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姜宛清抵达湖州。
承顺公主和太医们的到来为湖州百姓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原本颓唐不安的人们都多了几分安慰和希冀。
时隔近一月,姜妍书和姜宛清再次相见。说起来,这还是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青石板路的街道上人不算多,受官府的嘱咐都站得挺开,太医们都走了,也没什么外人在。
“阿妍,你清减了许多。”这是再次见面姜宛清的第一句话。
“是啊。不过我估计你很快也要清减了。”姜妍书没否认,打趣她说。
宛清敏锐地察觉到姜妍书的变化,她好像,“好”了许多。
离开京城,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好事。
“阿姊,去书房吧。”
“好。”
关上房门,姜妍书没有说话。
宛清何其了解她,故意小心翼翼地扯她袖子,“你生气啦?”
姜妍书轻轻拍开她的手,“啦什么啦?没个位高权重公主的样子。”
“武威侯推举我来赈灾,无非是为了我的蠢弟弟,想让我折在湖州。我就如他们所愿,既然他想要我的命,我就要他湖州的民心。”
此消彼长,齐王一党失了湖州,从此再不会有与承顺公主一争之力。
“其实我没有生气,我知道湖州是个危局,也知道,你一定会置身其中。阿姊,我也同样了解你。”
面面相觑,两人又都笑了。
“对了,我怀疑此次的鼠疫乃是人为。这是这几日查到的,你看看吧。”
姜宛清扫视过去,漂亮的凤眸微眯起来,低声骂道,“该死!”
置这么多无辜百姓生死于不顾,背后之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是太守府的书房,曾经的湖州太守也在这里办公,书桌后头的墙壁上高挂着着“克己奉公”的匾额。
姜妍书转过身,抬眸看向那四个大字,淡淡开口,
“不必动怒,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不论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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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民心,自然要走到百姓当中去,让大家看到她这个公主和平庸享乐、眼高于顶的皇子们截然不同。
来的第一日,姜宛清亲自领着太医去熏烧艾叶驱疫,看察被隔离开来的病人。
周老二就是其中一个。
看着戴口绢的公主,他热泪盈眶。
人大概都是这样,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其实他们看得很清楚,瘟疫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即使是大夫也并非都是心甘情愿的来治他们。没什么可抱怨的,大夫也是人,也怕死,要怨只能怨自个命不好。
但是真有人不惧传染,对他们嘘寒问暖,他们理所当然地感动了。
况且这个人还是皇帝的女儿,高高在上的公主,原来她(他)们这样的人也会在意庶民的死活吗?
而其他人,几乎和周老二是同样的心情。
“公主,刚煮的清热解毒汤,加了连翘、柴胡、桃仁和其它药材,喝一碗吧。”孟浸雪从银釜里盛出一碗递给她。据小芙医师所说,银器有益于消毒,这些时日都会用银器煮了清热解毒汤分给大家。
“多谢。”姜宛清接过迅速一饮而尽,把碗递回去就向前走。
“等等!公主,我、我姓孟,名浸雪……”孟浸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就没忍住脱口而出。
姜宛清扭头,这才注意到过分主动的姑娘有一张分外明艳美丽的脸。
她露出骄矜的笑容,“记住了,孟小姐。”说完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背后传来声音娇俏的私语。
“小姐,你胆子怎么那么大?那可是承顺公主啊!”
“诶呀,红玉~,我没想那么多嘛……”话虽如此,孟浸雪心里也有点后怕,毕竟那是当朝的公主,而且是有话语权、有地位的公主。
好在她并没有责怪她的鲁莽,还说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公主果然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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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妍书的病来势汹汹,却并不让人意外,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原本她的身体就不好,奔波了这些日子,又在湖州这种疫病肆虐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染上病也是意料之中。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不要在这里了,人多更好不了的。”姜妍书靠在床头,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郡主,快把药喝了。”素月端着药走进来,一脸心疼地看着姜妍书。
“行了,别往前走了,就搁在桌子上,待会儿我自己喝。”
“你们也不许过来。”她又对着姜宛清和谢呈章说。
“我留下来照顾你。”二人异口同声。
“我不用你们照顾。”
姜宛清:“谢大人,我会照顾阿妍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谢呈章:“公主,还是我留下照顾椿龄吧,外面的事离不开公主。而且她是我的夫人,照顾她本就是我的责任,谈何费心呢?”
