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生在W州城区的中产家庭里,祖上家产丰厚,但是落到如今这一代却鲜有出人头地的子孙,大多都是吃老本。如今主要掌权的是玉清的爷爷。
她的父亲是家中长子,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后面还有一个弟弟。
玉清的母亲是乡下姑娘,未婚先孕才进的家门,刚生下玉清就被爷爷逼走了。据说是扔了一套房子,随意打发了。
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是玉清后来再也没见过这位亲妈。
只等到高二那年,她平生第一次接到了自己舅舅的电话,她才知道她妈嫁到了日本。现在已经改了姓叫山田,还给那个日本男人又生了两个女儿。
玉清的父亲就是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在爷爷事无巨细地控制下显得特别晚熟。更不知道婴儿床上,那个嗷嗷待哺留着他血脉的孩子该如何处理。
所以一岁多的玉清就被送到了爷爷奶奶身边。她很少见到自己父亲,只记得他每次来都是一身酒气,不是为了见她,只是为了问爷爷要钱。
爷爷觉得自己的儿女没出息,心中总有一堆怨气,再看看玉清,更认为她是拖油瓶,是她不要脸的母亲和没出息的父亲留给自己的孽障。
爷爷讨厌玉清,连她的呼吸都听着逆耳,今天掌一嘴,明天踹一脚,玉清身上青青紫紫是常有的事情。奶奶是个十分传统的女人,虽然心疼玉清,但是从不敢吱声。
小时候的玉清爱哭也爱睡,受了委屈只好躲在厕所里捂着嘴哭泣,她不能发出声音,生怕惹得爷爷更加厌烦,等待她的又是一顿毒打。
哭到精疲力竭她就会在厕所的马桶盖上,靠着墙睡过去。
在梦里,她还能听见她的爷爷指着她的鼻子狞嗤道:“你爸是个窝囊废,你妈更不如!就是头猪,是鸡,是妓!你跟你爸妈一样,你们一家都是不要脸的□□东西!要不是老子,都他妈的饿死,一帮废物!一窝猪!”
说到此处,玉清握着啤酒的手将罐子拧出了褶皱,另一只手掩着双眸,泪水从指缝中沁出,顺着小臂滑落。
“玉清……”我心底涌出酸楚,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抬起头,用暗哑的喉咙道:“小春小春,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蠢,我从来不敢反驳。”
玉清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我好难过,我好痛!我不服气!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有出息!我和我爸爸不一样!胡莱学长是我的伯乐,他是第一个欣赏我的人,为了不辜负他,我也要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小春,你明白我的对吗?”
“玉清,你只管好好干,你能行的!我相信你!”
霞光茫茫,晚风渐狂,我与她在呼啸的风中紧紧相拥,发丝扬空相互交缠。一双身影融成赤色海洋里的一扁孤舟,随着浪荡来荡去。
自阳台谈心以后,玉清对我更加关切,我感到我们之间曾经隔着的一层糖纸正在渐渐融化。
当上副部长后的玉清,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围绕着部门工作,今天给班级下达任务,明天部门策划活动,大后天团组织干部会议。大大小小的事情井然有序地进行,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
这段时间我倒是跟秦指导有所来往。
此时我正坐在外联部会议租借的教室里,望着讲台上的身影,若有所思……
秦指导这个人长着一脸狐狸像,眼睛细长,鼻梁细长,下巴细长,乍一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同为大二的学生,秦指导对于部门管理不比王瑶生疏,因此根本不需要王瑶费神。
他像模像样地把重心放在了部门里,组织了几场会议,话术一套一套,渐渐站稳了脚跟。
只是这几次会议王瑶都没有参加,我私下与她联系时,她只啐了一口唾沫,对我说:“该退不退,必有所图,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混。”
“好!就到这里!”秦指导的声音划破我的思绪,我起身就要离去。
走廊上,一阵匆忙的脚步逼近,秦指导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指尖有力地锁住我的斜方肌。“春华,怎么样!感兴趣吗?”
“什么?”
