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见遥去了聿城,周鹤回了他在小镇的家,何梦琪和钟永毅被他们的爸妈带去旅游了,只有春曼留在逢春县城。
昔日几乎整天黏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一日之间各奔四方,让春曼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迈过了高考这道难关,从此分道扬镳,聚少离多。
年少时的离别,仅是想想便让她觉得难受。
“幸好还有你们陪着我。”她抚摸着嘀嘀嗒嗒,幽幽叹气。
这个暑假本来就很短暂,只有十来天,春曼不想虚度,每天都想找点事儿来做。
三位老人家前段时间去县城医院做了全身体检,今天体检报告出来了,医院发短信通知他们去领取。春曼知道后,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她按照短信指示去了体检中心的前台,用春兰茹的身份证领取了她的体检报告后,春曼粗略看了一遍,确定春兰茹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她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须臾间,春曼想起了曾几何时,周鹤建议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要不她也做个体检吧。
抱着这个念头,春曼返回体检中心的前台。
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吐槽医院新来的同事,名义上,这位新同事是来上班的,但医院里的其他人心里都门儿清,他不过是来基层体验生活的二世祖,轻易不能得罪。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瞧见春曼去而复返,当即露出得体的微笑,“小妹妹,体检报告是有什么问题吗?”
春曼被对方那自如切换表情的能力惊到了,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做个体检。”
选好体检套餐,缴了费用后,春曼拿着体检单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咱们得罪不起那二世祖。”另一个声音接着道,“我听说前些天二世祖检录体检信息时,把病人的名字都搞混了,玫姐不过是说了他一句,结果他转头就向他的院长父亲告状,玫姐因此挨了一顿训。”
“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谁说不是呢?唉……”
春曼做完体检回到家时,春兰茹正在做午餐,菜香四溢。
她拍了张刚刚起锅的地三鲜发给徐见遥,附上文字:【真香。】
徐见遥许久都没有回复她。
春曼不悦地撇了撇嘴。
吃过午饭后,祖孙二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其中有个情节触动了春曼,她依偎着春兰茹,小声撒娇:“外婆,你给我讲讲妈妈的小时候吧。”
春兰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外孙女的手背,慢慢陷入回忆里,“你妈妈她啊,从小就很骄傲。”
上世纪**十年代,家里条件并不好,加之老一辈重男轻女的观念极为严重,沈佩真初中毕业即面临失学的困境。其实家里不是拿不出闲钱,只不过那些钱只能用于供她哥沈冠清读大学。
为了争取升学机会,沈佩真跟祖父和父亲大吵过几次,一度到了决裂的地步。
争吵无果,沈佩真就趁着假期四处打零工挣钱。春兰茹于心不忍,把自己存的私房钱偷偷塞给女儿。
沈佩真没有拒绝,她说:“抚养我、供我上学本来就是你们做家长的义务,这是我应得的,但这些钱,我以后还是会还给你。”
春兰茹说不用还,她却很坚持,理由是:“我们身为女子,都挺不容易的。”
沈佩真生于低微却不自卑,她有自己的骄傲和主见。
而且她长得漂亮,因此深受男孩子的欢迎。但她眼光高,寻常人入不了她的眼,更别说是跟她做朋友了。渐渐地,旁人对她避而远之,哪怕她成绩再好,同学们仍有意无意地把她当成透明人。
多年来,算得上是沈佩真好朋友的,只有一个叫做陈嘉钰的女生。后来有一次考试,两人在同一个考场,沈佩真无意间发现陈嘉钰作弊,当场就向监考老师举报她。
沈佩真是一个极为讲究原则的人,考试作弊触及了她的底线,她自己绝不会犯,也容不得好朋友去触犯。
经此一事,两人反目成仇。
准确来说,心里怀着仇怨之人,只有陈嘉钰。沈佩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心中一片坦然,即便陈嘉钰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她不害怕,也不后悔,只是觉得很可笑。
沈佩真此人,从来都是敢想敢做,爱憎分明。
也许是因为她给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爱慕她的人虽然很多,却少有勇气跟她表白的。直到大学毕业,沈佩真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骄傲如她,其实也向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爱情。
后来,她遇到了心爱的男人,也如愿嫁给了他。
再后来,骄傲的她在婚姻里栽了跟头,痛过之后,她毅然抽身离开。
原本,她是可以成为一名称职的好妈妈的。
说到这里,春兰茹的声音微微哽咽,“卷卷啊,你妈妈的选择是自私了点,但是……你别太怨她恨她。”
如果说春曼从来不曾怨过沈佩真,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比起怨怼,她对沈佩真更多的是期待,期待有一天妈妈拥她入怀,笑着说“我女儿真棒”。
妈妈,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长大了。
长大之后,我还有机会抱一抱你吗?
