负责记录大家崩溃的瞬间
沈予川：你确定不是记录我被你们逼疯的瞬间吗……
怀念扒了几口饭，嘴里还嚼着菜，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妈妈。
“妈，我这周放学后都不在家吃晚饭了。”
“啊？”妈妈一愣，“怎么啦？”
“我们几个同学组了个学习互助小组，约好每天放学去图书馆复习。”怀念放下筷子，“就在学校旁边那个市图，复习完直接在外面吃晚饭，省得来回跑了。”
妈妈有点担心地看她：“你别老吃不健康的东西啊。别又是炸鸡汉堡那一类。”
“不会啦，不会啦。”怀念一边笑一边摆手，“我们都说好轮流带饭的，实在不行就去旁边茶餐厅吃。您不是最爱他们家的鱼蛋粉嘛？”
妈妈这才点点头：“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别玩太晚。要不哪天我给你们做点饭带过去？”
怀念连连摆手：“真的不用，我们能搞定。”
放学铃一响，五人结伴出校门，拎着书包直奔小区旁边那家图书馆。
进门前，顾栖舟还不忘立规矩：“今天目标是写完两张卷子！不准摸鱼！”
沈予川嘴里叼着棒棒糖，含糊地说：“我带了五包辣条，可以边写边吃不？”
俞可儿一巴掌拍他书包：“图书馆不让吃东西啦！再被管理员抓到你就别想来了！”
怀念悄悄乐：“上次他被抓，管理员阿姨还叫他‘那边的小辣条同学’。”
众人笑疯。
图书馆儿童阅览区的角落，一排小桌正好能坐五个人。
怀念坐在时屿旁边，小小声问：“你数学卷写完了吗？”
时屿点点头，“快了。”
怀念一看他的卷子，写得工工整整，选项都圈了圈，草稿纸上还有画图。
她低头看看自己那张写到一半的卷子，一阵羞愧：“你是怎么写这么快的……”
“我上周就做过一遍了。”时屿说完，顿了顿，侧过头看她，“你要不要我讲一题给你听？”
怀念本来有点烦数学，但他这么一问，她竟然觉得还挺好：“……好啊。”
顾栖舟认真监工十分钟，突然发现怀念那边一动不动，笔也不拿。
“怀念！你是不是在偷懒！”他立刻出声。
怀念：“我没有！我在——听讲解！”
“对，我刚给她讲完。”时屿淡淡补充。
顾栖舟：“……”
沈予川悄悄凑过去：“他俩有点那个意思哦~”
俞可儿：“闭嘴，再‘那个意思’也得先把语文卷写完。”
写到一半，怀念的笔尖停在纸上，停了好一会儿没动。
她太困了。
头一点一点往下垂，像只快撑不住的小鹌鹑，最后干脆趴在了桌子上。小脸埋进手臂里，睫毛轻轻颤着，慢慢地，睡着了。
时屿感觉到旁边没了动静，转头看了一眼。
她睡得很安静，鼻尖几乎碰到练习册，长发落下来遮住半边脸，像一只窝在角落里的小猫。
他没说话，只默默把她滑下去的橡皮放回她手边，又轻轻把她翻开的书往边上挪了挪，免得压到她。
窗外的天色开始暗下来，图书馆的灯亮起，桌上的光圈刚好罩住他们两个。
时屿低头继续写题，笔尖下是整整齐齐的计算过程。
期末考最后一场是英语，铃声一响，整栋教学楼像是解封了一样，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
怀念收好文具袋，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顾栖舟在她前排转过头，张开双手做出要飞的动作，“我现在只想躺平。”
“你不是每天都在躺平吗？”沈予川拆他台。
怀念正准备起身，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一转头，就看到谢淮初站在她座位旁，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考试完了，补充点水。”他语气温温的，笑意不深却很真。
怀念怔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谢谢。”
“最近复习太累了，晚上早点睡。”
“嗯……”她点头，刚才被考试卷折磨出的疲惫感，像是被这一句话轻轻抚平了一些。
顾栖舟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动，像要说什么，最后忍住了。
“谢淮初！”班里有人在门口喊他，“打球走啦！”
谢淮初偏头应了一声，对怀念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怀念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有点奇妙的安静。
桌上的水瓶冒着凉气，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她最常喝的那个品牌。
她其实从来没跟谁说过。
谢淮初回到座位时，怀念刚把桌子清理好，书包摆在椅子上，还没背。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侧头问她：“晚上打算去哪吃？考完该庆祝一下吧。”
怀念本来没想好，但这会儿沈予川和顾栖舟已经在前面吵吵着要去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她刚想答话，耳边忽然听到一道淡淡的声音：
“我们说好了一起吃的。”
