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只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晚上……可能不行,约了装修公司的人碰头,会很晚。你……早点休息,别熬夜。”电话那头语速很快,带着急于结束的仓促。
“好。”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耳膜上。
那一刻,温见微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墙,正在她和时燃之间迅速垒砌。时燃在回避她,以一种笨拙却决绝的方式。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是那晚在“云顶”的应酬让她不悦?是自己过于黏人?还是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是……新店的压力真的已经沉重到让她无暇他顾?
思绪纷乱,如同窗外被风吹得凌乱的梧桐叶。温见微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张崭新的、边缘光滑的深蓝色门禁卡。
几天前,她特意抽空去了物业,兑现了那个在电梯里对时燃的承诺。卡片上还贴着物业打印的标签,清晰地印着“12楼B座”和温见微的名字。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将这张卡片放进时燃掌心时,那人眼中会迸发出怎样璀璨的、像小太阳般的光。
可现在……
心底那份不安和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委屈感,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闷痛。她无法再坐在办公室里,被动地等待一个含糊其辞的解释,或是又一个被轻易戳破的谎言。
“小秋,”温见微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明天的组会资料麻烦你帮我整理好放桌上。我出去一趟。”
暮色四合,青城巷被笼罩在一种沉静的灰蓝色调里。巷口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的枝桠在黄昏的天幕上划出苍劲的线条。燃味坊门口的红灯笼已经亮起,晕开两团暖融融的光晕,在渐深的暮色里像两颗温柔的心脏。
温见微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椒麻辛香的热浪混合着食客的谈笑声扑面而来。柜台后,周梨正低头敲着计算器,听到门响抬起头,看到温见微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
“温教授?您来了。”周梨放下计算器,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刻意的热情,却掩饰不住那份不自然。
温见微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嘈杂的大堂,并未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又沉下去几分。
“周梨,时燃在吗?”她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周梨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眼神飘忽着避开温见微的直视。“时燃她……”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语速飞快,“下午出去了!对,去新店那边了!那边装修出了点岔子,材料验收,工人催得急,她得盯着……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要不……您先坐会儿?喝点茶?或者……我给她打个电话?”她说着就伸手去摸柜台上的手机,动作透着明显的慌乱。
“不用了。”温见微的声音依旧平静,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她看着周梨躲闪的眼神,心头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谎言,又是谎言。拙劣得让她连拆穿的力气都没有。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心岸。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那张崭新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门禁卡。指尖捏着卡片,冰凉的触感一直传到心底。她将卡片轻轻放在柜台上,推给周梨。
“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疏离,“麻烦你转交给她。”
深蓝色的卡片躺在木柜台上,像一片凝固的海。周梨看着那张卡,又看看温见微苍白的脸和眼中深不见底的失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讷讷地点点头:“……好,好的温教授,我一定交给她。”
温见微没有再停留。她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并不沉重,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上。门外暮色沉沉,巷子里吹来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在门边打转。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
一阵熟悉的、带着强烈节奏感的手机铃声,骤然从后厨的方向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刺入她的耳膜。
“指尖是未化的雪,唇上是海盐的咸,撞碎星河跌入你眼……”
是丁一那首《星屑与盐》的副歌片段。
是时燃的手机铃声,前段时间她换了新手机,特意选了这首歌做铃声,兴冲冲地举着手机在温见微面前晃:“教授教授,好不好听?像不像你?冷得像雪,又甜得像海盐焦糖!”那时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在锅铲的碰撞和食客的喧哗中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刺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打开了温见微心中那扇名为“确认”的门。
时燃就在这里,在一门之隔的后厨。
她肯定听到了自己进门的声音,听到了自己询问她的去向,听到了周梨替她编造的谎言……而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让这铃声在喧嚣中暴露她的存在,却依然不肯露面。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温见微。她扶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身后,那熟悉的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每一个音符都像冰冷的针,密密地扎在心上。
原来,不是忙碌,不是疏忽,是单纯的……不想见。
温见微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她没有回头。最终,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一步踏入了门外沉沉的暮色和深秋的凉风里。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店内所有的温暖、喧嚣,以及那首循环往复、如同无声控诉的铃声。
门内,柜台后的周梨看着温见微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压上了更沉的心事。她绕过柜台,掀开后厨的门帘。
时燃背对着门口,蜷缩在角落一筐土豆旁。她蹲在地上,脸深深地埋在并拢的膝盖里,刚刚响起的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时燃……”周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无奈,“温教授走了。”
蹲在地上的身影一颤,却没有抬头。
周梨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那张深蓝色的门禁卡轻轻放在时燃脚边的地面上。卡片冰冷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燃一直紧绷的肩膀彻底垮塌下去。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整个身体蜷缩得更紧。
时燃看着那张小小的门禁卡,眼神空洞,仿佛那是什么无法理解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物件。
“周梨……”时燃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器,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悲伤。
“我真的要失去她了……” 话语破碎在喉间,一滴热泪透过掩藏,砸在地面上。
听着好友的话,周梨的心猛地揪紧了。几天前的一幕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也是在后厨,灶上煨着汤,香气弥漫。时燃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长柄勺,动作却异常缓慢,背影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萧索和失魂落魄。
时燃没有回头,“周梨以后燃味坊这边,可能要多辛苦你了。”
周梨当时还觉得奇怪,一边拾掇一边笑:“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新店那边忙不过来了?放心,这儿有我呢!保证给你看好大本营。”她凑过去,用手肘碰了碰时燃,“不过……以后你想见温教授,是不是就没这么方便了?我可告诉你啊,少了你俩现场撒糖,我这精神食粮可要断供了!”
时燃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紧,缓缓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以后……”时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不会有狗粮了。”
周梨愣住了:“啥?吵架了?”她看着时燃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咯噔一下。
时燃却只是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落在咕嘟冒泡的砂锅里,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深渊。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声音:“我和她……不会在一起了。”
“啊?!”周梨惊得差点跳起来,“时燃你说什么呢!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温教授她……”
“别问了!”时燃打断她,随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气般低下去,带着浓浓的哀求,“周梨……别问了。”
周梨看着她痛苦到扭曲的脸,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从未见过时燃这个样子,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伤痕累累却又固执地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可最让周梨感到揪心的是,明明说着这样决绝的话,时燃接下来的动作却充满了矛盾到令人心碎的温柔。
极其专注、极其细致地撇去汤锅里最后一点浮沫,小心地调整着火候,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仔细尝了尝味道,眉心微蹙着思考是不是还需要再加一点点盐……每一个步骤都那么用心,仿佛这锅汤是她唯一能传递、却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帮我趁热给她送去,好吗?”时燃把保温罐递给周梨时,手指冰凉。
回忆的画面如同锋利的碎片,切割着周梨此刻的心。她看着眼前蜷缩在土豆筐旁的时燃,看着地上那张冰冷的门禁卡,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句“不会有狗粮了”,“不会在一起了”的背后,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和痛彻心扉的抉择。
这不是吵架,这是时燃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绝望地,把温见微推向她认为更安全、更光明的彼岸,哪怕代价是把自己放逐到无边的黑暗里。
“时燃……”周梨的声音哽咽了,她伸出手,想抱住这个傻得让她心疼的姐妹,却只触碰到她僵硬紧绷的脊背。
那张代表着“家”的门禁卡,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五十一章完
听着悲伤的歌,码着悲伤的字,要命[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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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门禁成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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