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临站在图书馆文学区最角落的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书脊。周三下午的自习课，他照例翘掉了。与其在教室里听那些早已掌握的基础知识，不如来这里享受片刻宁静。
他抽出一本《荒原》，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窗的阅读区，陆时景正低头翻阅一本厚重的书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平日的张扬不同，此刻的他眉头微蹙，全神贯注，修长的手指不时在书页上轻轻点按，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周允临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躲在一排书架后观察。陆时景面前摊开的竟是一本《西方文学理论批评》，旁边还摞着《追忆似水年华》和《尤利西斯》。这些书显然不是高中生会随意翻阅的读物。
"看够了吗？"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周允临一惊，发现陆时景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正冷冷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周允临索性走了出来，径直坐到陆时景对面："没想到校霸也看这种书。"
陆时景"啪"地合上书本，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关你屁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周允临翻开自己的《荒原》，"只是好奇，一个能在《尤利西斯》里找到乐趣的人，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扮演混混角色。"
陆时景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转学生。"
周允临不再说话，低头看书。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坐了半小时，直到下课铃响起。陆时景起身离开时，故意撞了一下桌子，周允临的书掉在了地上。
"抱歉。"陆时景毫无诚意地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允临弯腰捡书，发现地上还躺着一张折叠的纸——显然是从陆时景书里掉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纸上是一首手写的诗，字迹狂放不羁却意外地工整：
"钢铁铸就的牢笼里，
困着一只歌唱的鸟，
他们只听见笼子的碰撞，
却听不见歌声的美妙。"
没有署名，但周允临几乎可以确定这是陆时景写的。他将纸条重新折好，夹回自己的书里。
第二天早晨，周允临比平时早到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他将那张纸条放回了陆时景的课桌抽屉。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翻别人东西的习惯可不好。"陆时景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篮球。
"物归原主的习惯很好。"周允临头也不回。
陆时景大步走过来，一把拉开抽屉拿出纸条，脸色阴沉："你看了？"
"诗写得不错。"周允临平静地说，"虽然模仿艾略特的痕迹太重。"
陆时景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陆续进教室的同学打断了。他狠狠瞪了周允临一眼，将纸条塞进口袋，摔门而出，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第一节是数学小测。周允临扫了一眼试卷，都是基础题。他随手写了个名字，然后就开始在草稿纸上涂鸦。二十分钟后，他起身交了白卷。
"周允临！"数学老师刘老师推了推眼镜，"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做。"周允临简短地回答。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刘老师摇摇头，失望地把试卷放到一边。陆时景斜眼看着周允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果然是学渣。"
周允临转头看他："你考了多少分？"
陆时景脸色一僵。上周的数学测验他考了28分，全班倒数第一。
"至少我敢做题。"陆时景压低声音反击。
周允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陆时景面前。展开一看，是刚才那张小测卷子的完整解答，步骤清晰，答案完美，甚至还有两种不同的解法。
"你..."陆时景瞪大眼睛。
"会做和想做是两回事。"周允临收回纸张，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陆时景盯着周允临的侧脸，第一次对这个转学生产生了真正的好奇。
午休时间，周允临独自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看书。突然，几道阴影挡住了阳光。他抬头，看到以张扬为首的三个男生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转学生，昨天的仇我还没报呢”王梓铭一脚踢飞了周允临放在地上的水瓶。
周允临合上书，慢慢站起来："捡回来。"
"什么？"王梓铭夸张地掏掏耳朵。
"我说，捡回来。"周允临的声音冷了几分。
王梓铭大笑起来，伸手推了周允临一把："你以为你是谁啊？"
周允临踉跄了一下，后背撞上树干。他握紧了拳头，却没有还手。
"怎么？不敢动手？"俞言得意洋洋地也推了他一下，"实验班来的书呆子就是怂..."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扬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了。陆时景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眼神阴鸷。
"景哥……我们没干什么？”张扬结结巴巴地解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陆时景只说了短短的一句，三个人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周允临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校服，弯腰捡起书："我不需要你帮忙。"
"谁帮你了？"陆时景嗤笑一声，"我只是讨厌别人多管闲事。"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最终陆时景转身要走，周允临突然开口："为什么写诗？"
陆时景的背影僵住了，他没有回头："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周允临说，"但写得不错是真的。"
陆时景侧过脸，阳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谢谢。"
这是周允临第一次听到陆时景说谢谢，语气别扭得可爱。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但音乐老师请假了，改为自习。周允临向班长请了假，说要去医务室。实际上，他溜到了教学楼西侧的旧艺术楼。这里因为年久失修，大部分教室已经废弃，很少有人来。
周允临喜欢这里的安静。他推开三楼一间废弃音乐教室的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角落里有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虽然音准有些问题，但基本能用。这是他的秘密基地。
然而今天，钢琴前已经坐了一个人。周允临愣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时景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肖邦的《夜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的他与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校霸判若两人。
周允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个音符突然弹错，音乐戛然而止。陆时景猛地回头，看到门口的周允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你跟踪我？"他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周允临摇头："我经常来这里。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陆时景拿起丢在钢琴上的校服外套，大步走向门口。经过周允临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如果你告诉任何人..."
"我没那么无聊。"周允临打断他，"就像你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看书一样。"
陆时景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互相保守秘密的意思。"周允临走到窗边坐下，从书包里掏出《荒原》，"你可以继续弹，当我不存在。"
陆时景站在门口，表情复杂。最终他走回钢琴前，却没有继续弹肖邦，而是即兴弹起了一段爵士旋律，节奏轻快而随意。
周允临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钢琴声和翻书声在夕阳中交织，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放学路上，周允临和陆时景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在分岔路口，陆时景突然转身："喂。"
周允临停下脚步。
"明天见。"陆时景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周允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纸条——陆时景写的那首诗。他轻轻念出最后两句：
"他们只听见笼子的碰撞，
却听不见歌声的美妙。"
远处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周允临第一次觉得，这个新班级也许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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