是时屿，站在他们左前方的走廊边上，背着书包，语气不轻不重，像在提醒，又像陈述。
谢淮初“哦”了一声，看向他，语气不见波澜：“那就改天吧。”
怀念抿了一下嘴角，心里有点微妙——也不是不好，只是突然觉得空气里好像有什么轻轻顿了一下。
她转头跟谢淮初笑：“那明天也可以啊，考完可以吃好几天。”
谢淮初点点头，低头扣好书包，最后一句话轻轻的：“那你别忘了。”
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又被顾栖舟他们喊走了。
走出教室时，怀念回头看了一眼，谢淮初正从抽屉里拿书，阳光透进窗户落在他肩上，很干净的一个侧脸，像是老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她突然想起，刚换座位那天，是他主动跟她说“我叫谢淮初”。
那声音也这样温温的，不急不躁。
而现在，她走在前面，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地跟着，是时屿。
“你刚刚怎么那么凶啊？”她侧头小声问他。
时屿没看她，只是淡淡道：“我哪有。”
“你有，你明明就……嗯……”她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伸手帮她拎过书包带。
“你背太歪了。”他说，“书包快掉了。”
她低头看了眼，好像……也确实有点斜。
耳尖却有点热。
火锅店人不多，顾栖舟提前订了靠窗的位置，五个人围着小桌坐下。
锅底还没上来，沈予川已经翻菜单：“要不点个番茄锅吧？”
怀念刚想开口，时屿顺手把菜单拿过去：“她吃辣。要麻辣锅。”
沈予川一愣：“哎哟，你怎么这么清楚？”
时屿没搭理他，自顾自低头点菜。
怀念咬着吸管，假装自己在认真研究杯子里的冰块。
俞可儿凑过去看菜单：“那就鸳鸯锅吧，我不太能吃辣。”
“行，”顾栖舟点头，“再来点你们上次抢着吃的那个虾滑？”
“虾滑必须有！”沈予川抬手赞成，“还有小酥肉、土豆片、肥牛卷、年糕……”
点菜的时候气氛轻松热烈，等锅底上来、配菜一一端上来的时候，大家才终于从“谁的底料更香”跳回正经话题。
“你们初中都确定了吗？”顾栖舟把筷子从锅里捞出来，吹了吹，随口问。
“我应该是四中附中吧，离家近。”沈予川先开口，“但我爸说要是成绩稳一点，就去实验班。”
“我妈报了两个私立，一个有钢琴课。”俞可儿咬着虾滑，有点含糊，“我偏想去有宿舍的，通勤太累了。”
“你呢？”顾栖舟看向时屿。
“青一中。”他说得简单，“提前批。”
“哇，好厉害。”俞可儿惊呼，“青一中录取分超高吧？”
时屿没说话，低头把土豆片放进锅里。
顾栖舟转头问怀念：“你是不是要去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国际学校？”
“雅希。”怀念点点头，“我过了初选，复试下个月。”
“哇塞，那个是不是要面全英文？”沈予川瞪大眼，“感觉超难。”
“还好啦。”她有点谦虚地说，“我就是怕数学会挂，但我最关心的是食堂。”
“你真的很重吃诶。”时屿在旁边淡淡说了句。
“本来就要吃得开心嘛。”怀念不以为意地回。
“那你可得好好抱时屿大腿了。”顾栖舟笑着打趣。
“说得我像是补习班老师。”时屿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设不就是嘛。”沈予川把小酥肉放到怀念碗里，“来，吃辣的才配进雅希。”
怀念轻笑，接过碗，眼睛眨了眨：“那你是进不了的。”
“喂！你变了你！”沈予川拍桌装作愤怒。
吃完火锅，几人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热气蒸腾还没散尽，大家的脸都微微泛红。
“走不动了……”俞可儿揉着肚子，语气里带着点幸福的哀嚎。
“要不去看电影？”顾栖舟提议，“商场楼上那家刚好有一场快开场了，顺便散散步。”
“我没意见。”怀念吸着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柠檬水，站起来跟上。
电影院不远，几人慢慢晃上去，进门前顾栖舟去自助机取票，怀念站在一旁看着玻璃外的夜景，手里无意识地转着手机。
“……怀念？”
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唤她。
她一怔，回头，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旁边的甜品店门口走出来。
他穿着浅灰色卫衣，牛仔裤，头发有点卷，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上拎着杯打包好的奶茶。
“还真是你。”他笑了笑，声音温和，“一眼认出来了。”
“喻言？”怀念意外地眨了下眼，“你怎么在这儿？”
“刚搬回来，在这边上学。”喻言抬手晃了晃奶茶，“顺便看个电影。”
她还没说话，沈予川那边看见了，快步过来：“喂？这谁？”
“我小学同学。”怀念简单介绍了一句。
喻言点头，也礼貌地跟几人打了招呼，目光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时屿身上：“……你们一起？”
