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披风的男人低头掩唇咳了一声,先是看向了周文渊。
“虽然臣今日无法授课,但殿下也应温故知新,不可懈怠。”
小太子羞愧地低下头,连连应声。
崔绍安看着这样的周文渊,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姜姑娘既然有伤,还是多休息为好。”
太傅的消息果然灵通,周文渊正这么想着,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就看到姜逸衣服上的血迹,当即惊呼:“姑姑,您的伤口裂开了,快叫太医。”
门口值守的宫人立刻飞奔出去,其余人也慌张地过来扶她,好像一滴水落进了油锅。
又好似傀儡终于被注入了灵魂。
“是我不好,我连姑姑的伤势都没注意到。”周文渊焦急地注视着她,想伸手碰又瞬间缩回来。
“我没事的,你们过分紧张了。”话还没说完,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小太子笨拙地想要给她系好,却只是系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结。
一只骨节明显的手随意一挑,两根系带就软趴趴地搭上了他的指尖,灵巧地翻弄几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出现在眼前。
小太子瘪着嘴想要说什么,看到太医进来又憋了回去。
“姜御令伤势恢复尚可,只是伤口再次崩裂,需要静养几日。”
医女查看完伤势后,御医又开了几副新的药方,就离开了。
“那姑姑好生静养,我去书房温书了。”
等宫人都随太子离开后,姜逸才找到机会和崔绍安单独相处,她四下看了看,然后把崔绍安拉进了房内。
“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也在这。我……”
姜逸有很多想问的,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里是个幻境,只不过依附于某个人的记忆,还原了当时的所有场景,看起来真实而已,我一醒来就在宫道上,应该是入宫授课,循着记忆里的路走到了这里。”
记忆里的路,姜逸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嗯。”崔绍安点头。
其实就算没有,他也知道椒房殿要怎么走,毕竟这条路,他早已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要出去就要找到这个幻境里除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
“这个记忆的拥有者?”
“对,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在这里最好做符合身份的事情,幻境与记忆出现太大偏差,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好的,我明白了。”
“你自己小心,我晚些再过来。”
崔绍安离开后,姜逸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如果这个幻境是某个人的记忆的话,她好像有点知道是谁的了。
皇宫中处处都是禁忌,而皇子和贵族子弟上课的上书房更是平常人无法轻易涉足的地方,所以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小太子有极大的可能。
想到上书房,姜逸不可避免的再次想起那扇被锁起来的角门,在记忆深处都会上锁的门,里面隐藏的一定是不忍回忆的东西,说不准就是出去的关键。
月光缓缓爬上殿檐,洒下清丽的柔光。
房门从内打开,悄无声息走出一个身影,姜逸打算趁夜去角门那里看看。
晚上的皇宫格外阴森,明明白日花团锦簇,现在却都落败了下来,她沿着白天记忆里的路回到了休息室,沿着屋下回廊走了许久才找到通往桃树的路。
树上花瓣无声飘落,落满了她的肩头,姜逸站在门前,观察着锁的样子,想着明日去太子的书房找找看有没有钥匙。
啪嗒一声,铁链毫无预兆地断了,门也被狂风吹开一条缝隙,引诱来人进入。
姜逸把手从眼前拿开,和那黑洞洞的缝隙对视着。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断了。要进去吗?算了!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姜逸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了未知的院落,但刚踏出一步,她就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后退几步,转身看着门外。
怎么回事?两边的构造一模一样,就像是在照镜子。
迟疑半天,还是再次转身走向院子西侧,沿着回廊,她又看到了和休息室一模一样的屋子,趴在门上听了半刻,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姜逸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刚想观察着屋内的情况,突然,后背有些发凉,她僵硬地扭过头,差点被吓得原地跳起来。
“姑姑,你怎么会在这。”小孩子尖细轻柔的声音配上黑黝黝盯住她的双眼,让眼前的小太子比鬼还吓人。
“我……”
“既然姑姑来了,就进来吧。”
姜逸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拉进了屋子里,果然,屋子里的摆设和休息室的一模一样。
