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初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两个案子的凶手都格外地训练有素，他们都做了相当完备的伪装，都对案发现场附近环境很了解，身手还都相当了得——杀害陈医生的凶手，在几秒内往陈医生的颈部捅刺数刀，果断而精准，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有没有可能，”甘霖慢慢道：“他们就是专业的呢？会不会是有人雇凶杀人？”
蔡安国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关键还在于动机啊。我和陈医生的同事们大致聊了聊，他们对陈医生的评价都很高——说他医术高明，在诊断学上很有造诣，说他对待工作认真负责，说他心地善良，经常帮助家境贫困的患者……虽然我之前只见过他一面，但我也觉得他是个相当不错的人。他非常有责任心，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逃避诊疗的女孩而报警。毕竟很多人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这样一个人，却有人恨他恨到要买凶杀人来除掉他？我挺难想象的。沈检、陈医生的父母也都说想不到这样的人。”
“还有戚先生，”蔡安国用手指敲着桌子，“单凭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我也不觉得他是会与人结仇的人……而且，买凶，恰好买到他父亲当年的犯罪同伙，这种事是不是也过于巧了？”
这时，网安大队的队长钱彬抱着电脑走了进来，道：“有个事我得跟你们说一下，”钱彬把电脑放到蔡安国身边：“陈医生的死在网络上引发了挺大的轰动，毕竟近年来发生不少暴力伤医案，我们就一直在监控舆情，然后我们发现，”钱彬指向屏幕：“几个小时内，各个社交平台上出现了大量的、类似的言论。”
蔡安国顺着钱彬的手指看去，发现他指的是一条微博评论：“我有一次烫伤了去人民医院看急诊，就是陈彦博接诊的，我就是烫伤，给我包扎一下就好了，他却非要我去拍CT，也不知道一个CT他能收多少回扣。”
钱彬滑了滑鼠标滚轮：“还有呢。”
……
“他对病人态度一直都很差，好像谁欠他钱了一样。”
“我听别人说，他曾经向患者家属要红包，不给红包就不抢救。”
“杀人肯定不对，但有的医生真的不配当医生。医患矛盾，不能总是患者全责吧？”
“现在做手术之前不给医生包个红包，这手术做得都不安心。”
……
钱彬道：“发布这些言论的账号大多都没有填真实的身份信息，很多账号的ID也都是相似的数字ID，而且在案发之后的这两天频繁地发布关于陈医生、关于医患矛盾的言论，很可能是水军，我们大队已经在查这些账号的详细IP了。我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和你们的案子有关。”
甘霖愤怒地指着电脑：“污蔑！这是污蔑！诽谤！什么收红包才抢救，完全是胡编乱造！当时我送戚先生去医院的时候，钱的事陈医生连提都没跟我提，戚先生后续的医药费也是陈医生自掏腰包垫付的，他怎么可能做出不给红包就不抢救这种事呢？！”
甘霖转头看向蔡安国：“队长，我觉得这些水军，很可能是凶手买的，他就是想迷惑、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这件凶手杀人的动机是出于医患矛盾。但这就恰恰表明了，凶手一定不是陈医生接诊过的患者。”
于正初皱起眉：“在没有确定案件事实的情况下，不能这么武断。”
蔡安国沉吟了一会，道：“小雨说得有些道理，但老于也没说错，这样，加下来我们兵分几路，老于和小常，去调查陈医生的人际关系，同事朋友同学前女友，能联系上的都联系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大周跟着我，去调查陈医生接诊过的患者，小雨和楠楠，你们两个带着视频组，继续看监控。凶手既然能躲开监控逃跑，说明他之前肯定到医院附近踩过点，你们倒查案发前一星期的监控，重点排查那些包裹的比较严实的可疑人员，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
“别哭了，”戚玉衡用气声安慰着牛明星，“你要考虑一下你肚子里的宝宝呀，妈妈情绪不好会对宝宝有影响的。”
牛明星揉着眼睛：“这会还什么宝宝不宝宝的，你真的吓死我了！突然好几天不来上班，吓得我以为你是太累猝死在家了，去你家找你，却发现你早都搬家了，搬家的理由还是什么舍友杀了女朋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我说呢？”
沈灵均递给牛明星几张纸巾，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其实我早就拿到玉衡的手机了，但是我当时慌了神，转头就把给他手机充电的事忘到脑后去了，刚才听他说起这回事，我才想起来。害得星姐你担心了。”
牛明星摆摆手，一边擤鼻子一边道：“没事没事，我理解。这几天，多亏沈检在玉衡身边了。”
沈灵均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也没做什么，”他站起身：“那你们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等沈灵均离开病房，牛明星擦干眼泪，小声问戚玉衡道：“你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都是沈检在照顾你吗？”
“也不是，直到今天早上我都住在ICU病房，但今天这一天，”说到这，戚玉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了：“都是灵均在照顾我。我想过请他帮我找个护工来着，但是，”戚玉衡抿了抿唇：“我的医药费都是他出的，如果要请护工，也肯定是他来出钱……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戚玉衡看向牛明星，“星姐，你帮个忙，你帮我联系个男护工，钱我之后还你。”
“行，包在我身上，”牛明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把声音放得更小：“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沈检是个直男，对吧？”
戚玉衡有些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牛明星往病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觉得，你说不定有戏。”
“什么有戏？”戚玉衡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星姐，我知道你想让受伤的我开心一点，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牛明星啧了一声，轻轻地戳了戳戚玉衡的手臂：“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这是我理性思考得出的结果。你看，你这一回进医院，手术费住院费各种费用，怎么也得花个十几二十万的吧，但是沈检一句话没有，全帮你垫上了。”
