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俩人反应,就见三更月里,闻折竹声,掖庭里破旧的窗棂阻拦不了三更里的风雪。
许眠和陈觉只看见一个小女孩蜷在一角,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打着些许补丁的粗衣。
俩人并没有感受到冷,只是置身在这方天地里偶然看见蜷缩在那一角的小女孩,却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明月高悬,小女孩却有了动静,她默默直起身子,借着那夜光,在地上的青砖上开始写着什么。
屋内昏暗,只有零星的夜光,许眠却看得分明。
那是一双皲裂的手,像是枯枝,又或者是如同这屋内里斑驳脱落的墙面。
许眠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双小女孩的手。
许眠和陈觉二人实在是太怪,倏然就出现在雪地里,于是只见那小女孩趁着月光从窗棂处看见二人。
于是赶忙将青砖上的字隐去。
见许眠和陈觉穿着奇装异服楞在原地,不由得张嘴道:“你们是何人?”
许眠呆呆的如实回道:“我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那个小女孩,神色一凛,显然觉得许眠在装神弄鬼。
但已深陷囫囵,就算今日被鬼神戏弄也是好的,至少鬼神尚且还能来这种僻远溷秽?之地。
见那小女孩神色,许眠才知自己说错了话。
陈觉则打量了这许久,随后道:“请问现今是何年。”
许眠只觉得陈觉说得还怪文雅的。
但是还是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在此时打断陈觉的话。
只见那个小女海带着些疑惑,眉头蹙着,却还是回道:“麟德二年。”
陈觉拉着许眠退到一角道:“多谢。”
那小女孩旋即就窗牖?合上。
陈觉则小声道:“这是唐高宗时期,但此时武曌已进入“二圣临朝”阶段。
“我们得想想办法,弄清这到底是宫廷的哪个地方。
可话还没说完,耳畔里却骤然响起一道脆声:“你竟识字?”
许眠和陈觉都被惊了一下,可只见这间屋外已站了好些人,但这些人似乎看不到陈觉和许眠,于是在陈觉的再三试探下,俩人也浑水摸鱼的混进了这些人中。
只见那小女孩却只将目光从青砖上投向了更低的地面,目光之处只有那双不该踏足这样的地方的云头履。
迎面走来的女孩要比面前的女孩要更小一些,华冠锦衣,身上的纹样是缠枝莲纹,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与面前的人是一个天,一个地。
小女孩伏地叩首
道:“奴婢上官婉儿拜见公主殿下。”
陈觉听到这个名讳时,心口不由得震一震。
许眠更是低声道:“竟然是未来的女官和太平。”
“嘘——”
陈觉把手放到了许眠唇前,低声道。
婉儿实在狼狈,身上隐约还有掖庭里专有的馊饭菜的酸味,只是俯在地上的身子却紧绷着,这规矩说不出半个不字。
公主没有应婉儿这句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施舍。
只是往前两步,云头履就站在刚刚那个小女孩用手指写在青砖上的字样上。
字样尚未完全被隐去。
婉儿大着胆子,抬头去瞧,只见公主立身站在一侧,雪白的狐裘晃得婉儿看得不太真切。
光是这一眼似乎把公主亵渎,又重重的把头埋的很低,道:“奴婢浅薄,不识得字。”
怎料公主却闻言后重重落下一句:“撒谎!”
金声玉振,后又复于原样。
“本宫瞧见了,这是《周礼·春官·司服》你似乎将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隐去了,为何?”
雪夜骤然冷寂。
侍从持着火烛衬的公主的玉容,不知是愠怒还是那蹙起眉毛时偶然带着的一分怜悯。
婉儿却不敢再去瞧公主,只是平视的盯着那残破的墙面看。
寒风让烛火多了姿态,于是焰火的每一次跃动,都像是在心口敲击的鼓点。
上官婉儿当机立断,狠心撞了过去。
此时,碰撞的声音大过了外头的风雪声。
许眠则瞪大的双眼。
不由得在心中吐槽:“只是问句话就要撞死自己吗。”
陈觉则像是听到了许眠的心声解释道:“这句话,分量太重,此时的婉儿承担不起。”
公主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下,旋即缓了调子开口:“倒是有胆色。”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只是额间的剧痛让上官婉儿仿若做梦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身子却慢慢松懈下来,直到撇到一旁的楠木案几。
上官婉儿向来灵聪,除却银粟地里,一行一步的玉沙声?,就在帷幔遮掩处沏茶的声响也尽在耳目间。
公主身上的凌冽被帷幔遮挡了些,让婉儿有勇气略抬起头去瞧。
就见着公主殿下逆着光,实在看不清神色。
婉儿又紧绷起来。
却见公主放下手上的云屯,挥手让侍从退下。
“你且过来。”
婉儿拘着身子,跪在公主案几前。
近了些便能嗅到云屯里君山银针的醇香。
后道了一句:“殿下恕罪。”
“本宫要治你什么罪?”