姜宛清怒目:“你——”
“够了!我说不用就不用,都出去。咳咳——”姜妍书很少动气,而她眼下病着,发起怒来都显得更加虚弱了。
大家不敢再惹她动怒,只好先行离开。
谢呈章说的话不无道理,至少外头的事现在确实离不开姜宛清。她在外头一站,便是什么事都不做,大家也好似有了主心骨。
姜妍书躺在床上,头很痛,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见了儿时的自己。
“阿姊,太子哥哥,等等我,头发还没梳好。”
那是六岁时早上睡过了,还因为迟到被夫子罚抄了《中庸》。
“阿妍,咱们偷跑出来父皇母后肯定会生气的。”
“那皇伯父和伯母要是教训你我就帮着阿姊求情,阿姊也要帮我向皇祖母求情哦!嗯,这糖葫芦好甜呀阿姊……”
那是八岁时偷跑出宫,和宛清姐姐在街上玩。
“抱歉,我、我不是来打扰你……”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那是十岁,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县主您瞧,那就是新科探花谢大人,生得真俊俏啊!”
那是十五岁,谢呈章高中探花。
“哈哈哈,本王输了,皇兄!你好狠的心!父皇!您在天有灵看到了吗?儿子来找您了!”陈留王关上府门,放火。
“侧妃、侧妃,您加把劲!别怕别怕!看到头了!马上出来了……”
“把她送去给太后!去!”梁惜筋疲力竭,忍着痛哑着嗓子道。
这是?母亲生下自己的时候?
……
“母亲……”
“椿龄,椿龄!醒醒!”谢呈章进来给她盖被子,却发现她烫得厉害。
“小芙姑娘,郡主起高热了,快帮她看看。”
又是湿帕子降温又是扶起来喂药,折腾了一整天,总算退了些热。
傍晚小芙又把了一次脉,“退热了许多,郡主的症状相较而言还是轻的,好好照顾应该不成问题。”
“医师不够,我也无法单独照顾郡主。而且我整日和病患打交道,来得多反而对郡主的恢复不好。谢大人,麻烦你照顾郡主了。”
“小芙姑娘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对了小芙姑娘,我还有件事想要询问一二。”
……
京城,余家
梁惜看书,余叙言作画。
这一幕是常常发生的,可这几日梁惜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担心她?”余叙言递给她一盏茶。
小芙去湖州之前来余家辞行过,虽没提怀安郡主,但有淮安郡寻粮一事,不难猜到姜妍书现下在湖州。
“她是郡主,自有人担心照顾她。” 何需我牵挂呢?
余叙言拉住梁惜的手,“惜儿,我知晓你在乎她,其实孩子是无辜的。”
“难道你我就不无辜了?”梁惜看向他的跛足。
因为残了一条腿,叙郎不能再参加科考了,可是他的学问多好啊,当年连中了解元和会元的。
余叙言不是没有怨恨过,也不是没有遗憾,可他能做的都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他,早已放下陈年旧事,只要身边的人还能陪在他的身边,他就知足了。
“惜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沉浸其中,痛苦的永远只有我们自己。湖州的情势和她的身体……惜儿,我不想让你后悔。”
梁惜依旧沉默,但她的态度已然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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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谢呈章。
“椿龄,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谢呈章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还好,不烫。
“感觉还不错,尤其是一睁眼就看见谢大人这样的美男子。”
谢呈章扬起嘴角,看来心情不错,还有兴致开玩笑。
“给,先喝口水润润嗓。有什么想吃的吗?”
“嗯,想吃鸡汤面。”
“好,我去给你做。”
“诶,等等——”姜妍书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愣了一下迅速松开,“那个,我是想说,喝一碗清热解毒汤再去吧,不急。”
“嗯,好。”耳根有点烫,看来是很该喝一碗清热汤。他摩挲一下手指,走了出去。
“公主,椿龄醒了,让你不必担心。”去孟浸雪那里领了一碗汤,顺便告知姜宛清一声,省得她又忙碌还要担心。
如果承顺公主病了,那才真是如了某些人的意。
谢呈章想,椿龄一定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真的吗?太好了,我待会儿用艾叶熏一下就过去看她。”姜宛清忧心忡忡几日,眼下总算放心了,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一笑,孟浸雪也笑了。不过她垂着头,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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