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喜寿村（八）
此言一出，印拙瞬间睁大眼睛，而阿霞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颤颤巍巍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许不辞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她的脚踝，以笃定的口吻说道：“你尝试过逃跑，但脚踝的纹身让你没办法逃，好像某种力量把你禁锢在这个村里。”
阿霞眼睛蓄满泪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住脸痛哭失声。她将裤腿上翻，露出完整的脚踝。
烛火摇曳，荡漾一湾碧波，羽翼鲜艳的两只鸳鸯在水中嬉戏，本是双宿双飞的温馨画面，现在看来尤为讽刺。
她是从小县城考进城市大学的女孩，每天节衣缩食勤苦学习，就为了以后能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没想到她的命运被改变，却是滑向另一个深渊——
那天晚上她从图书馆返回宿舍，感觉肚子有些饿，想到校外超市门口买个红薯。之所以不在校内商店买食物，是因为红薯比较便宜，她想要省下钱多买本书。
校门口距离超市并不远，但中间要经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夜晚的小巷幽深静谧，好像钻进两栋高楼中间的粗蛇。
附近的居民早早地关掉灯光，唯有那一盏微弱的路灯照亮不平的道路，她以最快的速度经过小巷。看着对面的超市，紧绷的神经渐渐平缓，她长舒口气，向前走的脚步变得轻松。
突然一辆货车闪着刺目的车灯朝她开过来，她抬手挡住眼睛，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一闪，本以为那辆车会直接开走。没想到，它却是堪堪停在她的身前，挡在她与超市之间。
当她意识到什么，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已被货车下来的人一棍子敲昏了脑袋。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等她清醒过来，发现置身一处简陋的农舍。房间昏暗，唯有一道狭窄的小窗透出微弱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房外隐约能听见鸡鸭交错的叫声。
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双脚被麻绳捆绑。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大声呼喊，然后房门被推开。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此人长相龌龊，穿着脏兮兮的棉袄，对着面前的少女嘿嘿一笑，说出残酷的现实：你是我花一百块钱买来的！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跑，你必须成为我的妻子，伺候我和老妈，洗衣做饭并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面对女孩的哀求，男人不为所动：你跑了，我的钱不是打水漂？我们村里有神明的庇佑，你要是敢背叛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
“我试过逃跑，但每次跑出去十公里，就好像遇到鬼打墙，走不出去。然后他们发现我不见，会发动全村人来找我，不到半天就能找到。找到之后就是一顿毒打，我真的快活不下去啦！”
【玩家许不辞完成支线任务——弄清楚阿霞身上疑团，为什么要走，以及为什么没有走。现发放200信缘值、200经验值】
【目前余额：201】
“那个死去的疯女人也是被拐来的吧！”
阿霞哭诉道：“阿媛嫂不是疯子，她是被打的！我听说她是十多年前被卖到这里，喝过药，上过吊，没死成，后来生了个女儿。我来的时候寻死不成，她还来劝我想开点，说这里逃不出去，还不如认命，这样自己也好过点。但前段时间，她女儿不见了。她发了疯地寻找，甚至想要跑到外面找警察，结果丈夫把她锁在家里。她把脑袋往墙上撞，后来脑子变得疯癫，整天叫，他们.....他们就把阿媛姐的舌头割掉！！呜呜呜！”
印拙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残忍，联想到埋进荒地的女人，眼睛不由得泛起泪光：“他们也不害怕遭报应！！”
阿霞无奈地摇头：“这个村子好像有什么神明保护，不仅老人寿命长的可怕，而且能让外地人迷路进入村子。每当这个时候，村民就把外地人杀了，抢劫他们的财物。”
印拙的爷爷是当地的庙祝，从小听他讲述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的民间故事。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古人迷信是认为神明无处不在，对世人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不管高低贵贱，世人若是遇到不公平的事情，神明会伸出援手，帮助讨回公道。
这样的认知早已刻进印拙简单的脑袋里，如今竟然听到有所谓神明袒护村民作恶，他忍不住气血上涌，朝地上啐了一口：“狗屁神明！”
许不辞问道：“你知道他们供奉的是什么吗？”
阿霞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叫什么鸢娘娘，好像是在后山。因为他们每年都会到那里举行村祭仪式。我来的时间短，没有参加过。”说着，她指着脚踝的纹身，“这个纹身也是我被打晕期间弄上的。”
“哦。”许不辞没忘记游戏的任务，问道，“最近村里有没有女人带着孩子过来？”
阿霞摇了摇头：“我没听说，拐进来女人在村里不是秘密，甚至大家都会互相监视。”
见许不辞沉默不语，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们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当...”
