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浓道:“紫苏心气高,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倒是赖妈妈,着实令我惊讶。”
这话正说到犹春的心坎里,“一千两啊!那得多少银子?咱们一辈子的月钱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她怎么敢的?!”
“我知厨房油水多,但没想到她居然敢吞下这么多。”
犹春啧啧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千两银子,得力气大的婆子用扁担挑两箩筐才行。”
茜浓失笑,打趣道:“那咱们肯定是挑不起的。”
“要我说,还是咱们奶奶冰雪聪明。”
犹春扬眉,颇是自豪的道:“仅凭宝花罗,奶奶就能推断出赖妈妈肯定手脚不干净,还找出证据让太太将她们母女赶出伯爵府,以报当日血污泼身之仇,爽极!快哉!”
“你们在说什么?”
说话间,溪月从院外进来,一边走近一边道:“我好像听到你方才在说紫苏和赖妈妈,难道此事与奶奶有关?”
犹春正愁没地方述说满肚子的话,忙拉溪月坐下,将上午的事和盘托出。说到兴奋处凫趋雁跃、拍手跌脚,那滑稽的样子惹得茜浓哈哈直笑。
“是吗?”
溪月闻言,扯了扯嘴角,“这么有趣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
犹春见她表情有些古怪,还以为她是在气把她落下了,忙解释道:“非是我不叫你,而是我回来时只看到茜浓。奶奶吩咐的事情又耽误不得,所以我拉上茜浓就赶紧离开了。对了,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上午都没看到你人?”
溪月淡淡道:“天气渐热,奶奶爱喝鹿梨浆解暑,我去厨房看鹿梨送来了没有。”
说罢,她起身看了两人一眼,又道:“跑了一上午,我累得慌。你们聊,我先回屋歇着了。”
“哦。”
犹春也没有多想,继续与茜浓说起方才的事。
溪月提起裙摆往她们住的偏房而去,临近门前斜撇了眼说得正欢的两人,暗自冷笑。
什么冰雪聪明,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扳倒赖妈妈的真正罪证出自朱婆子之手,与她有何相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连自己是那只螳螂都尚未察觉,谈何聪明?
想着,溪月高傲的扬了扬下巴,轻嗤一声,关上房门。
午后的阳光穿过朱户斜照在瑶镜台上,暖风从半开的窗户潜入,拂动莲青色幔帐。一亩清阴,绿槐高处蝉鸣。客睡昏昏,不知天地为何物。
崔令仪只盖了床白越细布薄被,钗惰鬓松,绿云扰扰堆砌在枕边,半截藕臂懒懒横陈于腰侧。香腮胜雪,颈如蝤蛴,柳娇花媚,醉颜微酡。
沈恪立于床边,隔着朦胧的纱帐看到她这副娇憨之态,深邃如墨的眸子幽暗不明。负于身后的手细细摩挲着,仿佛此前被她吻过的地方又烫了起来。
柳庭风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屋檐下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的鸟鸣声。
崔令仪皱了皱眉,悠悠醒转。睡意惺松间见床头好像站了一个人,呆呆滞一瞬,随即阖眼又睡了过去。
须臾,她猛然惊醒,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的退到角落里。刚想大声呼救却见来人是沈恪,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业火。
“你!”
沈恪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门外,墨瞳中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门外此时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犹春和溪月和似乎发生了争执,犹春在解释什么。不过声音太小,听的不甚清楚。
崔令仪堵得胸口发闷,心道往后若有机会一定要他发誓再也不随便进别人的房间,至少不要像鬼一样突然出现,胆子小的能被他吓死。
“二叔有事?”
“换身衣服,随我去个地方。”
沈恪说着目光下移,视线落在那半截藕臂上,银朱色的薄衾衬得腕子越发白皙细腻。
崔令仪狐疑,感觉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于是顺着视线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翻了起来,半只胳膊都露在外面。忙着袖子放下,脸颊微烫。
这个登徒子!
