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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败

实中某些酷爱八卦的学生专门组建了一个企鹅群,群名不定,与时俱进。

春曼用小号混进八卦群那会儿,群名是“是谁薅秃了教导主任的头发”,不到两年时间,群名频频修改,就算没有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而今天,群名“遥瑶cp太好嗑了”横空出世。

其实早在最近一次月考结束后,就有人在群里嗑起了徐见遥和宁思瑶的cp,说他们长相般配、实力般配,就连名字都很般配。

群主甚至带头发起了与群名相呼应的投票——你觉得遥瑶cp能成吗?

选项A:一定能

选项B:有希望

春曼用小号“嘀嘀嗒嗒”踊跃发言:【我选C,不可能!】

三秒后,“嘀嘀嗒嗒”被移出群聊。

“你大爷的!”春曼气得拍桌子,把在座的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

春兰茹点名批评她:“卷卷,你那吃饭还看手机的坏毛病真得改改了。你看遥遥,做什么都专心,难怪他能考年级第一。”

春曼凶凶地瞪了对面的徐见遥一眼,偏偏后者专心吃饭,对她抛过去的眼刀浑然不觉。

他太讨厌了。

自从他转学过来,春兰茹就把夸夸的对象换成了他,说他长得好成绩也好,头发梳得好鞋带绑得好,这儿好那儿也好,总之没有一处不好。

春曼撇撇嘴,旋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外婆,遥遥这么好这么乖,待会儿让他洗碗,他应该也没意见的吧。”

徐见遥终于抬起头看她。

春曼挑挑眉,意为挑衅。

徐见遥微微颔首,“行,我洗。”

饭后,春曼喝着酸奶倚着冰箱,欣赏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在厨房里洗碗。

春兰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徐见遥的确做什么事都很专心,做家务也不例外。她在他身后站了快有十分钟了,这家伙竟都无所察觉。

“遥遥,”春曼终于出声刷存在感,“最近你成了学校的热门话题人物,想知道为什么吗?”

“没兴趣。”徐见遥不假思索。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他捧着一摞沥干水珠的碗碟走过来,皱着眉看向春曼,“你碍着我了。”

春曼登时脸红耳热,狡辩道:“我哪里爱你了?我才不爱你呢。”

徐见遥瞥了眼被她挡住大半的碗筷消毒柜,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说,你妨碍到我了。”

春曼:“……”

春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红着脸闪到一边,心虚地咕哝道:“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

徐见遥睨她,“明明是你理解能力差,还赖到我头上了?”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响起,徐见遥却莫名觉得四下安静得诡异,他转头看向春曼,后者鼓着腮帮子,又用那种自以为很凶、实则毫无杀伤力的眼神瞪着他。

“徐见遥,你真讨厌。”

春曼骂完,气呼呼地跑出厨房。

徐见遥微微一愣。她从来都是“遥遥、遥遥”地喊他,哪儿会像现在这样连名带姓的?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不太习惯,第二反应是——

她又在发哪门子的脾气?

春曼觉得自己最近很有问题。

身与心两方面都有问题。

她的身体太容易感到累了,每次跑操,她跑了没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老师以为她想偷懒,可是看到她的苍白脸色,又觉得她不像做假。

“你这体质……”老师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你去边上坐着休息吧。”

春曼勉力一笑,“谢谢老师。”

周鹤见她整个人都虚弱无力的样子,不免担心。趁着老师不注意,他悄悄减速掉队,再悄悄地溜到春曼身边,扶着她走向塑胶跑道边上的台阶。

春曼微讶,“用不着扶我,我一个人可以走得动。”

周鹤只好收回手,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春曼见状不免失笑,“咱俩谁跟谁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介意的。”

周鹤下意识扶了扶眼镜,迟疑着开口:“春曼,你要不要……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这半年以来,她不止一次身体不舒服,而且还是挺严重的那种。

春曼闻言安静了,不动了。

周鹤急着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关心我嘛。”春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这只是身体上的困扰,此外,她的心也太容易乱了,尤其是在听闻与徐见遥有关的话题时,简直乱成一团糟。

徐见遥各科成绩比较均衡,进步空间不大,唯一有希望把分数拉得更高的,是语文作文。

满分60分的作文,他的分数却一直徘徊在40分左右。(1)班班主任余西华提出建议,如果语文老师的学习方法对他不适用,或许他可以向隔壁班的宁思瑶取取经。

宁思瑶文采斐然,每次考试,她的作文都会被老师拿来当范文,供学生传阅学习。此外,她还写了不少文章在报刊上发表,师生们称之为“才女”,春曼是心服口服的。

但是要徐见遥向宁思瑶取经,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都怪徐见遥,他样样出众,偏偏在写作方面掉链子。如果他擅长于此,根本就没必要向别人请教写作技巧。

“春卷,你变了,以前你很喜欢吃这家黄焖鸡米饭的。”何梦琪狐疑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索然无味?”

