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秦书锦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霍耘一大早就跟着霍二山和董春娘去镇上了。
等她梳洗完,霍子规兴奋地从外面跑回来了。
“娘,子河被通大伯打了。”
秦书锦惊讶地道:“他爹打他了,为啥?”
霍子规摇头:“我不知道。”
秦书锦看了霍小芽一眼。
霍小芽:“我听杏花嫂子说昨儿看到我哥和通大哥在河边说话了,兴许是我哥跟通大哥说的。”
秦书锦:“他俩关系很好?”
霍小芽点头:“我哥和通大哥年纪差不多,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我哥去了县城,两人这才见面少了,但情分还在。”
秦书锦:“霍子河的爹倒还算是讲道理。”
霍小草:“嗯,大伯人也挺好的。”
对于这一点,秦书锦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霍大山真的对赵婆子的所作所为不知情吗?未必吧。之前他还信了赵婆子的话,去找霍耘告她的状。即便真的是个好人,那也是个有些糊涂的好人。
后半晌,秦书锦和霍小草又去镇上卖吃食了。她提前给崔怀瑜留出来吃食,等孩童们散去,她将吃食送去了学馆里。
之前她进去时就送到门口,崔怀瑜会在门口等着。今日崔怀瑜并不在门口,她往里面走了走,看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讲堂。夕阳的余晖透过大开的窗子照进了屋内,屋里的桌椅板凳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读书的环境着实不错。
看到崔怀瑜正坐在讲堂的最前方,低头专心致志地批阅着什么。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对手中的那份作业不太满意。
随着秦书锦走近,崔怀瑜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秦书锦,他明显怔了一下。
秦书锦笑了下:“我刚刚敲门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夫子,这是今日的吃食。”
崔怀瑜连忙站起身:“劳烦了。”
秦书锦:“夫子客气了。”
她低头瞥了一眼崔怀瑜手中的纸,发现竟然是霍子河的。霍子河的字写的着实难看,歪歪扭扭的,怪不得崔怀瑜眉头紧锁。
想到霍子河欺负霍子规,她顿时计上心头,惊讶地道:“呀,这竟然是子河的写的。”
崔怀瑜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秦书锦。
瞧着崔怀瑜的目光,秦书锦心里一紧。这位夫子不会这么厉害吧,她才说了一句话他就看出来她的意图了?不能吧。
“夫人识字?”
秦书锦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啊,我父亲是个秀才,我儿时也读过书。”
崔怀瑜看秦书锦的目光多了些什么。
秦书锦还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又低头看向了崔怀瑜手里的纸。
崔怀瑜:“夫人认识这孩子?”
秦书锦:“当然认识,他是我侄子。他在家里字写的挺好的,怎么交上来的字这般难看。”
崔怀瑜蹙了蹙眉。他记得这个孩子,总是在他祖母面前哭着闹着不来读书。
秦书锦:“我想起来,他最近老是跑去山上玩儿,家里人都管不了他,定是因为这个耽误了读书。还请夫子对他严加看管。”
崔怀瑜:“夫人放心,我对所有的孩子都一视同仁。”
秦书锦上完眼药就准备离开了:“以后就劳烦夫子了。”
崔怀瑜:“夫人慢走。”
秦书锦回到家后没多久,霍子规从外面跑回来了。
见到秦书锦,霍子规很开心,跑到了她身边。
“娘,你回来了,今日累不累?”
看着霍子规因为奔跑红彤彤的脸颊,她抬手捏了捏。
“不累,今日子河可有欺负你?”
霍子规摇头:“没有,我还没见着他。”
秦书锦:“那就好,若他欺负你,你记得跟娘说。”
霍子规眼睛亮亮的:“嗯!”
