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怜可没福气劳烦老夫人的人。”说这话时,她语气不善,哪还有方才柔弱的模样。
话落,赵颐未多看她一眼,抬脚进了众妙堂,门前的小厮也急忙捧着箱子跟上。
悠长蜿蜒的道路,只剩下萧怜二人。
“小夫人,还能走吗?”秋月扶着萧怜,关切问道。
萧怜点了点头。
为了这点小事,真摔太不合算了。只是眼下她不便立即正常行走,便被扶着走了一段路后,才慢慢放开秋月的手。
到达云霜居时,天色已稍稍暗下来。
萧怜来得不巧,才将药瓶递给院中奴仆就碰见张嬷嬷。
张嬷嬷嘴角含笑,眸子却在跨过门槛对上萧怜视线的一刻冷下来。她拂着手帕往前走了两步,又干咳两声后才在庄云雁身前欠身行礼。
“三夫人,老夫人今夜唤您一同用膳。”
和老夫人用膳是常事,庄云雁应了声就让人取来赏钱。
拿过钱袋子,张嬷嬷才重新将目光转回萧怜身上,“萧姨娘,老夫人也让您一同过去。”
闻言,云霜居中一众人错愕地望向一旁撑着脑袋的人。
只见萧怜好看的眉头皱起,桃花眼怔愣片刻才慢悠悠笑问:“嬷嬷说甚?”
几个主子和一个妾室用晚膳,未免太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倒想看看老东西想做甚。
“我说,老夫人命你到清堂居用膳。”张嬷嬷的脸色已然开始不耐。
闻言,萧怜淡然起身,拂了拂肩膀处不存在的灰尘,“那便走啊。”
.
清堂居。
屋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药气的菜香味,萧怜踏过门槛,登时就瞧见先前对自己冷漠至极的男人。
赵颐坐在老夫人身旁,仍旧是先前那身衣裳,淳朴清冷。见有人走进,也只是淡淡地扭了扭头,轻看一眼。
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萧怜才发觉屋内除去伺候的奴仆,只有三人。赵颐、赵老夫人以及皱着眉头的……赵令梧。
沙棠园中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老夫人竟敢让她和赵颐坐在同一张桌上,怀的是何种心思?
萧怜一时想不明白。
待落座后,她瞥了眼身侧的赵令梧和庄云雁,有了些许思绪。
约莫同那位表妹有关。
果不其然,菜方上齐赵老夫人就命人倒了酒水,“我人老了,最盼子孙承欢膝下,如今孙辈们多已长大成人。可近些日子,也就你们几个在园中。今儿把你们都叫来,就是图个团圆热闹。”
这边正说着,只听珠帘响动,一位身着降紫华服、头顶金玉钗的妇人走了过来。
这温婉贤淑的美妇,正是赵颐之母,也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崔琳琅。
岁月好似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分明儿女都已成年,外貌却还似停留在十载之前,唯有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多了几分少年人没有的悲悯深沉。
都说儿子似母,赵颐的神色间着实有几分像崔夫人。
她行到桌前,瞥了眼自家儿子才在赵老夫人身侧落座,温和地笑道:“都是些小辈,母亲怎么把儿媳也叫来了。”
赵老夫人瞧她温婉沉静的模样,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虽说你已不管家事,但今天这事你听听也好。”
赵老夫人对这位儿媳谈不上喜欢,可也说不上厌恶,平日里都是平淡的相处。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崔夫人这不爱管闲事的性子。
崔夫人亦出生世家,性子清傲。如今女儿又做了皇后,身份更是矜贵,最看不上后宅里的腌臜事,便是婆媳关系也懒得维系,只求做到本分,问心无愧即可。
赵颐的父亲宠她爱她,旁人也不好说些甚。
说到这,赵老夫人不免想到赵颐孩子,和崔夫人不同,他生了副热心肠。园中不少争端都是他亲手解决的,便拿昨夜一个女婢在众妙堂后的桃林中哭泣,说姐姐在夫家被人打死了,官府不作为,赵颐得知后命人去处理此事,今早这女婢的姐夫就被判了徒刑。
他一贯是宽待奴仆的。
为了他这个性子,赵老夫人也同崔夫人谈过,只说:“二郎这般品性,倒不像世家子,反而像皈依佛门的禅人。好好的一个孩子,也不知你们怎么养的?”
