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汀生产线正式部署之后,容昭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出差,一周的时间完全被工作占据。
隆冬将近,云城今年的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路面都被覆盖了。
归日餐厅这几天歇业整修,容昭没地吃饭,一日三餐都只能让李维帮忙订餐。
她口味挑剔,还有一大堆合同等着她看,匆匆尝了一口之后就直接让李维撤走。
梁于景去了外市出差,最近一次吃到他做的饭还是他出差前让人送过来的灌汤包。
忙里偷闲的下午,容昭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和远在澳洲的关令宜打电话。
关令宜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好好吃饭,“你的眼睛瘦得都凸出来了,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大厨吗?”
容昭抿看一口咖啡,道:“人家是大厨,也不是我的专属大厨啊,何况他又不靠这手艺吃饭。”
关令宜想了想,道:“那也是哦,我还是很震惊梁于景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在充满油烟的厨房待上几个小时,这得多热爱啊。”
“不过他怎么就偏偏还是一个会做饭的钻石王老五啊,不然的话,我一个月给他开十万的工资也要请他来专门给你做饭。”
容昭笑了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你怎么不说把人家餐厅也买下来送给我。”
屏幕里的关令宜坐在窗前,她等会要出门,正在化妆,她的身后有一双手在帮她编辫子。她一边画眉一边说道:“哪里需要我说,你和梁于景说一句你想要,他肯定双手奉上。”
“开什么玩笑呢?”
关令宜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我们几个人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吧,我还真的没有看见你被他拒绝过,哦,还有萧祈,虽然他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无语的事情,他们两人就没拒绝过你吧。”
容昭放下手中的咖啡,目光望向落地窗外的昏暗天空,顿了一下,说道:“那是因为我和萧祈……”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黑屏了。
她忙到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几分钟之后,容昭再打过去的时候关令宜和方霖非已经出门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容昭就挂掉了。
想起刚才两人戛然而止的谈话,她陷入沉思,她从始至终都以为梁于景是因为萧祈的原因才对她有所迁就的,不让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下午五点半,容昭打算早点回家,却接到工厂的电话,说是有两台设备坏了。
平日里她这些事情不应该打不到她的手机上。她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李维撑着脑袋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两周来她一直跟着自己跑上跑下,没有任何怨言,是个人都会累到。
容昭对着手机里的人说道:“一个小时之后我到工厂,我来处理。”
工厂离市中心得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又遇上半路铲雪,磨蹭了两个小时才到。
容昭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冷去冰窖,她脱掉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关上无菌服后跟着负责人一起走进车间。
新设备存在兼容问题,打电话给修理师傅的时候,那边的人说得明天早上七点才能来修。
可偏偏开工之后有一场大单子等着他们。前期他们争取的不是利润,而是知名度和影响力。停工大致会影响生产效率,后天没完成订单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合作。
容昭不得不重新联系了另一个维修公司,加了三倍的钱让他们彻夜赶修。
三个师傅修理完之后已经快十二点了,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容昭和负责人打了招呼之后离开了工厂,夜里温度低,雪变成了雨,拍打着她的车窗。
穿得过于单薄让她有些冷得麻木,到车上开了暖气之后才缓过神来。
车子还没开几分钟就不动了,抛锚了。
她只好下车查看,几分钟之后无奈地坐在工厂门口的休息亭里。
刚才负责人说这边的园区有住宿的地方,但是离这里有一公里,她不可能踩着高跟鞋有那么远。
打开手机,看见萧祈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在游轮上的自拍,配文:[驶向冰岛。]
她退出来,正准备打电话给4S店的人把车拉走,顺便也拉她一把的时候,梁于景的电话骤然弹了出来。
视频通话,点击接通的时候,一张沉溺在黑夜之中的俊脸突然出现,夜色在他的眉眼之间跳跃,因为寒冬,他的棱角似乎变得更加锋利。
“你人在哪?”
“在漫汀的工厂这里。”
“我知道,你在工厂哪里?”
他这一句话让容昭突然站了起来,整个人浑身轻颤了一下,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嗯?”男人声线冰冷如同还未停止的冷雨,敲打在她的心坎上。
“在休息亭这里,你在……”
容昭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梁于景的声音,“容昭。”
她转身,半眯着眼睛看过去,他现在黑夜冷雨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伞,颀长的身影拉扯出长长的影子。
不到一分钟,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从来不会要求容昭奔向他,他从始至终都会坚定地走向她。
“过来,回家。”
他的脸庞沾染上了夜的冷寂,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却如同自燃的火把,烧得无比狂妄。
车厢里,容昭的手上多了一个他递过来的暖水袋,他似乎不着急开车,静静地看着她。
容昭掌心重新传来了热源,她眉眼恢复了暖意,忍不住疑惑地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在外市出差吗?”
“提前回来了,听你的秘书说你来工厂了,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有接,怕出什么事情,想着亲自来看看。”
刚才打电话?