他走上前,道:“娘,我给你捏捏肩膀。”
秦书锦的疲惫一扫而空,她笑着道:“不用,娘不累。”
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她发现眼前的霍子规跟书中的完全不同,他身上没有一丝戾气,反倒是会让人觉得温暖。
“你自己去玩吧。”
霍子规:“我不去,我陪着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了这一些时日后,她对霍子规的感情早已发生了改变。从前她觉得霍子规只是书中的一个反派人物,早晚会走向他既定的结局。但如今她不想再看如书中的结局一般。
霍子规越是懂事,秦书锦就越发不想看他走向书中的结局,也不想他就此荒废下去,她还是想送他去读书。多读些书,或许能改变他。
只是,她跟霍耘说了多次了,霍耘都拒绝了。不过,她也能瞧得出来,霍耘最近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她突然想到,霍耘或许不听她的,但他听霍子规的,不然让霍子规去主动跟霍耘说想去读书?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后,霍子规又想跑出去玩。
秦书锦:“你别去找大壮玩儿了,娘教你读书识字好不好?”
一听要读书,霍子规眼前一亮。
“像子河一样读书吗?”
秦书锦点了点头。
霍子规:“娘,我可以吗?”
他虽然讨厌霍子河,但却很羡慕他,羡慕他能去镇上读书,羡慕他识字,他想也没想,立马点头应下了。
秦书锦:“当然可以。”
听到秦书锦要教霍子规读书,霍二山和董春娘都是一脸惊喜的神色。他们不识字,对识字的人天然有些崇拜,也希望子孙将来能有些出息。如今儿媳主动提出来要教孙子读书,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秦书锦去箱笼里将压在箱底的《三字经》拿了出来。
霍子规老老实实坐在了西厢房外间的凳子上。
秦书锦:“娘先教你读《三字经》,你认一认里面的字。”
霍子规:“嗯!”
秦书锦:“我读一句,你读一句。”
霍子规:“好!”
秦书锦说是帮霍子规认字,实则她自己也认认这些繁体字,免得将来写字的时候出现差错。
秦书锦:“人之初,性本善……”
霍子规:“人之初,性本善……”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霍子规朗朗的读书声。
霍小芽干完家务,坐在屋檐下缝衣裳,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看。
秦书锦抬眼看外面时恰好和霍小芽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瞧着霍小芽眼里艳羡地神色,她想了想,扬声道:“小芽,你过来一下。”
霍小芽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秦书锦走去。
“二嫂,你有啥事儿?”
秦书锦:“你过来跟着子规一起识字吧。”
霍小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我……我……我就不用了。”
秦书锦:“为何?”
霍小芽抿了抿唇:“我是女子,不用读书科考,学来也无用。”
秦书锦:“谬论。我也是女子,我娘也是女子,但我们都识字,所以,你也可以识字。”
霍小芽看着秦书锦,眼里情绪复杂,有激动有紧张还有一丝害怕。
秦书锦:“你和子规一起吧,正好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就在霍小芽犹豫时,霍子规跑去帮霍小芽搬了个板凳,放在自己身侧。
“小姑姑,你坐在这里,咱们一起跟着娘读书识字。”
霍小芽看了一眼霍子规身边的板凳,心里愈发紧张起来,她很想走过去,又不敢走过去。
秦书锦:“去吧。”
霍小芽看着秦书锦温柔的目光,问:“二嫂,我真的可以吗?”
秦书锦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你当然可以。”
在秦书锦一遍一遍的肯定中,霍小芽朝着霍子规走去,坐在了他旁边的板凳上。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跟着秦书锦读书识字。
大壮在家里没等到霍子规,他跑来霍家找霍子规,见霍子规在读书,他也坐在了一旁。
杏花嫂子原以为儿子在村子里玩,忙完家里的事情就去找儿子了,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她向人打听,也没人说见过儿子。她又打听了霍子规,村里人也说今日没见到他。她找了几圈没找到儿子,想着去霍家问问。结果一进门就听到儿子读书的声音。儿子长得壮实,嗓门儿也大,声音很突出。
待走到院子里后,她这才发现秦书锦竟然在教儿子读书。
饶是杏花嫂子这种平日里泼辣无比的人此刻也收敛起性子,她走到厨房,压低了声音跟董春娘说道:“婶子,秦家妹子咋想起来教孩子们读书了?”
董春娘:“她瞧着子规和大壮也没啥事儿干,就说教他们识字。”
杏花嫂子看了一眼儿子,问:“学了多久了?”