你好像,还从来没有抱过我呢。
春曼有些累了,枕着春兰茹的大腿而眠。春兰茹抚着她的长发,叹了一声:“我家卷卷也快长大了,外婆这心里啊,可矛盾了,既希望你能早早找到自己的归宿,又害怕你遇人不淑,吃了婚姻的亏,就像你妈妈那样。”
春曼小声嘟囔:“那我不结婚了,一辈子陪着外婆。”
春兰茹失笑,“外婆老了,身体不中用了,没几年活头,可卷卷的一辈子还长着呢。”
“呸呸呸!”春曼腾地一下坐起身,抱着春兰茹,“外婆身体好着呢,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春兰茹笑道:“好好好,我们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徐见遥看到春曼发来的消息时,他和外公外婆已经在墓园等了很久。然而至今,谭荃生前的丈夫、他名义上的父亲徐青生仍然没有出现。谭玉林气到不行,杨彦华不住地哄他消消气。
徐见遥的好友谢云舟也给他发了消息:【我在CityMall遇见你爸跟那个女人吵架了……准确来说,是那个女人在吵在闹,你爸在哄她。】
CityMall是徐青生公司旗下的大型购物中心,他们出现在那儿很正常,徐见遥对此反应很平静:【嗯。】
在祭奠已故的原配和陪伴现任妻子之间,徐青生选择了后者。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这般无情又多情的?
徐见遥没有继续等下去,转而陪着两位老人家去给谭荃扫墓。
他将带来的白菊花放在供台上,然后用湿巾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遗照。照片上的女子气质温婉,笑起来很好看,是他熟悉的模样。
谭荃一直是个很好的母亲,有事业心,而且顾家,在儿子的成长之路上,她从来不曾缺席。
在年幼的徐见遥心里,妈妈仿佛无坚不摧。但也仅仅是“仿佛”,因为后来,病魔找上了她。
即便谭荃已经病故一年,面对这个事实,两位老人家还是十分痛心,杨彦华哭成了泪人,硬气如谭玉林也哭了,用袖子偷偷抹眼泪。
徐见遥倒是没哭,他看着照片里的谭荃,很轻地说了句:“抱歉啊妈妈,情书我没带来,没办法跟您分享了。”
提及情书,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次跟春曼的争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彼时的他真是个浑蛋。
“妈妈,春曼原本也想来看看您,是我不让她来的,您别怪她。”
“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她来看您,同您叙叙旧。”
“她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又爱哭又爱笑的,还动不动就发脾气,不理我。”
“不过有时候,她也挺……可爱的。”
说到这里,徐见遥微微一愣。
啧,怎么老是提到她?
这次来聿城,除了祭奠扫墓,还要处理谭荃的遗产。等徐见遥一行人回到逢春县,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春曼刚巧要出门,在院子门口和徐见遥撞了个正着。
“你回来啦。”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徐见遥抿了抿唇,轻“嗯”一声,问她要去哪里。
“去拿体检报告啊。”春曼忽然想起什么,冲着他身后的两位老人家喊道,“谭爷爷杨奶奶,你们的体检报告是不是也可以拿了呀?把身份证给遥遥,我跟他一起去拿呗。”
“对对对,你不提这事儿,我都要忙忘了。”杨彦华说着,把她和谭玉林的身份证交给徐见遥。
春曼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体检中心前台。领取了自己的体检报告后,她先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这才打开来看。报告显示,她身体的各项指标基本处于正常值域,说明她很健康。
“噢耶!”春曼激动地欢呼。
瞧她那得意劲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中了头等大奖呢。
徐见遥打趣道:“既然这么开心,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春曼愣愣,“怎么庆祝?”
徐见遥:“当然是大吃一顿了。”
数日前,他被她拍的地三鲜照片勾起了食欲,可在聿城的那些天,他心情烦躁,胃口不佳,都没怎么吃好喝好,生生瘦了一圈。
他们又去了街角那家牛杂煲店。
点餐落座后,春曼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次我约了周鹤他们吃牛杂煲,你是不是跟踪我来着?”
“怎么可能?”徐见遥轻嗤,“跟踪这种没品的事儿,我才不稀罕做。”
春曼:“那你怎么刚巧出现在这里?”
明明她临出门前,他还跟个大爷似的坐在摇椅里乘凉撸猫。
徐见遥“啧”了声:“我不是说了吗,慕名而来。”
春曼瞪他一眼。
她信他才怪。
瞪眼不语是她生气的前兆,而她一旦生气,就会不理他。徐见遥已然摸清了她的套路,可不知怎的,他竟然也甘愿吃她这一套了。
“那什么,”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我承认还不行吗?”
春曼没好气地道:“承认什么?”
“承认我跟踪你呗。”末了,徐见遥找补道,“谁让你那段时间对我冷淡至极,都不怎么搭理我。”
春曼:“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徐见遥:“……怪我,都怪我。”
春曼终于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笑了。
屋外阳光大盛,树上蝉鸣不休,仿佛这个漫长的夏日永远都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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