进了屋,小太子就放开了姜逸的手,他走到床榻边,歪头看着姜逸,“姑姑不是不想再看见的吗?怎么今晚又过来了,是……心疼渊儿了吗”
不对劲,眼前的小太子很反常。
半天没有得到回答,他低下头自顾自伸手拽了下床幔,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传来,床榻向墙壁翻转,露出了下面的密道,发出烛火的光。
小太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看不清神情,幽幽地声音再次传来。
“算了,姑姑进来吧。”
说完就拿起左侧的烛台走下了台阶,眼看人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姜逸赶紧也拿起右侧烛台走了进去。
一路无声,但姜逸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她悄悄把怀里藏的匕首握在手上,一旦小太子发难,她会毫不犹豫出手。
“到了。”
小太子停在了一扇石门前,按下一个按钮,轰隆一声,石门上升,将门里的景象暴露在两人眼前。
姜逸早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危险,只有一个瘦到脱相的小男孩,被铁锁链困在角落的水池里。
这里的一切让姜逸回想起最开始村落里林大夫的家,那里的布置和这里极为相似,只是这里缺少了那些可怖的怪物。
看到有人进来,小男孩挣扎起来,铁链碰撞的声音和水声交杂在一起,他怨恨地看着他们,好似下一秒就要咬断他们的喉咙。
他挣扎间一道绚丽的色彩从他身下一闪而过,有什么击中了姜逸的大脑,她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两步。
一只冰凉的手拉回了她的神志。
“姑姑别过去,他会咬人。”
姜逸皱起眉,这语气仿佛眼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可以随意对待的畜生。
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从身后发出,她回头就看见小太子拿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玉碗缓缓接近水池。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按下的机关,伴随着锁链摩擦的声音,小男孩被硬生生拖出水面,高高吊起,直到……
整个鱼尾都浮出水面,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身体滴落在鱼尾底端汇聚成一股坠入池中。
果然刚刚的异彩并不是幻觉,而是鱼尾鳞片在烛火映照下反射的光。
泛着寒光的匕首一寸寸贴上鱼尾,毫不迟疑地刺入其中,鲜血从尾巴尖流入下方准备好的玉碗中,莹莹透着微光,好似玉液琼浆。
被吊着的人不受控制地痉挛,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
眼前荒谬的景象刺激着姜逸的神经,悲伤从心尖蔓延,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眼前的一幕早已看过千百遍。
她想去阻止,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幻境的主人在限制自己的行动。
小太子好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背对着自己,下一秒水滴落的声音响起,一滴又一滴。
不,不是水,是血,空气中溢满了浓浓的血腥味。
两行清泪无声流下,姜逸终于冲破身体的桎梏,冲到小太子面前,挥手打落玉碗,质问他在做什么。
小孩子不就是应该好好念书,开开心心生活吗?就算是太子,也只是会比其他孩子功课累一些,要处理的人际复杂一些,怎么能做这种事?
巨大的悲伤快要粉碎她的理智,直到一声叹息传来。
“姑姑,你又这样,既然不忍心,为什么还要过来。”
他也没想要得到答案,说完就蹲下身一块块捡起玉碗的碎片,然后转身去桌子上拿起另外一只,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徒留姜逸如遭雷劈般站在原地。
不对,非常不对,她怎么会是这么冲动的人,在什么还没搞清的状况下就做出这么莽撞的举动,刚刚悲伤的情绪也是,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看着小太子熟练地处理好伤口,再把玉碗放进食盒里,抬头看向她,“姑姑,不把这碗血带给他,我们都会死的,你别耍性子了。”
“哼。”
一声冷笑在空荡的房间响起,小太子顿时回身怒视他,“你这种东西,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然而小男孩依然是那副不屑倔强又恶狠狠的样子,没有任何话语却能把人气个半死。
平息好一会,小太子才生硬地再次开口,“我们回去吧。”说完看也不看姜逸一眼,转身就走出了石门。
身后的小男孩也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垂眸靠着墙壁,独自忍受着疼痛。
落后一步的姜逸突然福灵心至,“他叫什么名字?”
“崔绍安,锦鲤族唯一的金色锦鲤,还是姑姑亲自带回来的,姑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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