董春娘:“有大半个时辰了。”
杏花嫂子:“这皮猴子平日里是坐不住的,今日倒是坐得稳。”
董春娘看向霍子规,道:“子规也是这样,兴许他们也知道识字是个好事儿。”
杏花嫂子点了点头。他们最近几年攒了些钱,原以为儿子调皮,去了学馆也坐不住,所以想着过了年再送他去读书。如今瞧着他也并非坐不住,似乎还挺喜欢读书的,倒不如今年就送他去。
杏花嫂子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等到快吃午饭时,她拿了几块蜜饯,正好秦书锦这边也散了。
糖是个贵物件儿,这蜜饯也不便宜,素日里大壮都吃不得,一日也就吃上一块儿。看着他娘给子规好几块蜜饯,大壮都馋得流口水了。
见儿子要碰蜜饯,杏花嫂子抬手打掉了他的手。
“不许动,家里还有许多,这是给子规的。”
大壮收回了手,但却没能收回目光,他咽了咽口水。
子规虽然也很喜欢吃蜜饯,但他跟大壮是好朋友,于是,他递给了大壮。
“咱俩一起吃。”
大壮眼前一亮,但在吃之前还是先看了一眼他娘。
秦书锦见杏花嫂子不同意,道:“一起吃吧。”
自打刚刚见秦书锦教儿子读书,她在杏花嫂子心中的形象就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从前杏花嫂子觉得秦书锦傲慢无礼,又嫌贫爱富,很是瞧不上她。可她刚刚拿着书读,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此刻杏花嫂子对秦书锦有些崇拜了。
见秦书锦这样说,她没再拦着。
“吃吧。”
霍子规和大壮拿着蜜饯跑去屋檐下吃了。
杏花嫂子:“大妹子,今日多谢你了。”
秦书锦:“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闲着没事,教他们读读书。”
纵然秦书锦这样说,杏花嫂子还是很感激她。
傍晚,霍子规一溜烟地跑回了家,兴奋地跟秦书锦说起了霍子河的事。
“娘,子河被先生罚了,他要写三页大字!”
秦书锦:为啥?
霍子规:“我听说是因为他课业写的不认真。”
秦书锦:“哦,这样啊。”
想必是她昨日的话奏效了。
她不忘交代霍子规:“那你将来若是跟着夫子读书,一定得好好完成课业。”
霍子规:“嗯!”
晚上,杏花嫂子跟丈夫说起了白日发生的事情。
“那秦家妹子人还挺好的,今日竟然主动教大壮读书。”
福哥:“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她么?”
杏花嫂子:“我啥时候不喜欢她了,你记错了。”
福哥也不争辩:“好好好,是我记错了。”
杏花嫂子:“我再看几日,要是儿子坐得住,不如过些日子就送他去读书,省得他整日往外面跑,我还得担心他。”
福哥:“行,你说了算。”
说罢,福哥吹灭了蜡烛,上了床。
杏花嫂子还想跟丈夫说些什么,结果丈夫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如此过了三日,杏花嫂子见儿子每日嘴里说的不是骂人的话而是一些书上的字,她便决定送儿子去镇上读书。
霍子规一下子没了玩伴,他很不开心。
秦书锦顺势问道:“你想不想还跟大壮一起玩儿?”
霍子规:“想!”
秦书锦:“不如等你爹回来后你跟你爹说你想去读书。”
霍子规:“好!”
傍晚,秦书锦从镇上回来后检查霍子规早上学习的成果。
两个人坐在西厢房,打开了窗子,坐在桌前。
秦书锦:“这句话怎么读?”
霍子规快速读出来一整句话。
秦书锦又单拿出来一个字问霍子规,这下霍子规就不会了。他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然后将这个字顺了出来。
秦书锦看出来了,霍子规挺聪明的,记性很好。但因为只是跟着读,没有去写,所以好多字还是没掌握。她耐心地给霍子规讲这个字的意思,霍子规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
霍耘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窗边,一个貌美的女子神色柔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孩子认字。
风吹过,吹动了院外的杨树,树叶哗哗作响。也吹动了霍耘的发丝,发丝随风飞舞。亦吹乱了他的心。
这个场景深深地印刻在霍耘的脑海中,多年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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