“治你欺瞒本宫,还是治你意图寻死?”
公主莞尔,手上却多了支金夔凤纹管兼毫笔
日光从窗明几净处透进这间陋室,少了几分寒意。
“婉儿该死。”
“你确实该死,母皇曾罚你受黥刑,方才还不曾发觉,现在看着实惹眼。”
太平公主微凉的目光从注春处放到了匐在地上婉儿的额间上。
“你到本宫跟前来。”
上官婉儿闻言挪动着,小心翼翼的跪在公主的锦服前,生怕身上的尘埃让公主沾染了半分。
那才是死不足惜。
公主没作声,只是从发间取下一支金钗,置于她的发间,婉儿想谢恩,下颚却陡然被公主抬了起来。
公主手执金夔凤纹管兼毫,笔尖点了朱砂。
倾着身子。
上官婉儿垂着眼,不敢直视公主的尊容,可就在呼吸之间,好似早已将距离拉得极近。
公主周身凛冽,身上唯有那件狐裘堪堪阻拦了涌向上官婉儿的肃杀之气。
上官婉儿额间的血已止住,现如今笔尖在额间细细描绘,如同柳絮扬在身上。
痒意大过了痛感,大致过了一刻,公主才将笔搁置了。
轻声吟道:“若夫琼英缀雪,绛萼着霜,俨如傅粉,是谓何郎。”
又朱唇亲启:“这花钿称你,你这般聪慧的人,可不能轻易的死了。”
公主吐气如兰,从发间取下一根金簪,戴在了上官婉儿头上,随即站了起来,腰间的环佩轻轻作响,出了那扇破旧的房门。
“恭送殿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簇着她远去。
连同案几也一同而去,上官婉儿看见留下的梅花酥。
上官婉儿轻手轻脚的拾起来。
人早已走远,只是今年的雪极大,门外留下了几行深浅不一的痕迹。
上官婉儿拿出一块磨损了多处的铜片,仔细端详着。
是红梅钿。
隆冬里掖庭处第一香。
而许眠和陈觉眼见着太平走出那扇破旧的门,心中再多的愕然也只作哑言。
“我们跟上去。”
“为什么?”
“你看看我们身上穿得是什么,还有你不冷不饿吗,只有她才有机会藏匿我们或者说庇佑一阵子。”
“万一她看不见我们呢”
“总要试试。”
于是说着,俩人就快步赶上了太平公主的轿撵。
然后大着胆子道:“殿下——”
公主周遭之人似乎都听到了这个声音,步子慢了下来,但怎么瞧却也不见来人。
“殿下——”
再次的声音,让太平的随从们都有些颤颤巍巍了,但这雪天里模糊见不着人影也是常事。
但太平只拉开帷幔,对贴身的婢女道:“去瞧瞧什么动静。”
婢女则道:“殿下有人在宫闱中肆意呼唤殿下。”
太平只是沉沉道:“停轿。”
于是太平的轿撵就稳稳停在雪地之上。
许眠和陈觉二人也来到公主的轿前道:“殿下。”
二人只是口头上唤了句,别说行礼了,背都不见弯一点点。
公主道:“汝等何人?”
陈觉微微向前把许眠护在身后道:“殿下,我们来自千年之后,殿下暂且可以不信,但接下来几年皇宫会有大变。”
“再敢胡言,就不必出现在本宫面前了。”
陈觉却并不害怕只是继续道:“殿下倘若不信,可以让随从们一一上前,这里似乎只有公主能看见我们。”
太平有些懒得听这斯,胡言乱语,怒道:“来人,曳之。”?
于是则有三四个随从上前,却发现公主面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太平神色骤变,公主身旁的婢女则赶紧呵斥道:“还不退下?”
随即对公主道:“殿下,雪色汹汹,目不能辨,殿下亟宜返辙。”
太平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陈觉立刻就知道事情成了。
于是跟随着太平的轿撵一步一步往正平坊去。
陈觉和许眠诧异于竟来到这方天地,又亲眼见了史书上风华绝代的两位女谋略家。
风雪刺得人发疼,但对于今后的恐惧更甚。
该如何回去呢?
思绪被牵得很长。
另一边,寒酥未消,就又见来人了。
“公主交代了,今日你不必去浣衣。”
传话的应是掖庭里管事的年长的宫女。
上官婉儿应道:“多谢姑姑。”
“你倒是好命。”
上官婉儿没有接话,只默然的看着姑姑离开这间难耐的,如若冰室的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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