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衣角走得极为迅速,轻蹬几步就转而踏上了别人的屋檐上,飒飒几声,骨碌碌从顶上跳了下来。
偏过身刚放笔的面容白皙的青年,淡淡的瞧了一眼,道:“薛礼,你又把我的屋顶掀开了?”
薛礼顺带着径直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没有,是这院子太破败了,我当年从军的军营都比这地好。”
青年:“……”
薛礼又说:“世子,你怎么这几年混得越大不好了。”
浔阳王只有一个独子,裴程。从小被带在膝下培养,一直当作独苗子培养着,连名都冠以程字,程,承。
承天子之宠光。
只是几年的科举却一连串的不得志,气的他一把摔了毛笔,挥了砚台冲人挤出笑,说:“我志不在入仕”,此后就沉寂在汴京城,名声一落千丈。
裴程他抽了抽嘴角,道:“那还真是苦了你了,从黄沙地一路到京城来寻我。”
薛礼当作无视,宽慰语气道:“虽说你几年科举都没考上,但放轻松,毕竟你看,你有了天时地利,毕竟就是没有那个天赋。”
裴程脸直接黑了,抿着一口气,道:“我恨的不是这个,我恨的是我在父王精心培养教导十几年,却比不上他李弦卿一个只读了几年书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薛礼慢悠悠说:“可能是因为你的容貌比不上他,李大人绝顶容貌,人之龙凤,京城豪杰,真是千古第一人啊。”
裴程气的更厉害了,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呵呵几声道:“难为你了,让你一个从来不动脑子的人夸赞他这么多的话。只是,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半分的家底,如何比得上我这等王府血脉,未来的汴京城第一富豪相比?!”
薛礼忍不住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浔阳府的财库亏空,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装什么啊,如今他躲在这里,美名其曰要体恤民生,事实上不就一句,自己玩多了没银子了,又不好意思回家去要钱。
于是,他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对。你说的都对。”
裴程在旁人前心高气傲惯了,受不了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但毕竟自己身无分文,又打不得骂不得,又回想起什么正事,索性也坐了下来,心平气和说:“嗯。事儿呢?”
薛礼说:“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事,毕竟萧二货,也不是个人才。但是这几日好像乱葬岗那里有大事。”
裴程喝了一杯茶,说:“什么大事?”
薛礼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了,感觉他在故意耍自己,道:“你自己家的事你能不知道?”
裴程脸色平静的指了指自己,又摊开手掌心,微微仰头示意。
瞧,我没回家,我是穷光蛋,我能知道什么。
薛礼一下子被噎住了,他继续说:“这几日听那二货说,乱葬岗那里要多出几具尸体,好像就是浔阳府干的事。”
裴程瞪大了双眼,道:“咋?我爹要那啥,他不知道他就一个独苗苗么,他倒是快要入土了,那我怎么办?算了……这事我不管。”
毕竟,几具尸体,又要辛苦大理寺卿了。
他啧啧几声,勉为其难、假模假样称赞道:“要说人家大理寺卿能一举中科举呢,连续一个月的奔波,果然,我志不在此。”
薛礼木纳的听着他胡说什么,不就是考不上么,这事儿他都提了多久了,非给自己找面子。
裴程话锋一下子转开了,连忙说道:“王轮他们家怎么样了?之前给他家一些碎银让他击鼓鸣冤,用那早就死了的女儿去给大理寺添点麻烦,这事儿处理了?”
话说这事虽然不道德,用人家病逝几日的闺女当作给别人添堵的东西,甚至可能多个官府的官司,但他裴程这十几年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更何况,他还把他这个月的伙食费都给了出去,要怪只能怪王轮他们贪财。
薛礼也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双唇发白说道:“那王轮死了!听以前玩得好、在大理寺任职的兄弟说,就是前半夜发生的事,人是在郊区被发现了,死了有几日了。”
裴程血气突然就上来了,他站起来猛拍了下桌子,道:“什么?那他家那个病逝的闺女,所验尸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薛礼摇了摇头,只说了一点,道:“那个不详细,只能得知,不是病死的。”
裴程又滑溜的做回了凳子上,盯着自己发红的掌心,道:“完了,大理寺若是因王轮一案再仔细查起来,恐怕会查到我故意设计给李弦卿添堵的事,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再加上早就被几年的美酒佳肴给打乱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了。
薛礼前几年被他那当武将的父亲给送到了军营,好好修炼了几年,短短的人情世故,争奇斗艳的谋略,也见识了一些。他这时也只是脸色变得不太好,道:“怕是有人在背后设计着我们,通过世子来扯出身后的浔阳王府。”
裴程毕竟也听说了些,眼睛瞪得更大了,道:“然后就能扯出来浔阳王府逆君的名声了,这样,也可一下子除了我父王这一党派。”
他后悔了,后悔私自出府躲在这里,后悔十几年却没有认真去读书,没有跟父王商量就偷偷给李弦卿下绊头,如今却都成了给他人作嫁衣。
他心里受不住这气。
只是头顶上两座大山压着他,一是他若回府必然会被教训,花天酒地的事传出去,对他未来继承王位的名声也不好。二是浔阳府里的那个世子妃,性子泼辣耿直,不是个好相处的。
他在大婚那日就曾因左脚进了门,踩到了她的狸猫,就被一下子轰出了门,他堂堂世子,大婚之夜就被刚娶进门的夫人,厉声赶出房门,成何体统!
