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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约会

南方的初秋,夕阳熔金,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蒸腾的暖香和隐约的食堂饭菜气息。地理学院灰白色的实验楼也被镀上一层暖橘色。

厚重的金属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涌出一群面带倦容却依旧谈笑的研究生。

宋星礼走在最前头,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边把脏兮兮的手套塞进一个袋子里。她刚结束一个关于城市热岛效应植被缓解的模拟实验,忙了整个下午,额角沁着细汗,几缕乌黑的卷发粘在颊边,但精神奕奕,明亮的眼睛扫过同伴,正跟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争论着数据:“老周,第三组对照区的降温数据绝对有问题!传感器校准过吗?是不是被旁边喷淋干扰了?”

“校准了。”被称作老周的男生推了推眼镜,“我也纳闷呢,排除法走一遍,明天重测那片区域…”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走出楼门的阴影,踏上通往生活区的林荫道。就在这时,倚靠在实验楼旁一棵高大香樟树下的身影,瞬间攫住了宋星礼的视线。

那人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和浅卡其色休闲裤,背着一个看似朴素但质感极佳的深棕色皮质双肩包。

夕阳的碎金穿过浓密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微微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片落叶,侧脸线条清隽流畅,脖颈纤细,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沉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的紧张。

宋星礼的脚步像被钉住,眼睛倏然睁大,怀疑是实验仪器辐射看花了眼。

阿凛?她怎么会在这里?!

“哎?星礼,看什么呢?走啊,抢饭!”老周顺着她凝固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树下气质独特的女孩,好奇地发问,“哟呵!这是哪位,找你的?星礼你行啊,从哪儿‘拐’来这么漂亮的妹妹?”

旁边短发师妹也笑着凑过来:“就是啊宋师姐!深藏不露啊!怪不得最近做实验都哼歌,原来是金屋藏娇呢!”

“去去去,别乱用成语。”宋星礼看着不停打趣她的同门,看来还是实验太轻松了。

“阿凛,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姜凛闻声抬头,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容,在看到宋星礼的瞬间,仿佛初雪消融,骤然明亮。清澈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被发现的慌乱,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微微发红的耳朵暴露了姜凛内心的激动。

“星星姐姐。”姜凛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长途旅行后的微哑,还有一丝独属于宋星礼的、不自知的依赖。

宋星礼走到姜凛跟前,双手自然而然地扶住姜凛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眼神里的关切和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累不累,吃饭没?”

姜凛被她一连串的关心问得有些无措,但宋星礼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混合着阳光、泥土与淡淡消毒水的气息,让她无比安心。

她微微仰头,迎上宋星礼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弯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小声回答:“不累。还没吃。”

这时,宋星礼的同学们也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姜凛。

宋星礼这才意识到还有观众,非但没害羞,反而带着御姐特有的张扬和一点小得意,手臂一伸,大大方方地揽住了姜凛稍显单薄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姜凛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温顺地靠了过去,耳根的红晕更深。

“给大家介绍一下。”宋星礼挑眉,笑容灿烂晃眼,“这是我家阿凛,京大历史系的高材生。” 她故意把“我家阿凛”咬得又重又清晰,手臂收得更紧,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京大历史系?牛啊!”老周肃然起敬。

“哇!”

姜凛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只能轻轻点头,小声“嗯”了一下。那副清冷外表下露出的乖巧和羞涩,反差感十足,看得宋星礼心尖发软。

“行了行了,别当电灯泡了!”宋星礼开始赶人,心情好得飞起,“我家阿凛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得好好招待。你们赶紧去食堂,再晚红烧排骨可就没了啊!”

同学们哄笑着,又调侃了几句“重色轻友”、“好好约会”之类的话,才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开。

世界终于清静。夕阳的金辉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宋星礼松开揽着姜凛肩膀的手,改成紧紧握住姜凛微凉的手,十指相扣。

她低头,凑近姜凛的脸庞仔细端详,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带着笑意:“小骗子,还说不累,眼底都有青影了。是不是偷偷翘课跑来的?”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姜凛眼下淡淡的倦色。

姜凛被她亲昵的动作和直白的关心弄得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那温热的指尖,却又贪恋那份暖意。

她微微垂眸,小声辩解:没翘课,请了一天假。” 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底气。

宋星礼看着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心里软成了一汪春水。她知道学业在姜凛心中的分量,能让她请假跨越千里,这份心意沉甸甸的。她紧了紧相握的手:“走,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眼中闪烁着神秘又兴奋的光。

宋星礼带姜凛去的,是学院后街一家名叫“微观世界”的宝藏小店。

推门而入,风铃轻响,满眼绿意盎然。玻璃橱窗和木架上陈列着各种精致的生态瓶,像一个个被封印的、生机勃勃的小宇宙。空气里弥漫着苔藓、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欢迎光临!”店主是位笑容温婉的阿姨。

“阿凛,快来!”宋星礼眼睛放光,拉着姜凛走到材料区,“我们做个生态瓶吧?就像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

姜凛被眼前琳琅满目的材料和那些瓶中精巧的景观吸引,清冷的眸子里也流露出好奇和兴趣。她轻轻点头:“好。”

在宋星礼这位“半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她们精心挑选了一个造型优雅的广口玻璃瓶如水晶球、翠绿欲滴的星星藓做“草原”、暖白色的细沙铺成“海滩”、几块深灰色形态古朴的小石子当“山峦”、一株袖珍玲珑的网纹草、一小丛蓬松的翠云草,还有必不可少的活性炭和营养土。

