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豁然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温见微面前,声音带着一种失控的激动。
“见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他张开双臂,带着一种强烈的、想要汲取慰藉的冲动,竟试图去拥抱眼前这个他以为终于对她流露出“情义”的女人。
“那些都是身外物!只要我们……”
“林深!”
温见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严厉,猛地后退一大步,动作迅捷而决绝,脊背瞬间绷得笔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厌恶和抗拒。
“你疯了?”她的声音因愤怒和强烈的排斥而微微颤抖,“我对你,除了同窗和同事之谊,绝无任何其他感情的可能。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有,请你自重。”
林深的手臂僵在半空,温见微眼中那**裸的厌恶和抗拒,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病态的妄想浇得透心凉。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羞辱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绝无可能?”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孔扭曲,声音变得尖刻而恶毒,“你告诉我,温见微,你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那个女人?那个时燃!一个在油烟堆里打滚、满身市侩气的女人!一个跟你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女人!你告诉我为什么?”
“时燃”这个名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在温见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剧烈的痛楚瞬间贯穿四肢百骸,让她眼前几乎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窒息。
她诧异林深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林深嗤笑出声“我怎么会不知道,温教授,你表现的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温见微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痛楚,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
“爱就爱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冷硬的石面上,“没有为什么,也控制不了。至于她是什么人,我们是否同一个世界……”
温见微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深扭曲的脸,带着一种俯瞰般的、极致的疏离和怜悯。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更不劳你费心。与其关心我的私事,林教授不如想想眼下的问题。”
说完,她不再看林深一眼,转身,步履沉稳而决绝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算计和令人作呕气息的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林深气急败坏的粗重喘息和那令人窒息的空气。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温见微脚步未停,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虚浮的云端。她攥着拳,指节泛白,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向那片灰蒙的、秋雨缠绵的天地。
建筑学院外,冷雨依旧。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冷网,笼罩着湿漉漉的校园。
方才与林深对峙时强撑的冰冷盔甲,在秋雨的侵蚀下,寸寸瓦解。心脏处那被林深话语再次撕裂的伤口,正汩汩地淌着血,混合着对时燃无法言说的思念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是医院的号码。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赶到那间熟悉的病房时,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却掩盖不住一种更深层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母亲枯瘦的身体陷在白色的病床里,像一片被狂风蹂躏过的枯叶。浑浊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呓语。
“阿姨今天情绪非常不稳定,”年轻的护工压低声音,“一直……在重复一些话。”
话音未落,病床上的人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温见微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度,只有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你!”声音嘶哑尖利,“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去死啊——!”
那一声声“去死”,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温见微本就不堪一击的心脏。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母亲扭曲的面容,那一声声恶毒的诅咒……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坍塌。
她僵立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颈间,带来一阵寒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压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那层药物筑起的麻木堤坝,在这最原始、最尖锐的伤害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虽然知道这是病魔的呓语,虽然理智一遍遍告诉她这不是母亲的本意……但那毕竟是她的母亲!是赋予她生命、本应是这世间与她最亲密羁绊的人!
她说要她去死。
一股深重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温见微看着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被痛苦彻底吞噬的女人,一个深埋心底的念头,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她一定是恨我的。恨透了当年那个年幼无知、自以为是的我。恨我像一把残忍的小刀,莽撞地划开了父亲精心编织的谎言帷幕,将血淋淋的背叛**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恨我亲手戳破了那个看似完美幸福的泡沫,让所有的温暖、信任、对未来的期冀,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冰冷的废墟和无尽的痛苦。
所以,母亲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更小、更懵懂、更像一张白纸的妹妹,仿佛只有绵绵才是她残破世界里唯一还能抓住的、干净的慰藉。
“妈……”温见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飘散在充斥着消毒水和疯狂呓语的冰冷空气里。她向前挪了一小步,不是为了靠近,更像一种无意识的、被痛苦牵引的姿态。
“如果……如果我不在这个世上,”她看着母亲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每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灵魂,“能换来你的平静,换来哪怕片刻的正常生活……我愿意。”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平静:
“真的愿意。”
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平静的话语短暂地攫住了注意力,呓语停顿了一瞬,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了一下。
温见微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冰凉的触感刺入掌心。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绝望。
“可是……”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力,“如果连我也不在了,妈……谁还能照顾你呢?”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母亲枯槁的脸上,仿佛透过这张被病痛和怨恨扭曲的面容,看到了那个曾经温柔优雅、会给她扎漂亮辫子的女人。
“绵绵……”那个尘封已久的、带着奶香气的名字从唇齿间溢出,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只留下更深的灼痛和空洞。“绵绵已经不在了啊。”
最后几个字,轻若无声,却耗尽了温见微全身的力气。病房里只剩下母亲粗重而混乱的呼吸,以及窗外连绵不绝的、敲打着玻璃的雨声。
她静静地伫立在病床前,承受着来自至亲血脉最深的诅咒和最冰冷的绝望。那是一种被连根拔起、弃于荒野的痛,比任何外界的伤害都更彻底地摧毁着她对“家”、“爱”的最后一丝残念。
离开医院时,暮色已沉得化不开。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密更急,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温见微没有叫车,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行尸走肉般走在冰冷的雨幕里。
秋风裹带着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却奇异地麻木了她所有的感官。鞋子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跋涉在泥泞的深渊。
回到家,感应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洒下,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弥漫的、来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和死寂。玄关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湿透的黑发贴在颊边,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像两口枯竭的深井。
她甚至没有力气脱下湿透沉重的大衣,任由冰冷的水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虚无。
没有期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
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岛。
她穿过空旷冰冷的客厅,径直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在夜雨笼罩下的迷离光影,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像沉在浑浊水底的、奄奄一息的星光。
温见微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到同样冰冷的玻璃。她没有开窗,只是将额头抵了上去,汲取着那点微薄的、来自外界的凉意,试图冷却脑中那一片喧嚣的死寂和母亲歇斯底里的“你去死”的回响。
好累。
累得只想沉下去,沉入这无边无际的雨夜,沉入永恒的寂静。
母亲那怨毒的眼神和尖锐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你去死……你去死……”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记忆,而是就在这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一种想要逃离这无边痛苦、想要终结这永无止境绝望的冲动。她需要空气,需要冰冷的风,需要……彻底的解脱。
指尖摸索到窗锁,“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窗子被推开。
瞬间,裹挟着寒意的狂风和冰冷的雨点,如同失控的野兽,疯狂地涌入温暖的室内!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温暖的空气被粗暴地撕碎、驱散。
强劲的风猛地扑打在温见微的脸上、身上,湿透的衣服被吹得紧贴身体,冰冷刺骨。密集的雨点砸在她的额头、脸颊、颈项,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片湿漉漉的冰凉。这突如其来的、暴烈的感官刺激,竟让她麻木的神经感到一丝诡异的清醒和解脱。
她向前挪了一步,脚下是十二层楼高的虚空,城市迷离的光影在雨幕中扭曲、旋转。风在耳边呼啸,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再一步……只需要再一步……
仿佛就能挣脱这沉重的躯壳,摆脱这蚀骨的痛苦,融入这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夜。
母亲的诅咒、时燃消失的背影、纠缠不休的噩梦……一切的一切,都将被这风雨彻底冲刷干净。
第五十六章完
写这一章时,循环播放的歌曲是《寂寞在唱歌》,建议大家也可以搭配食用。
“你听寂寞在唱歌
温柔的 疯狂的
悲伤越来越深刻
谁能帮个忙让它停呢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呜呜呜,我是什么恶毒后妈吗[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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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秋雨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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