“嗯，复习完出来吃个饭。”怀念笑着说，“你是来……一个人？”
“对啊，随便看看。”喻言抬眼看她，神情有点熟稔的柔和，“你还喜欢柠檬茶吗？”
“……喜欢。”怀念轻声应着，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下次请你喝。”他说得自然，像是在说一件早该做的事。
“走啦走啦！”顾栖舟招呼，“开场了，赶紧进去！”
怀念转头应了一声，再回头时，喻言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走向另一边的影厅。
她愣了下，才慢慢转身跟上队伍。
身边的时屿忽然低声问：“他是谁？”
“……以前的同学。”她说
“哦。”
时屿没再问，但进场时，悄悄把她原本坐在沈予川旁边的位置换成了自己。
怀念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小声笑了笑。
拍毕业照那天，阳光特别好，校园里到处是学生的欢笑声，草地上散落着拍完照的小群体，制服整整齐齐，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纪念感。
怀念一早就跟俞可儿约好在校门口碰头，两人还特地戴了发夹和淡妆，站在教学楼前的时候，怀念突然有点恍惚。
“我们真的要毕业了吗？”她小声问。
俞可儿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别感伤啦，等等还要拍合照，眼泪别掉妆！”
年级统一穿校服拍照，怀念站在班级中间，阳光从旁边照过来，她眼角弯弯地笑着，时屿站在她正后方，目光落在她头顶。
拍集体照的时候，有人喊：“笑一个——三、二、一！”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怀念眨了一下眼睛，余光里，时屿朝她偏了偏头，像是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回头看他，他只是慢慢地、淡淡地勾了下嘴角。
拍完照，大家都不舍得走，教室里乱哄哄的，顾栖舟提议：“咱们几个要不要去操场那边再拍一组？”
“可以可以！”沈予川扛着相机就跑，“我来当摄影师！”
怀念站在看台边，风吹得她刘海有些乱，时屿走过来，抬手帮她顺了下头发：“别动。”
她抬眼看他：“……你干嘛啊。”
“头发挡住眼睛了。”他说得很自然。
她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哦”了一声。
镜头咔擦一声记录下来这一瞬间，她的侧脸笑意温柔，少年站在她旁边，像是一整年悄悄靠近的光。
回到家刚进门，怀念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倒进软绵绵的抱枕堆里，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没放。
刚拍完毕业照，照片还热乎着，她就忍不住点开相册翻了好几遍。
有合照、有抓拍、有她偷偷给时屿拍的背影。
“这个笑得有点傻……这个脸歪了……嗯？这个好像还行？”
她选了一张最喜欢的——在看台边，她站在最中间，阳光刚好落在脸上，眼睛亮亮的，笑容也很真。旁边是时屿，站得很近，两人肩膀几乎贴着。把自己最满意的那张单人照调出来，又点开编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加滤镜——她一向发原图，看起来更自然。
配文也卡了好一会儿，原本想写点文艺点的，比如“夏天和告别都如约而至”，但盯着屏幕想了几秒，她把那句删掉了，换成简单的四个字：
“远杉小学再见。”
她发完朋友圈，把手机扣在一旁，本来是想去洗澡的，结果脑子里还在转那张照片的构图和那四个字配文到底够不够自然。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把手机又拿回来，点开自己的朋友圈。
点赞数比她预期得快一些地涨起来，俞可儿、沈予川、顾栖舟都点了，俞可儿还评论：“美女！下次帮我也拍一张这种阳光女主风！”
她回了个“哈哈哈”，正准备退出，忽然刷新了一下，看到最底下——
时屿点了赞。
她心脏突然“咚”了一下，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了几秒，指尖顿住没动。
再下一秒，消息栏弹出一条私信：
时屿：你刚刚选的那张，是不是从我拍的那堆里面挑的？
怀念盯着那行字，耳根慢慢红了。她咬着唇，半天才打字回复：
怀念：嗯，好像是……我看不太出来是谁拍的，就觉得那张挺好看的。
对面秒回：
时屿：挺好看的。是你好看。
怀念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屏幕的光在她眼里一闪一闪的，连房间里空调的声音都像静止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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