春曼用筷子戳着某块土豆,轻叹道:“我在想,该怎么提高自己的作文水平。”

何梦琪多机灵的一个人啊,当即猜到了什么,“为了徐见遥?”

春曼下意识想要否认,被何梦琪一句话堵了回去:“想好了再回答哈,欺骗闺蜜,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哪儿有这么严重?

但春曼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一半一半吧,既是想帮他,也是真想提高自己。”

“这还不简单?”何梦琪胸有成竹地道,“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去对面的新华书店买一本高考满分作文。”

这个嘛……的确算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填饱肚子后,春曼去新华书店买下两本书,一本是高考满分作文,一本是作文素材大全。

回到学校,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去跟徐见遥分享,步履轻快得近乎虚浮,上楼后转出楼梯口,好巧不巧地,她撞见宁思瑶将一册文稿递给徐见遥。

“昨天余老师找到我,想让我辅导你的作文。”宁思瑶声音柔缓带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就先整理了高中以来写的所有文章,相应的写作技巧和要点我已经标注出来了,希望可以帮到你。”

春曼抱着作文书躲在墙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徐见遥的反应。

他会接受对方的好意吗?

春曼心里很吵很纠结,仿佛有两个小人为此争执不下,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天使说:宁思瑶是妥妥的活教材,既然都是为了徐见遥好,为什么他不可以接受呢?

恶魔说:谁知道她的好意有没有掺杂别的坏心思?如果徐见遥接受了,你最好及时上前阻止,以免追悔莫及。

春曼还在纠结不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见遥接过那一沓作文,还信手翻了翻,看了看。

他终于还是接受了宁思瑶的示好,衬得她特地买来的作文书像个笑话。

也对,比起有钱就能买的作文书,才女精心注解的范文显然更为稀贵。

她就不应该自作多情地想要帮他。

转身下楼时,春曼默默在想,以后她再也不对徐见遥好了。

毕竟,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好。

他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好。

期末将至,春曼收起散漫心思,专心向学,晚修结束后回到家,她还要挑灯复习。

看书看累了,她想活动活动脖子,不经意间扭头,却看见徐见遥像个幽灵一样,站在对面书房的窗前盯着她看。

“幽灵”长得好看是好看,却也实在吓人。

“你有病啊?”春曼没好气地臭骂一句,然后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没几秒,书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徐见遥难得发消息给她:【我的作文书呢?】

春曼心里乍然拉响警报,在实话实说和装傻充愣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什么作文书?】

徐见遥:【我今天在小卖部遇见何梦琪,她说你前几天给我买了作文书。】

何!梦!琪!

这个猪队友!

又唰地一下,春曼收拢窗帘推开窗,看着仍站在对面窗前的少年,阴阳怪气地道:“你不是已经有才女送的精心注解版范文了嘛,还不知足啊?”

徐见遥微微挑眉,略带玩味的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春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别误会,我听说的。”

徐见遥轻轻笑了下。

那一声笑极为短促,却如星星之火蔓延成燎原之势,烧得春曼脸红耳热,连心都在发烫。

为什么对方只消一个眼神和一声轻笑,就足以让她败下阵来了呢?

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她目测了下两面窗户的距离,觉得就算两人同时伸出手臂也够不上,只好别扭地开口:“你现在下楼。”

三位老人家睡得早,春曼轻手轻脚地下楼开门,发现徐见遥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她把作文书藏在身后,挪着小步走到徐见遥面前,试探着开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夏夜蚊子扰人扰得厉害,徐见遥不耐烦地催道:“快问。”

春曼脱口而出:“你会喜欢宁思瑶吗?”

徐见遥不假思索,“不会。”

春曼悬着的心安然落地,她压下嘴角的笑意,状似随口一问:“为什么啊?”

徐见遥哂然一笑,“爱情这种东西虚伪又廉价,我不稀罕,也不相信。”

末了,他强调一句:“这辈子都不会相信。”

他的语气坚定,神色认真,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淡漠凉薄。

春曼无端想起某个春日,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她曾劝他跟同学交朋友,彼时他也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问她:“在你看来,人与人之间非得要有感情联系不可吗,哪怕这种感情很廉价?”

他似乎对感情这种东西非常抵触,在他眼里,凡是感情,皆是虚伪而廉价的。

难怪当初他会因为她代收情书而大发雷霆,原来是因为,他对与之有关的一切都极为厌恶。

他哪里是“不会喜欢宁思瑶”,分明是不会喜欢任何人,包括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自己。

春曼还想问为什么,可是好像并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就算她问了,他也未必肯回答,或许还会像之前那样,嫌她多管闲事。

徐见遥:“还有问题吗?”