这话是在怪罪崔夫人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教。
崔夫人听了这话只当不解其中深意,笑道:“二郎品性皎洁温润,我这个做母亲的深感欣慰。若说如何养的,依然是随心而来,不必刻意引导。”
当时赵老夫人听了这话,只觉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上不好再说着甚。心底却更加恼怒这对夫妇养育孩子的态度,多次想将赵颐带到身边养,无奈儿子不准,只好做罢。
眼看众人都落了座,丝竹声轻柔响起。
不多时,菜已上罢,用过几巡,赵老夫人停了箸,其余人也纷纷停下。
丝竹之声渐渐疏熄,赵老夫人扬唇笑道:“云雁,你们表妹明日便到了。你务必好好安排她的住处,让她像在自己家中一般。”
萧怜正用着清酒,眸子半眯地凝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几句话间,她大致明白了这位表妹正是老夫人的侄孙女,赵三娘。
这么大费周章地让她们坐在一块儿用膳,可见,赵老夫人对这侄孙女的上心程度。
庄云雁一向孝顺,欣然答道:“祖母放心。”
“三娘自幼娇矜,虽说性子明媚开朗,但你们可不能拿她说笑。”这话说着,赵老夫人突然将脸扭向赵令梧,“尤其是你。”
赵令梧哪敢说不,嗫嚅道:“祖母,你这模样,侄孙女都要比孙女重要了。”
赵老夫人黑着脸给她一下,“胡说甚。”
赵令梧不说话了。
可不就是,祖母日日忙着等表姐过来,那还记得她这个嫡亲的孙女。
祖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萧怜都快听得困倦了。
赵颐二十有二还未成家,赵三娘这时候住进沙棠园怀的是何心思,除了赵令梧,众人皆知。
无非是想着赵颐沉闷,要能相中这个明媚的表妹,也是一件美事。
门当户对,性子互补。
是时,任谁不说一句好?
这时赵老夫人的眼睛落在赵颐身上,轻声道:“二郎可还记得三娘?”
老夫人这么直接喊人,赵颐想默声都难。
他笑着停了茶水,抿唇笑答:“记得,是个闹腾的女郎。”
老夫人的眸子染上欣喜之意,又道:“是了,当时三娘爱闹掉下莲花池,还是你将她捞上来的。”
这事赵颐记得,那时年幼,也无男女之防,他将人捞上来后就送回了祖母院中,并未多做停留。
另一侧,萧怜听到这话不由往椅背上靠了靠。
她若还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这二十年也算白过了。
这话不光是说给赵颐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无非是在说:三娘和二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你一个出生低微的妾室,最好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样的暗示,萧怜没见十次,也见过七八次了。只是当着赵颐的面,还是头一回。
她打了打哈欠,嫁进来后头一回和赵颐同桌而坐,不做些什么怎么行?
因为崔夫人的到来,萧怜和赵颐之间只隔着赵令梧,圆桌不大,亦不小,她只要手抬高些就能碰到赵颐。
萧怜看着眸子平淡的男人,扬了扬眉,她倒想看看老夫人还能说甚。
果不其然,刚抬头就对上老夫人满目慈祥,“不过女大十八变,眼下已然生得亭亭玉立,行事有度了。”
“祖母母家的人,不会有差。”
经常听他夸赞旁人,今日听了却尤其高兴,老夫人爽朗地给赵颐夹菜,“瞧你今岁清减不少,要不多用些饭,只怕连三娘都背不动了。”
还没等赵颐回答,桌下,萧怜已经将手抬高伸了出去,细嫩的手指轻轻按在男人的手背。
他的袖口有些宽大,一角挡在手背上,被她扯开。
男人的大掌宽厚有温度,在被触碰到的瞬间青筋直暴,凸凹分明。一息的平静过后,被按在掌心的手不动声色地撤开,萧怜手中又一次落了空。
“二郎?”
赵颐向来有问有答,突然没出声,赵老夫人觉着奇怪,又问了一句。
手背处怪异的感觉仍未消失,赵颐将手垂到身侧,攥紧。强忍着不适感,他若无其事地抬头,淡淡的嗓音压着几不可闻的阴寒,“孙儿只是在想前些日子郎中的话。”
这孩子早产,自幼就比旁人体弱,赵老夫人急忙问道:“郎中怎么说?”
萧怜面不改色地饮了盏酒,桃花眼半眯,状似醉酒般往赵令梧身侧靠。
如此,凑得更近了些。手越过赵令梧的腿,精准无误地抓住赵颐另一只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还没等男人回过神,她就穿入他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
眼看她双眼迷离,赵令梧生怕她又热闹祖母,凑在她耳边小声问:“你醉了?”
萧怜摇了摇头。她的桃花眼本就漂亮,此时双眼眯起,呈现两条如同弯月的弧度,右侧脸颊笑时还漾出一个酒窝,整张脸表情柔和无辜,丝毫看不出桌下大胆放肆的行为。
手背被人攥在手心,女子的手细软仿佛无骨一般,却好生有力死死扣住他。
众人在此,赵颐不好有太大动作,只能伸出另一只手,贴上女子的柔荑,将赖在手背的手掌拿开。
不料萧怜越发放肆,手掌顺势移到他的大腿处。额头青筋绷起,赵颐已难思考老夫人的话,身体的反应再难忍,也面色沉静,抿唇道:“无非是神思劳累,让我清养些日子。”
席间人多,在女子的柔荑继续往上移时,他面色不改地起身,朝着赵老夫人颔了颔首,“祖母,孙儿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萧怜乖巧地直起身子,望着空荡荡的椅子,嘴角掀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太久没碰过他的手。
这一碰,便就想着下一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