她暗骂了声,抬头却见沈恪已经退到窗前背对着自己。
她其实穿的还算严实,自从有了上次教训,她几乎不穿太过宽松的衣服睡觉。但屋子里忽然多出一个成年男子,委实让她觉得拘谨。
这里是她的闺房,除了溪月犹春几个贴身伺候的外,平素连其他丫鬟都鲜少踏足,而他却堂而皇之的数次闯进来。
崔令仪总感觉这个时候自己在他面前像是在果奔,连屋内的空气都仿佛换成了不自在的味道。
兀自生了会闷气,她掀开被子踮着脚尖来到一旁的屏风后。
有沈恪在,换衣服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直接在玉色的百蝶裙上又套了一件团锦芙蓉色对襟长衫,拦腰系白青色汗巾子。长发拢起,用点翠嵌珠蝴蝶簪简单地挽了个随云髻。
做妥当后,面无表情的绕出屏风。
沈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停止了,转身朝后看来。只见崔令仪眉如远山,眸似秋水,纤纤细步,娉婷婀娜,幽香先随清风而至,心底顿时泛起涟漪。
然而及至眼前,崔令仪却绕开他,从旁边的青云案上拿起一枚白玉云纹佩压在裙边,道:“走吧。”
外头已经没了溪月的声音,透过明瓦隐约能看到犹春和茜浓的影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得正欢,丝毫没注意到屋内的动静。
沈恪挑眉,眸色幽深。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崔令仪下意识的提了口气,略带不解的看着他。
沈恪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走?!还摆着一张臭脸吓唬她!
当然,崔令仪是没胆子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只能暗暗腹谤几句。沈恪来时没有惊动门外的人,想必是走的窗户,所以他们待会也是要走窗户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见沈恪单手撑在窗棂上,纵身一跃,从半开的破子棂窗翻了出去,身手十分灵活。
崔令仪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房间里她不能走正门,反而要翻窗?感觉像是在做贼。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没做过这种有**份的事。
感慨半晌,忽见沈恪有些不耐烦的正看着她。
崔令仪叹了口气,认命的踩着她常坐的那把冰绽纹交椅上,以此借力踩上窗棂然后跳了下去。
她到底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如沈恪有经验。跳下来时左脚竟踩中了裙摆,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直愣愣的往石阶下栽去。
电光火石间,沈恪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她这才堪堪站稳。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嫂嫂当心。”
耳边传来沈恪低沉的声音,他的体温比寻常人要低上一些,掌心有细致的疤痕和厚重的老茧,摸着有些粗糙,与他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大为不同。
崔令仪反应过来,心下一凛,干咳了声忙把手抽回,低声道了句谢。
沈恪不置可否,指了指与正门相反的方向。两人迅速穿过屋廊,从照霞院的后门而出。
来到园中,沈恪走在前面,带着她穿行在僻静的小道上。很显然,沈恪对府中的地形十分了解。有些羊肠小道太过荒芜,里面杂草丛生,她平素哪怕是从面前经过都不会注意。
而沈恪应该对下人们大致行踪也有掌握,一路上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碰到。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穿过蔷薇花架,看到了不远处的垂花门。
崔令仪已经猜到他想带自己去哪里,只是还没想明白他打算如何带自己离开内院?
因为朱红色的垂花门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还有一个身穿青缎掐牙比甲、下配杏黄裙子的婆子正守在门前。
她认得那婆子,此人便是专门负责看管垂花门的刘婆子。
沈恪没有犹豫,径直朝垂花门走了过去。
崔令仪微微一愣,见他不像是那么莽撞的样子,稍作迟疑后咬唇也跟了上去。
那刘婆子见沈恪过来,脸上也没有惊讶,反倒堆满了笑意,语气自然熟稔,“二爷,您来了?”
“妈妈怎么候在这里?”
沈恪脸上挂着柔和的浅笑,这样的他与方才面对崔令仪时那种危险的、尖锐的感觉截然相反。眼前之人是温和的,柔顺的,没有一丝锋芒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出亲近之意。
刘婆子呵呵笑道:“我怕误了二爷的事,索性就在这里等着。”
“妈妈腿上的寒疾可好些了?”
刘婆子感激道:“托二爷的福,我这寒疾已经许久不发作了。”
沈恪一笑,“那就好,我改日再让人送两剂药过来。冬病夏治,眼下正是治疗寒疾的时候,如此到了冬天,你也能少受点罪。”
“多谢二爷。”
刘婆子连声道谢,从袖中拿出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黄铜大锁,随即对沈恪道:“二爷尽管放心,小人今日都守在这里。二爷回来时只需连敲三下,我自会把门打开。”
“有劳妈妈了。”沈恪点头道谢,抬步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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