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小院的窗户响了一声。
像是很细小的东西砸在木条框上,几秒后,又响了一次,这声音不算大,却足够清晰,在晨光熹微的校园内,太难让人忽略,于是,在第三声响完没多久,一楼的窗户豁然打开。
堂惜年和汴之梁,尴尬地面面相觑,他的手将将举到半空,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正呈现投掷的姿势。
堂惜年起床气正浓:“干嘛啊梁哥!”
这间小院依附着长巷而建,几人卧室窗户都正对着后边雨花巷的小道,并不在正路边儿,堂惜年和郭祁并排在一楼,只有闻辞一个人住着二楼那间。
“惜年,早啊。”汴之梁笑如春风。
他指了指头顶:“我找人~”
堂惜年就纳了闷了:“找人你打电话啊。”
汴之梁一点掩饰也无,理直气壮道:“不想打电话。”
“……”
简直不可理解,她大清早被人吵醒,就是为了和这个怪人在这儿争论些无营养的话题。
二楼的窗户,吱呀推开,从里面幽幽探出半个脑袋,朝下边探看,闻辞的脸在薄雾中愣了愣,确认似的:“汴之梁?”
他的嗓音染上些许晨气,清晰柔和,仿若戛玉敲冰,汴之梁和他对上目光,抿了抿唇:“闻老师……”
堂惜年见没自个儿的事了,麻溜关了窗翻回床上睡回笼觉,闻辞把窗户支起来,俯着身,朝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点,未免太奇怪了。
“找人。”
“找谁?”
汴之梁扬扬下巴,一笑:“你啊。”
闻辞抓着窗台的手指一缩,微微用力,他镇定道:“你不是在大理吗,来找我干什么?”
汴之梁微微眯起眼,盯着他目光怪异,道:“你翻我朋友圈了?”
这就被现场抓包了,闻辞稍微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就能增添底气,对他说:“就,随手刷刷啊,你发在朋友圈大家都看得见。”
汴之梁奇怪的笑着,既没否定他,也没再说别的,摇摇头,将话题一转:“暑假就回了趟家?”
闻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剩下的解释,又被他拉入新的陷阱,他点点头:“是。”
虽然知道汴之梁时时给自己挖坑,可左思右想,这句话也没什么差池吧。
汴之梁朝窗户边的人招了招手,看着他,眉梢带起声音,轻快飞扬:“走,带你去香格里拉。”
闻辞像是没反应过来,直到汴之梁又叫了他一声。
“我……”他语气干巴巴,“你说,什么?”
汴之梁失笑,在小巷里叉腰站着,歪了歪头:“闻老师,你确定要我上来找你吗?”
像是一句警告,但更像是……一句**。
邻居的窗户突然打开,冒出一张陌生阿婶的脸,盯着汴之梁上下打量,这个点的南城,起床的人甚少,两人的对话落在小巷里,实在太清晰,根本不需要“隔墙有耳”。
汴之梁乖乖地向阿婶点头,做出抱歉状,又朝着闻辞举起双手放在嘴边,放低语气地喊道:
“收好衣服,带件外套,我在巷口等你。”
闻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等他意识到那些推辞的说辞冒出来时,汴之梁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转角处。
哪有人这样约对方的。
…
二十分钟后,闻辞背着挎包,没戴眼镜,手里拿着个矢车菊蓝外套,出现在巷口。
汴之梁靠在车门边,在抬头的瞬间,身侧先窜出一道身影冲过去。
“闻老师~”汴妈妈肩上随意搭着一条丝质披巾,过去拉住他的手,她的出现完全在闻辞意料之外,“阿姨,早上好……”
汴妈妈似乎很激动:“我可担心你不来呢,之梁再不出来,我就快亲自去找你啦。”
所以,刚刚他和汴之梁对峙的那十几分钟里,汴爸汴妈竟然都是知情的么……闻辞一时间好想抱住头。
“抱歉阿姨,我不知道……你们也在等我,让大家久等了。”他们在,那汴之禹自然也是在的,果不其然,闻辞拉开车门,就对上了汴之禹面无表情的脸。
他尴尬地错开,点头示意。在准备往上跨的时候,汴之禹突然开口:“不行。”
闻辞左腿悬在半空,悻悻地收回,就听得他不紧不慢的声音:“你坐我哥旁边。”
“我妈和我爸得坐一起,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坐。”
闻辞快速地扫了眼车内,汴爸爸身侧的座位正放着一只手提包,汴之禹在后边,独独留下个副驾,他理解每个人有自己的喜恶,并不觉得为难,善解人意道:“那行,我去前面。”
汴之梁始终站在车外一步未动,见闻辞退出来,他顺手拉开了副驾车门,撑着上方,朝他冁然一笑。
闻辞礼貌抿唇,快速溜进去,埋头扯过安全带,耳边,车门关上发出沉闷地“咚”一声。
等汴之梁开始插上钥匙了,他想了想,提议道:“国道我可以搭把手,两个人一起开不会太疲惫。”
汴之梁系安全带的空隙看了他一眼:“之前没见你开过车,还以为你不常跑呢。”
闻辞看着后视镜:“在成都上班时常开,来南城路途远,一个人不想自驾,就没开车。”
汴之梁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想起,他的腰似乎不太好,想来是这个原因才很少开远程吧。
“没事儿,两个小时,你睡会儿就睁眼就到了。”
汴妈妈也在后边儿道:“放心吧小闻,之梁车技很好的,这点路还累不到他,你只管安心坐着。”
车子开始动了,闻辞摇摇晃晃地,开口:“我不困,而且坐副驾的人最好不要睡觉,会影响司机开车的。”
汴之梁留意着后视镜情况,笑了一声:“谁告诉你的?”