虽然他也就只是在外面喝酒,又没碰其他的姑娘,虽然他有上进心,但没有吃苦的能力。可那直吼吼揪着他耳朵的痛苦,仿佛还碰在他的胸膛上。
他似是被午门斩首样,道:“现在回府。”
薛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下,就当是给他大义凛然的样子鼓掌了。
_
浔阳王府。
还没有破天晓,下人们也都在歇息着。在黑色中,裴程小心翼翼的跟在薛礼身后,快步进了王爷的院子内。
这不怪他进自己家还要别人带路,毕竟他爹这几年愈发爱养鱼了,所以院子里一口气挖了四个池塘,这脚下一滑,就能浑身湿漉漉的。
浔阳王裴尚刚被人叫醒,困倦铺盖在身,面容很差,睁眼看到是那个许久未归家的儿子,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坐在塌上,直着身子道:“何事劳烦世子大人亲临啊,还劳累薛家的公子陪你同来“。”
裴程怂了,躲在薛礼的身影后,但他比薛礼高了一个头,还是能和自己的亲爹对视。他笑着都露出了牙齿,道:“这不是有大事嘛,哈哈。”
然后,利落的给了薛礼一个眼神。
薛礼的父亲就是浔阳王党派的,自小就跟在裴程身后,这时他也明白其意,暗戳戳的咒骂了裴程一下,然后快速的告诉清了意思。
裴尚听的腰坐的越来越直了,越来越凝重了,最后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竟想将我裴家当作垫脚石。”
裴程吸了吸气,道:“父王可要我去查查?”
裴尚道:“不必,你一个科举都没中的人,还能干出什么有德性的事,”
关于亲儿子的糟糕事,他止住了,外人还在前。
但下一刻,在裴程劝诫的眼神中,又道:“世子妃你也该去看看,自成婚几月了你都不曾回府。”
裴程脸垮下来了,他抚了抚自己的耳垂。
这不是要他死吗。
薛礼很有礼貌的欠了一礼,道:“世子快去吧,我就在这里陪陪王爷。”
裴程:“……”
他跟随着带路的丫鬟,走到了熟悉的门前,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只是始终不曾用力推开。
直到那丫鬟,受了裴尚的吩咐,声音如细雨,道:“世子妃,世子回来了。”
一边说着,又在裴程惊恐的目光下,替他推开了房门。
孟惊春被打扰了好觉,脾气又来了。裴程进去就看见她手里抱着她的宝贝——小狸猫。
还窝在被子里,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裴程假装擦了一把汗,道:“夫人可曾想为夫?”
孟惊春:“不想。”
裴程:“……”
这话题也是没法继续下去了,裴程只能道:“这狸猫真可爱。”
孟惊春:“是挺可爱的,只是大婚那日被一个杀千刀的踩了一脚。就不可爱了。”
裴程心里难受着,怎么说好的大家闺秀,竟是这般的,让他想死。
孟惊春主动开口了,道:“你这几个月干什么去了?在外面花天酒地了?还是,学那些人包养什么外室了?跪下!给我解释。”
她一直看不上那些到处玩乐的废物,尤其是那废物自己眼前还有一个。
裴程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跪下了。
裴程:“?”
他怎么这么听话。
却还是为了找回脸面,正经的胡说八道:“娘子,我只是花天酒地,又没有带坏女人进府。”
他说的自己都觉得有点道理了。
她孟惊春凭什么让他跪!她凭什么!!!
孟惊春手抚了抚怀里乱动的狸猫,轻描淡写的怼道:“毕竟,你最近可不是都在给李弦卿找麻烦,也没那功夫去带人回来。”
裴程头皮发麻,哼着气背过身去。
—
媵人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半晌低头持汤进去,微声说:“大人,该歇息了。”
李弦卿没有抬头,道:“不必了,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给我备好每日的常服。”
她的眼底一片乌黑色,银色的项链放在春台上,视线凝聚了一下,随即快速收回了目光。
媵人的脚步声很轻,连李弦卿也没有察觉到,再抬头时,只有留了一条缝隙的门。
……
被藏在床底的尸体,行事诡异的王轮,以及那天晚上就骤然离世,起因被人毒杀,扔在郊区,还有医馆里疯了的王夫人——
李弦卿不禁骂了一声,坏了!
她立马起身推开窗户,没有用寻常的路子,反而转身一跃,踩踏着邻里的屋檐,一下下的更高、更快,顺势顺着悬挂着的玉米,拽下了地。
在验尸时,她曾有意问过杜欣的住所,好日后登门拜访一二。这时,却有用了。
她望着关的严丝合缝的木门,眉头紧锁着,直接抬脚猛踹开了!噗嗤——枝叶被踩穿了。
裴程: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面子哥?? ?? ???
因为在别人眼中,咱们的李大人还是男子哈,所以都用的他,方便一下
只有李自己觉得的时候,就用的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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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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