“就是我会上说的,赚外快的事情啊。”
“啊——我要考虑一下。”
“春华,你家的情况我知道点,天气转冷了,你不想给自己买件新棉衣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外套自己从初秋穿到现在。
“春华,这周六的机会难得,快过年了,手上多点钱也好回家带点礼品吧……我们是外联部所以可以打晚归的证明,你不用担心,你只要过来,我保证两百元起步。”
“到底什么好事情,去兼职一次就有两百?我听说他们发传单一天才八十嘞。”
“那是!你也不瞧瞧你副部长多少能耐,我有资源也是为大家谋福利。”
两百元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我心中隐隐惦记着王瑶的叮嘱,只打哈哈道:“哎哟,反正现在才周四,你让我想一下。”
“啧啧,我看你平时雷厉风行的,现在怎么磨磨唧唧的。”秦指导翻了个白眼。“消息到大家耳朵里,你不上道别人争着抢着要这个名额呢,我是跟你关系不错才跟你说那么多的。”
“学长对我太照顾了,但是我原来周六正好有点安排,所以我要处理一下。”
“那好吧,你快点回复我啊。”
我摆摆手,走出了教学楼。
*
挂断我娘的电话,我躺在自己的铺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像被千斤顶压着,捏碎了还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会这样,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好的。
我回想在家的时候,他总说自己胸闷,一阵一阵地咳嗽。让他去医院,他总觉得自己是早年留下来的咽喉炎,喝点止咳糖浆,抽一根烟就糊弄过去了。
爹在工厂里晕倒,送去城里的医院一检查,是肺癌晚期。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多月,怕耽误我读书,才没告诉我。娘这次来电话,是因为家在这一个月里已经将所有的积蓄都耗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只能给我打五百了。
我细问爹现在的情况,娘强忍着哽咽,用一种极隐忍的悲戚声说:“医生说只能化疗,但是……你爹说……家里还有两个娃,他自己是不想治了……”娘终于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今天,我和你弟弟一起把你爹接回家了……阿春,你爹瘦了好多,都不成人样了,我们怎么办啊。”
医生最后给爹开了止痛药,让他回家等死。
通话到最后,娘吩咐我好好考试,考完试马上回家,她说爹过不去这个年了。
我从床上起来,坐在了书桌面前,打开了台灯,翻开崭新的课本,望着里面的内容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几个小时。直到玉清披星而归,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方才回过神。一张脸上早就淌满了泪痕。
“你怎么了小春。”
“玉清,你的笔记可以借我一下吗?我上课没好好听,啥也没学。”我忍不住瘪了嘴,像个犯错的孩子哭得难以自己。
玉清以为我是担忧挂科,哭笑不得地将我揽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那天晚上熄了灯,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拿起手机,给秦指导发去了消息。
周六当天,秦指导给我们几个参加的人,在□□上拉了个群组,标题叫做“姐妹一生一起走”。
顾名思义,群里总共九个人,除了秦指导其他八个都是女生。
他要求我们必须穿裙子,说这是甲方的职业要求。
我们在晚上九点聚集在学校后门,秦指导拦了两辆出租车,一席人浩浩荡荡上了车。
学校周边的矮房子逐渐被甩在后面,更替上的是化作虚影飞速而过的霓虹灯。
我们最终在一处酒吧门口落了脚,动感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团一团吞云吐雾,穿着暴露的社会人。
他们时不时朝我们撇几眼,那眼神带着戏谑和轻蔑,好像在看刚出生的猪仔。
女同学们有些无所适从,脸色都难看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骑虎难下。
秦指导大手一摊,老鹰展翅般将我们这几个雏鸡往这名为“酒吧”的菜板上赶。
所有人就这样踉踉跄跄,怀着忐忑的心过了安检,存放了自己的包。
随后无头苍蝇般涌进充满糜烂气味的黑暗之中,四面的灯光花花绿绿一闪一闪,让人分不清南北。
只听见秦指导一句“左边”,我们就往左。“右边”,我们就往右。
我们被带到一处卡座,位子上已经坐着三位四十出头的大叔。
一个光头,一个地中海,一个油头。
秦指导连忙笑着脸迎上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小秦,你办事可以啊。”开口的大叔,身宽体胖,弥勒佛一样端坐着。头上寸草不生,在闪光灯下还一晃一晃地反着颜色。脸上肥肉横生,油津津地没有一道皱纹,嘴巴一咧露出一口细小乌黑的烟齿。
光头没有脖子却套着一圈金项链,隐在条纹衬衫背后的是一层一层轮胎般的赘肉,腋下濡湿,靠近还能闻到狐臭。
“昆哥,见笑了,谢昆哥赏脸,让我几个妹妹见见世面。”说罢秦指导刻意把我拎出来,送到了昆哥左侧,搭着我肩膀的手给了暗力,将我墩在了软沙发上。他自己则笑脸盈盈地坐在了昆哥的右侧。
秦指导给其他还站着的姐妹使了个眼色。
地中海和油头也色咪咪地朝着女孩们招招手,后者不情不愿地穿插坐了下去。
秦指导拿起桌上的洋酒,生怕喝不完喝不快似地,为在座的大哥都满满当当地斟上。
随后又在各小姐妹面前放上酒杯,每个人浇上了三分之一的洋酒。
他活跃气氛道:“姐妹一生一起走,敬大哥们,走一个!”语罢,众人捧杯,男人们一饮而尽,女孩子大多只是眯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了回去。
昆哥那张充斥着烟酒与宿便臭味的嘴贴在我耳边一张一合。“妹妹叫什么?”说着将手架在了我的肩膀上。
“春华。”
“春春美眉,能喝酒吗?”
“不太能喝。”
“你们年轻姑娘,都说不能喝。”他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递到了我面前。“来了就是高兴,给爷个面子,干了。”
我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秦指导。
秦指导涎着脸笑着接过昆哥手里的酒杯。“昆哥,慢慢来嘛,小姑娘刚坐下,这样!小弟先敬您!”说着,秦指导将酒一饮而尽。
昆哥端详着我,汗手包住了我的膝盖,来回摩挲。“小姑娘……还是小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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