两人在靠窗的手作台前坐下,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台面上。

“来,我们先铺底层的活性炭,薄薄一层就好,净化用的。”宋星礼将小勺子递给姜凛,自己示范着。

姜凛学着她的样子,动作生涩但无比认真,白皙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黑色的颗粒。

“然后是‘沙滩’。”宋星礼将细沙倒进小碟子推过去,“慢慢倒,铺出你喜欢的形状。”

姜凛依言,专注地让细沙在瓶底形成一道柔和的、海浪般的曲线。宋星礼看着她低垂的、浓密的长睫,忍不住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我们阿凛铺的沙滩真好看。”

姜凛被她碰得微微晃了一下,耳尖更红,没说话,只是更仔细地抚平沙面。

接着是布置“山水”,宋星礼用小镊子夹起一块最像山峰的石头:“放这里做我们的‘主峰’好不好?”她指着一个位置。

姜凛仔细看了看瓶内构图,点点头,宋星礼稳稳放好。

轮到铺设苔藓“草原”时,宋星礼自然地握住了姜凛拿着镊子的手。

“要轻一点,像这样,让它们能扎根呼吸。”宋星礼的声音就在姜凛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

姜凛感觉自己的手被完全包裹在宋星礼温暖干燥的掌心,心跳骤然失序,只能顺从地随着她的力道,将那片鲜活的翠绿轻柔地覆盖在沙地上,压实边缘。

两人靠得极近,额头几乎相抵,共同注视着那片在她们合力下诞生的、充满生机的“土地”。

种植小植物是最需要耐心的环节。宋星礼用小铲子挖好浅浅的坑,姜凛则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夹住植物的根部,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再由宋星礼覆上混合好的植料。整个过程安静而默契,只有工具轻微的磕碰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最后,宋星礼拿起装了纯净水的喷壶,细密晶莹的水雾喷洒而下,浸润了苔藓和叶片,细沙的颜色变得深润,石头也焕发出温润的光泽。

水珠在翠绿的叶片上滚动,折射着夕阳,整个小小的世界瞬间被激活,充满了灵动的水汽和盎然的生机。

“真好看。”姜凛忍不住轻声赞叹,清冷的脸上绽放出纯粹的喜爱和满足,像冰雪初融后绽放的第一朵花。

“对吧?”宋星礼得意地扬眉,小心地盖上瓶盖。

店主阿姨细心帮她们包装好这珍贵的“小世界”,两人提着她们的生态瓶,心满意足地融入了华灯初上的夜色。

夜幕降临,南大后街的夜市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各色小吃的香气——烤肉的焦香、麻辣烫的辛香、糖炒栗子的甜香弥漫其中。

“阿凛,尝尝这个!刚出炉的梅花糕,南城一绝!”宋星礼拉着姜凛挤到一个蒸汽腾腾的摊位前。

“小心烫。”姜凛接过,看着宋星礼被烫得龇牙咧嘴又忍不住咬下一大口的样子,自己也小口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品尝,软糯香甜在舌尖化开。

姜凛虽然对拥挤的环境本能地有些不适,但被宋星礼紧紧牵着手,护在身侧,那份强烈的安心感驱散了所有不安。

她小口吃着宋星礼递过来的各种小吃,感受着味蕾上跳跃的酸甜咸辣,更感受着身边人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情与呵护。

她看着宋星礼在摊位前与人谈笑风生、熟练砍价的明快侧影,只觉得这喧嚣沸腾的俗世红尘,因为身边这个人而变得无比温暖可爱。

经过一个摆满手工饰品的小摊时,暖黄的灯光下,各种小物件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宋星礼的目光快速扫过,在一个角落精准地定格。

那是一个小小的银质书签,设计极其简约雅致:一根纤细流畅的银条,一端被巧妙地弯折成一个抽象的、线条流畅的星球轮廓,星球表面点缀着几颗极其微小的锆石,宛如凝固的星辰。它既带着天文地理的意象,又透着一股清冷的书卷气,与姜凛的气质无比契合。

宋星礼心中一动。她趁着姜凛正被旁边一位吹糖人老艺人手中变幻的糖凤凰吸引,迅速侧身,指了那个书签,利落地扫码付钱,将小巧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逛得尽兴也有些累了,两人在夜市外围找到一张空着的长椅坐下。姜凛捧着半杯没喝完的果汁,宋星礼则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丝绒小盒。

“阿凛,给你的。”宋星礼把盒子递到姜凛面前,夜市斑斓的灯火映在她带笑的眼底,闪烁着温柔和一丝小小的得意。

姜凛有些意外地看着盒子,又看看宋星礼:“这是…?”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宋星礼催促道,眼中满是期待。

姜凛放下杯子,接过盒子,轻轻打开。

银色的书签静静躺在深蓝色的丝绒上,简约的线条和那微缩的星辰在灯光下流淌着静谧而璀璨的光泽。

“刚才看到的,一眼就觉得它写着你的名字。”宋星礼凑近了些,指着那抽象的星球轮廓,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笑意。

姜凛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书签上,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银质和微小的、坚硬的“星辰”。

夜市鼎沸的人声仿佛瞬间退潮远去。她抬起头,望向宋星礼,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璀璨的万家灯火,更清晰地映着宋星礼温暖含笑的脸庞。

姜凛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宋星礼放在膝上的手,手指收拢,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比言语更厚重、更滚烫的喜悦、感动与无言的爱恋。

宋星礼立刻反手将姜凛的手完全包裹住,十指紧扣。

两人相视而笑,无声的情意在喧嚣的背景下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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