看戚玉衡要张口说话，牛明星嘘了他一声，继续道：“你肯定想说沈检人好又不差钱，对不对？我同意。但你说，既然他不差钱，他为什么不请个护工来护理你，反而亲自守在你的病榻前呢？就算他很担心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吧？”
牛明星点了点悬在床边的尿袋：“比如这种事。我奶死之前半个月，我一直贴身护理她，给她端屎端尿。我奶很疼我，我对我奶也很有感情……但说良心话，我还是嫌这活脏。就算沈检是个超级滥好人，他也不会对谁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吧？”牛明星用手指比了个心：“我觉得，沈检对你，绝对是有真心在的。”
听完牛明星说的话后，有那么一瞬间，戚玉衡心里生出了巨大的欣悦。而这些欣悦就像是一场铺面而来的海啸，在将他淹没之后就迅速退潮，最终化为他心中一条不断流淌的、弯弯的溪流。
戚玉衡轻笑一声：“或许，是因为灵均把我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了吧，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说到这，戚玉衡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因为此时听他说话的人是牛明星，所以他还是顺利地将心声吐露了出来：“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了，”戚玉衡红着脸歪了歪头：“我本来觉得，当他找到幸福的时候，我一定会真诚祝福他。但是现在……如果他恋爱的话，我说不定会伤心地大哭三天三夜呢。”
“啊呀，哦哟哟，好青涩啊，大龄处男的初恋，像是一杯青柠薄荷水，酸而清爽……你说得我都想看那个场景了，你哭起来应该是梨花带雨的那种好看吧？”看戚玉衡害臊的快要钻进被子里了，牛明星才咳了一声，问：“你对那个凶手，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是、是，无论你再问几次，我都是这个答案，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当时天又黑，我根本没看清他的模样。他肯定有两只眼睛就是了。”
牛明星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念叨：“到底会是谁呢？谁能这么恨你呢？你能跟谁结仇呢……”牛明星一拍巴掌：“诶，前段时间到店里来闹事那个女的，叫什么什么邓……”
“邓淑丽？”
“对，就是她，我觉得她恨死你了，会不会是她？”
“可是邓阿姨是个身高不到一米六、身上还有残疾的女人，袭击我的凶手是个一七五左右的男人。”
牛明星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有没有可能，是、是当年其他案子的被害人家属呢？”
戚玉衡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可能。其他家属们对我虽然称不上友好，但要说也不到恨我恨到要置我于死地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正相反，他们应该是最希望我长命百岁的人了。”
牛明星有些不解：“为什么？”
“当年，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四个犯人，都被判决要对被害人家属承担赔偿责任，但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穷，其他三个人的家属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只有我表明愿意代为承担赔偿责任。所以，只有我活着，家属们才能拿到一定的赔偿金，如果我死了，那他们真的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对我有深深的恨意，为什么不在十二年前就来杀我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案子已经平息多年的今天来行凶？”
“嘶，你说得有道理。那……难不成是变态杀手随机杀人？”
戚玉衡刚想回答，就被他手机的来电铃声打断了。牛明星代戚玉衡点了接通，将手机递到戚玉衡左耳边。
电话中传来了一个令戚玉衡有些耳熟的声音：“是戚玉衡戚先生吗？”
“是，我是，您是……”
“我是玉宁区公安分局，杨雪茹。”
戚玉衡连忙道：“杨警官，你好你好。”
“是这样的戚先生，冯小竹的父母决定在近期把冯小竹火化，他们想邀请冯小姐生前的朋友来参加她的告别仪式。他们在微信上给你打过视频电话，但你一直没接。他们的情况特殊，你也清楚。他们最后找到我们局来了，希望我们能代为联系你。所以我才会给你打电话。”
戚玉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无奈：“杨警官，麻烦您代我向冯叔叔和李阿姨转达一下……我出了意外，现在受伤躺在床上，行动不便，连手语都没法打，没法去参加小竹的告别仪式了。”
杨雪茹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再细问什么，只是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那些被这场凶案突然截断的疑惑、悲伤、愤怒，再次涌上戚玉衡的心头。
说起来，在他意识不清的这几天里，美星的事有没有进展？陈彦博有没有找到美星曾经去过的那家海鲜刺身店？
就在戚玉衡思索的当口，沈灵均回来了。戚玉衡于是问道：“灵均，彦博今天有班吗？是白班还是晚班啊？”
沈灵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些事想问他，”戚玉衡观察着他的脸色，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灵均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玉衡，他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了。”
“……什么？”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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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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