“我们尽量！”许不辞伸手拦住印拙脱口而出的大话，“但我们要去后山看看那个祭坛，你能不能帮我们躲过这些人。”
因为许不辞的话，阿霞脸上出现短暂的欣喜之色，但听到最后，眼眸微微淡下去。逃跑，抓回，毒打，反反复复，她好像被驯服的牲口，不敢将手伸出圈养的牢笼。
她害怕，害怕自己堵上性命，依旧跑不出这个村子。
“我们若不能打破那个东西的庇佑，只会被发现，然后被杀死。所以，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拼了命也会想出办法。这样说，你会不会更安心。”
许不辞目光坚定地看着阿霞，与其让她相信头脑发热的善心，不如相信这是双方压上性命不容有失的利益交换。
阿霞咬咬牙：“好！”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阿霞推来独轮的手推车，上面放着两个满是污垢的大桶，她轻敲柴房门，小声地说道：“快，你们出来！”
两人刚出门，就闻到刺鼻的臭气，印拙堵上鼻子：“这是什么，好臭呀！”
阿霞略微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把你们装进泔水桶里。”看印拙眉头拧成一团，她赶紧补充，“我已经把里面刷干净啦！你们最好快点，趁着村民还没起来。”
许不辞不做犹豫，翻身进入泔水桶。印拙也憋了口气跳进去。塑料桶的容量不是很大，一米八三的印拙蜷着腿缩成一团，头抵住膝盖，才勉强没有漏出来。
阿霞刚要盖上盖子，突然从里屋传来刻薄的叫嚷：“阿霞，怎么这么早就去倒泔水？饭做了吗？”
阿霞吓得手一哆嗦，盖子滚落到地上，结结巴巴地道：“婆婆，我做好了。煮了鸡蛋熬了小米粥。”
“来这一年，就只会这些！”看到阿霞手忙脚乱蹲在地上捡桶盖的狼狈模样，婆婆更加生气，“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公婆可难伺候了，天天让我四点起来为全家人准备早饭，你比起我当年真是懒太多了！”
外面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许不辞却发出一声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多年媳妇熬成婆吗？当曾经被压迫的人获得生杀予夺的权利，无论是出于补偿心理还是控制欲，都想要后来者品尝自己受到痛苦的千倍万倍。
阿霞将盖子盖上，推起推车往外走，但两个大男人的负重使车子推起来相当吃力，她手把着木杆，手臂的青筋都往外突，双腿扭扭歪歪，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地上。路上好几次滚轮磕到凸起的石头，她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没让车子掀翻。
时间尚早，路上没遇到几个人，阿霞费劲力气将他们推到山的入口。许不辞和印拙从桶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阿霞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脸上身上全是汗。
“你们小心！”
简单的四个字包含着她多年甚至余生所有的期望。
印拙刚要发表斗志昂扬的演说，被许不辞揪住后衣领往山上拉：“我们尽量，你赶快回去吧。”
印拙被拉得脚底滑了好几下，回头看向阿霞。她还没走，站在山脚，眼神殷切地看着入山口，仿佛看着人生唯一的救赎之路。
“你怎么这么绝情？她那么可怜。”
印拙不知道为什么许不辞连廉价的话语都不愿给阿霞，对深处绝境的人，一句简单的鼓励，或许能帮忙她熬过无数个痛不欲生的日子。
但许不辞从不会对还没做的事情做出承诺，他能说的就是尽量。不给自己过多的压力，也避免对方可能的失望。在别人看来，可能不近人情，但他自己知道每次“尽量”的背后，是毫无保留地全力以赴。
许不辞懒得同他解释，只是埋头往前走，大概半个多小时来到那个石制祭台前。
山风和缓，晨光熹微，林间的薄雾已然消散。朱红木门前挂着的铃铛映出他们扭曲的脸，左右摇晃着发出欢快的脆响，好似嘲笑他们挑战神明的不自量力。
许不辞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刀子，将麻绳全部割断扔到旁边。用力推开紧闭的木门，登时一阵**的气味直冲鼻子。
【滴，您已激活支线剧情：探索祭台的秘密——任务完成奖励：400信缘值、400经验值】
奖励成倍提升，意味着这个比起前面的任务要困难凶险。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做好建设。
刚要进入，许不辞意识到什么，翻看自己的系统面板：解开阿霞秘密获得的经验值后已经升级，基础属性也随之增加，但为什么没有像印拙一样，激发某项从属技能？！因为自己的无信仰无从属，就无缘武器和技能，只能赤膊上阵！？
这也太悲催了吧？！
多大仇呀，非把我往死里整？？
“怎么了？”发觉许不辞的停顿，印拙警惕地巡视四周。
许不辞叹了口气：“没事。进去吧。”
里面的通道极为狭窄，两人拿着在商铺里兑换的手电筒，一前一后弓着背部往里走，期间不时有泥沙掉落在身上。
走了几分钟，前面的路被横七竖八的黄色布条拦住，布条用毛笔画着奇怪符文，很明显是某种保护结界。深处传来类似于野兽嘶鸣的奇怪声音，印拙胆怯地看向许不辞：“怎怎么办？还要继续吗？”
许不辞拿刀将拦路的布条全部切断，语气坚定地道：“那还用说？”
没想到穿过结界，他们走上由砖石铺成的四四方方的甬道，且越往深处越宽，直至进到一处宽阔的地界。周围用巨石堆积而成，高有六七米。手电筒打过去，看到前面是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上刻着神秘的符号和纹路。
印拙松了口气，之前看盗墓小说总会冒出奇奇怪怪的生物，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现在，他们似乎走到祭台内部的核心。只要打开石门，说不定能解开喜寿村谜团。
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印拙抬脚朝石门走，却被许不辞抓着手臂往后一扯。
“干什么？”
许不辞没说话，而是将手电筒的光芒往下移，并左右晃了晃。这一晃不要紧，让印拙瞬间寒毛倒竖——
石门两边站着一对童男童女，穿着古代的衣服，皮肤雪白，好像吹弹即破的白瓷娃娃。
女孩梳着双髻，双手捧着大元宝。男孩额前一小撮头发，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俩孩子眉心一点朱红，嘴唇也涂着鲜红的唇彩，神态生动，眼神炯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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