闻辞被问住,嗫嚅着。
他不喜欢自驾的另一原因,来源于两年前。他与赵嘉鸣开往康定旅行,那是他们爆发的第一次争吵,也是最为激烈的一次,闻
辞头天晚上加班太困了,想在车上小憩一会儿,赵嘉鸣独自开了100公里,见他全程都在睡觉,越想越气不过。
最终,车停在雅安一晚,差点原路返回。
“如果是长途,副驾驶位需要轮换开,那不能睡觉还像话吗?短途的话,司机无所谓就行,况且大多老司机不太喜欢在开车途中“接受帮助”,当然,这是个人习惯。”汴之梁声音轻快,“如果坐我副驾的人睡不着,我会觉得是自己技术太菜了。”
闻辞被他一句自嘲的揶揄逗笑,转过头:“你这也是歪理。”
汴之梁目视前方,有理有据道:“我哪里说错,你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想要睡觉,那就找个好脾气司机,不愿
意开长途,就找个人搭把手,别人的方式不一定适合你,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他转过脸来,朝闻辞抹开笑容,“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我的这些观点。”
闻辞有时觉得他这人真奇怪,明明都说了那么多了,到头来又一棍子打死,把前面说的言论,统统变成了废话,但莫名的,闻
辞竟觉着他的话,还挺中听。
也确有些道理。
“言之有理的话,为什么不接受?”闻辞道。
“你看,你这又犯老毛病了吧。”汴之梁声音里带着笑意,“刚我说什么来着,你自己舒服最重要,我若是胡乱在说,你也信
以为真?”
“小闻,别听他瞎胡吹。”汴妈妈戴着眼罩,躺在座位上,刚刚旁听了胡扯全过程,“他就那张嘴惯会诓人,之禹小时候被他骗去掏鸟窝,脑袋上啄的包挂了大半个月。”
汴之禹看着窗外:“……”
“妈……”汴之梁苦笑,“别拆我台啊。”
闲聊间,汴爸的呼噜声已经在后座响起,闻辞也学着他的口吻,扯道:“没关系,我也就随便一信。”
汴之梁扶着方向盘,身体微微靠后,炫耀似的,语气上扬:“看到了吧。”
汴之禹一声轻嗤。
车从哈巴雪山山脚路过,沿着西丽高速,一路向北,到达香格里拉市区的时候,将将九点多钟,酒店选在了独克宗古城内,去
哪儿都方便。
闻辞到达香格里拉第一感受,只有一个字,晒,太晒了。
比丽江还晒,比大理还晒,万里晴空,只有边缘飘着一点云丝丝,最不幸的是,他还忘了带防晒衣。闻辞感冒遗留的鼻炎还没好透,一吸鼻子,干到像一头扎进沙漠里呼吸,连鼻黏膜都透着紧绷的疼痛。
但很奇怪,虽然又晒又干,却感受不到一丝炎热,站在阴凉处,若是有风,意外的还有凉意。
汴爸爸旁边站着个人,从头包到尾,木乃伊似的,闻辞通过她束头发的动作,才看出是汴妈妈。
“小闻~”汴妈妈朝她招招手,“来来。”
闻辞乖乖地靠过去,汴妈妈从包里掏出一个帽子,仰起头伸直手戴到他头顶,又递给他一件男式防晒衣穿上,满意地左看右看,在墨镜下笑着:“男孩子也需要防晒的,别学之粱那坏家伙,手臂都晒成两个颜色了。”
“谢谢阿姨,我出门太急了,都没来得及装……”
汴妈妈理理他肩膀的褶皱:“没事。”
闻辞朝那头看了看,才发觉汴之禹也全副武装地站在树下,而汴之粱呢,除了一副墨镜,一对冰袖,再无其他。
察觉到目光,他笑意张扬,尾调都带着得意:“闻老师。”
闻辞匆忙收回视线,他这才想起挂在胸前的墨镜,抓起来戴上,这下,谁也看不见他了。
“小闻,来,帮我拍张照。”汴妈妈把手机点开,递给他。
“好,阿姨。”
汴妈妈理着丝巾,突然抬起头:“小闻,你叫我阿姨,真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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