容昭看着几条来自梁于景的未接来电,和她打电话给维修师傅的时间装上了,被占线了。
“刚才在忙,没来得及回。”容昭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几点的飞机?”
“八点。”
那几乎下了飞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
昏暗,寂静,寒冷,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很容易唤起一个人的愧疚感。
容昭同样也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他说道:“那你岂不是都没有休息过?”
“还好。”梁于景看见她系好了安全带之后才开车。
夜里风大,路旁一片萧瑟。
两人一起回了楠林居,电梯停在五层的时候梁于景邀请她一起吃饭。
为什么容昭要用邀请这个词呢?
因为他的话太过官方,她在心里给两人的定义是知心好友,让她吃个饭倒也不用那么客气,唯唯诺诺征求着她的意见,这怎么说都是她占了便宜。
刚进家门的时候,容昭就问道一股热腾腾的香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梁于景甚至没有拖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径直走向厨房,随着咔嚓一声,灶火燃气,那股香味似乎更浓了。
他倒了一杯热水给她,让她休息一会,自己脱掉身上的外套走进了厨房,似乎准备大显身手。
他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桌子上就多了一道水煮羊肉和上汤娃娃菜,刚刚从灶火上拿下来的白萝卜排骨汤更是香味四溢。
和平时不懂,他没有做那些融合料理或者沙拉,甚至容昭爱喝的冰柳橙汁都没有。
冬吃萝卜夏吃姜,他的白萝卜排骨汤至少煮了一个小时以上,羊肉处理得很好,没有膻味。
她的面前多了一碗汤,上面漂浮着清淡的一层油,容昭喝完之后浑身变得暖烘烘的。
寒风萧瑟的冬夜,还是最适合吃中餐。
容昭今天中午只随便吃了一点儿沙拉,想着晚上回家之后为自己做顿饭,没想到碰上工作的事情,忙得竟然忘记吃饭这件事。
桌子上的菜似乎一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就好像认定她今晚一定会来吃饭一样。
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睛,梁于景解释道:“排骨汤和羊肉都是我是出门前炖的,我让邵来过来看着。”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没吃饭。”
梁于景笑了笑,对于这个答案,他完全完全有自信地说出我很了解她吃饭的说道:“你的秘书也很关心你有没有吃晚饭。”
那大概是李维告诉他自己没吃晚饭的。
两碗汤下肚之后,容昭接近半饱,又听见他说道:“我本来想做好饭菜之后打包再去接你,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等你回来再说。”
他声线平淡,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打包饭菜,接到她之后,让她一边吃一边回家?
容昭失笑,这是得多怕她饿在半路,怎么和她妈妈一样天天担心她吃不饱。
“谢谢啊,今天我真的很饿,而且最近很忙,都没时间吃饭。”
她吃完之后满足地笑了笑,“不过今天还挺幸运,经历过冰天雪地的车程之后和上一口热热的汤,莫名幸福是怎么回事?”
梁于景的目光是隆冬里的温暖的泉水,缓缓流经容昭的身边,却不敢惊动她。
洗碗的事情轮不到她来,容昭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他操作着洗碗机,心里感叹这个朋友贵果然值得深交。
梁于景家里的暖气让她忘记拿自己脱下的大衣,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有发觉。
容昭一边开门一边给梁于景发了一条消息。
【我大衣是不是放在你那里了?】
【在,我现在给你送上去。】
容昭连忙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不用,放你那里吧,我明天再拿。”
【好的。】
容昭打开门之后,脱掉脚上的黑色高跟鞋,发现鞋后跟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了创可贴,因为鞋子内部米色的,两者颜色很是接近,容昭刚才穿鞋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我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容昭自己确实有这个习惯,应该是她前几天从鞋柜里拿出来的时候一起贴上去的。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打算好好洗一个热水澡,消除今天的疲惫。
梁于景的目光停留在手机的页面上,在他回复好的之后,对方就没再发消息过来。他起身,把那件大衣挂了起来。
容昭身高快到一米七,这件大衣也格外的长,而且纯羊毛的材质,很难打理。
上面沾染了一股常喝的咖啡的味道,梁于景拿出棉质巾喷上了一点儿酒精,慢慢擦拭之后又拿着除味剂一定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打理着,熟练得像是干洗店里的店员。
容昭有个穿衣习惯,就是同一件衣服在一三个月之内不会出现两次,这件大衣就算现在打理好了,容昭也不一定马上就穿。梁于景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依旧做得认真。
似乎只要是容昭的事情,他就从来没有带怠慢过,也没有拒绝过。
夜里雪未停,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凶猛,可能也预兆着来年会有一个艳阳高照的春天。
容梁于景却睡不着了,来到小吧台前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白兰地入喉,他却不觉得烈。
直接分明的手半握着盛装着酒的酒杯,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件挂着的大衣上。
他的眼底的情绪就像是窗外的暴雪,来势汹汹,蜉蝣天地之间,山峦就白了头。
容昭是吹过山间的风,风声呼啸,从未为他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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