春曼无声摇头,把作文书交给他。

徐见遥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后就转身进了屋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礼貌又疏离,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她喜欢的,偏偏是这样的人?

徐见遥最终并没有收下宁思瑶精心整理的范文,这是春曼最近才听说的,不过她丝毫开心不起来。

在她看来,徐见遥拒绝宁思瑶的范文和接受她的作文书,没有本质的区别。

她们都是落败者。

不对。

宁思瑶未必喜欢徐见遥,所以真正的落败者只她一人而已。

课间教室人声嘈杂,春曼没有心思看书,一个人趴在连廊护栏出神。何梦琪走过来问她:“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失恋了?”

春曼苦笑。她的暗恋才刚刚开始,就被尚不知情的暗恋对象单方面叫停了,四舍五入,应该也算是一种失恋吧。

“梦琪,你暗恋钟哥多久了?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春曼虚心请教。

何梦琪张了张嘴,春曼赶在她出声之前予以温馨提示:“欺骗闺蜜,天打雷劈。”

“……我也记不清有多久了。”何梦琪有些懊恼地叹气,“至于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也看到啦,我跟他吵着闹着,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呗。”

春曼:“那你就没想过跟他表白?”

何梦琪摇了摇头,笑得无奈,“这个年纪的男生要么缺根筋,要么不开窍,认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他们被自以为是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某个人对自己的好,就算察觉了,多半也会觉得是一种心理负担。我想,如果我轻易向他表白了,他应该会被我吓跑吧。”

春曼若有所思,“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为暗恋者那份胆小的心思找的一个借口。”

“是啊。”何梦琪苦笑一声,“毕竟只有胆小鬼,才会搞暗恋那一套。”

钟永毅看起来像个傻缺,但至少他有足够的勇气,敢于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即便最终铩羽而归,也算是虽败犹荣。

春曼无意在该奋斗的年纪一味地为情所困,她立了个flag,争取在一周后的期末考更进一步。

为了flag屹立不倒,她可谓下了苦功夫,卷子做了一套又一套,遇到难解的题,她留待下课后请教周鹤。周鹤讲得细致,她听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徐见遥站在教室外等她。

“哟!学神又来等春曼一起回家啊。”钟永毅嬉皮笑脸地道。

其实他多多少少听说过徐见遥和宁思瑶的“绯闻”,按理说他应当视徐见遥为情敌,但不知是因为心大还是已经对宁思瑶死心,他非但不记恨徐见遥,反而对这个前任同桌的到来欢迎至极。

“你以前好歹是咱们(6)班的一份子,就别那么见外了,进来坐着等呗,刚好我也有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你。”

徐见遥隔着半开的玻璃窗看了眼春曼,她还在跟周鹤探讨数学题,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略作迟疑,徐见遥绕去后门走进教室。钟永毅狗腿兮兮地邀请他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然后把囤了好些天的难题拿出来请教他。

徐见遥问他怎么不去请教周鹤。钟永毅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春曼一有时间就霸占着周鹤不放,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直接上去抢人吧?”

春曼霸占着周鹤不放。

呵。

徐见遥瞥了眼跟周鹤挨得很近的某人,旋即一把扯过钟永毅的习题集,没好气地问:“哪道题?”

钟永毅一边翻页一边指,“这儿、这儿,这个也是,还有这儿。”

徐见遥默默平复莫名烦躁的情绪,耐着性子给钟永毅讲题。讲到一半时,前排忽然传来春曼欢快的声音:“终于搞定!”

徐见遥的耐心随之告罄,对钟永毅说:“你现在可以去找周鹤请教了。”

钟永毅:“?”

这么突然的吗?

徐见遥无视他的反应,拎起书包就往春曼座位走去。只见她伸了伸懒腰,然后拍了下周鹤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改天请你吃牛杂煲。”

“好啊。”周鹤心情不错,尾调上扬。

徐见遥如常敲了敲春曼的课桌,在她抬头望过来时,他神情冷漠地道:“回家了。”

“哦。”春曼收拾好书包,临走前跟周鹤说了声,“明天见。”

周鹤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徐见遥,冲春曼笑道:“明天见。”

春曼连回家路上的这段时间都舍不得浪费,用来背诵文言文。一篇《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背到“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时,她的记忆猛地出现卡顿,想不起下一句。

徐见遥在一旁淡声提醒:“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

春曼愣了下,跟他道过谢后,接着往下背。

徐见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她什么时候变得对他这么客气了?

“那什么,”再开口时,徐见遥的语气显得别扭,“我平时挺有空的。”

突然来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春曼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还呢?

所以当然是让你来请教我学习上的问题啊,你个笨蛋!

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开窍?

徐见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哦。”春曼反应平淡。

徐见遥:“……”

不生气,不生气。

谁生气谁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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