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狭窄的山路,流匪打扮的粗狂大汉们利用狭窄的地形,将鸾仪卫零星截断,分而对之,反而占了上风。
支援冲不上来,流匪们步步逼近马车。鸾仪卫副使额上的冷汗与喷溅在面上的鲜血混杂着滑落,心中懊恼地骂着脏话。本以为这趟是个轻省差事,随便走一遭回去便也算有了功绩,怎么偏有这不长眼的流匪缠上来,若郡主在此地有了差池,他们的脑袋……
“别让她跑了!追!”
鸾仪卫副使闻声回头,便见一道披着大红色鹤氅的身影骑在一匹马上,头也不回地往山上疾驰。狂风猎猎卷起鹤氅,如飞鸟火红的羽翼翻飞。
副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谁,又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近前。他认出那是郡主身边那个叫流萤的侍女。
流萤来不及害怕满目的血迹和尸身,一步不敢歇地狂奔到指挥使面前,抖着嗓子吼:“郡主说她去引开一部分人,还请副指挥使速速带人追捕围剿!”
方才跑过去的是郡主?!副使的目光飞快在马车上扫了一圈,帘幕破洞,车辕折断,套马的靷绳已断,马不见了踪影,显然就是郡主骑走的那匹。
将鸾仪卫分截的人墙有所松动,后方的鸾仪卫终于冲了上来。副使虽然是想混功绩的,但多少也有些脑子,他瞬间便明白了封眠的意图,当即命一部分鸾仪卫反向围困住了大部分流匪,自己则带队追着封眠离开的方向行去。
离开前,他还听见流萤急切地丢下一句:“数百米外有个哨岗,雾柳已赶去报信了!”
副使简直都要忍不住佩服起这位郡主了,一路都只见她病歪歪娇滴滴地窝在马车上,危难之际,竟有如此胆魄。他一个大男人都慌了神,一时竟忘了安排人突围去哨岗报信,真该羞愧。
呼啸的狂风卷着金戈交接声与嘶鸣喊杀声,传入有流匪劫道的那条官道之上。
雪亮的长枪挑破最后一名流匪的咽喉,百里浔舟侧身避开飞溅的鲜血,才有空回首看向另一侧突然出现支援的鸾仪卫。
方才交战时他已观察过这些人的招式,均不像是上过战场之人,但又有军营训练的痕迹。手中的武器亦是京兵制式,想来应是从京城来的。
这个时间,从京城赶来的一队精兵,该不会是……
“多谢诸位相助。在下百里浔舟,不知诸位是?”百里浔舟问道。
鸾仪卫指挥使忙下马行礼:“下官陆德,特护送郡主仪仗。见过世子。”
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百里浔舟不甚高兴地抿了抿唇,干巴巴问道:“你在此处,郡主呢?”
指挥使自信答话:“狼骨岭另有一条小路,我等弃了辎重,郡主已由副指挥使护送,安然离开。”
既然人无事,那他就无需做些什么了。百里浔舟微微颔首,也懒得客套,勒马便要走。一个瑟瑟发抖的商队伙计扑通一跪拦住了马,涕泗横流道:“大人,您救救我家老爷吧,他方才……”
“我知道。”百里浔舟急调马首,好悬没一马蹄踩到那莽撞伙计到身上。
方才战况激烈之时,几名流匪见不敌,中途绑了商队老爷并其他几名人质往山中去,估摸是想着将人扣住保命的同时索要赎金。这伙计忠仆护主,还牵挂着被掳走的老爷。
“你再不让开,你家老爷便真成白骨了。”
伙计忙连滚带爬地让开路,百里浔舟一声令下,山衣与疾羽营众人与他一同疾驰入山,却自四面八方散去。
方才那话他是故意吓唬人的,商队老爷被劫走的第一时间便有人追踪留痕,以便他们解决战局之后救人。
而这狼骨岭半数流匪的老巢,都已被他摸清布防。
一个月前,他在小河湾解决了阿尔纳部的小股劫掠,之后便被数次相似的小乱子牵着走。每次他带队赶到,对面总是打两下便跑,看起来就像是故意引他来此一般。
他察觉不对,暗中派人探查,发现有阿尔纳部中人趁着他被牵制之际,混进了北疆,行往狼骨岭,与岭上流匪有所勾结。
他按兵不动,几日下来摸清了与阿尔纳部有牵扯的流匪老巢,暗中调兵,便等着今日一锅端。
*
月亮在云中跳跃,偶尔洒下的清光映出在林间急速移动的身影。
封眠纵马疾行,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胸腔都被冷风灌透了,带着冰凉的疼意。
她单手解开披风,挂在交错的枝丫上,做出被树枝勾住的假象,旋即向相反的方向策马。
用衣物制造误导性的假象,是封眠五岁那年跟人在山里逃命时学会的。跑不过的时候,就得想办法把人甩开,就算追兵只被迷惑了一时,也可以拖延被追上的时间。
山林中拥有无数天然遮蔽物,只要封眠能够一直利用周围的环境制造各种假象迷惑那些流匪,撑到副使带人将他们都解决掉,或者雾柳从哨岗带来援兵,就没事了……
忽然马儿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封眠惊慌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隐在云中的月恰好自边沿露出一线清湛月光来,微微照亮面前被黑暗藏没的一道狭长沟谷。
前路不通,封眠当即调转马头准备换个方向。然而身后本被披风迷惑追错方向的流匪听见了马的嘶鸣声,怒气冲冲地追上来。
封眠头也不回地将射出两枚袖箭,略拖延了两息时间。
仍然在逐渐接近的杂沓而有力的马蹄声,仿佛敲在封眠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她的骑术是在宫中骑射课上学的,嘉裕帝不喜欢她多学这些,一是不够淑女文雅,二是怕她受伤,遂只让她学了些皮毛,锻炼身体。
她只能说是会骑马,却没有多精通,在这种急迫的情况下,她几乎全是凭着本能策马,两只冻得失去知觉的手用力扯着缰绳,只求不被摔下马去……
月亮再次隐入云中,骤然失去一线光亮的双眼前陷入更深的黑暗。身后迫近的马蹄声和心脏狂乱的跳动声,以及急促的喘息声占据了封眠的耳膜。
这时的箭矢破空的锐明声忽然响起,一道雪亮的寒光撕破黑暗。
一枚劲急的利箭袭向封眠的方向。
惨叫声响起,惊起夜眠的飞鸟。利箭越过封眠射中了她身后某个追到近前的流匪,旋即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走。”冷厉的声音仿佛被冰水浸了千年的玄铁。身形挺拔的少年骑着马闯入封眠的视线,飒沓如流星般自封眠身侧掠过。兜帽下隐隐露出锋锐的眉眼,鹰隼般盯着流匪的方向,拔箭搭弦,看也未看封眠一眼。
援兵来了?!封眠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气,就听见一声哀鸣,身下的马被流匪的箭射穿了腿,吃痛地扬起前蹄疯踩乱甩。
这本就是一只普通的马,封眠亦不是它熟悉的主人,在这种情况下便不管不顾地发了疯,径直要将封眠甩下马去。
封眠熟练地用双手护住头部,虾米一样将身体蜷缩起来,护住柔软的腹部。
上骑射课时,她曾被昭宁惊了马,从御医口中学会了摔下马的时候,要先保护身上最易受伤的部位,免得摔到或被马蹄践踏到。
冷硬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封眠感觉后腰处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又重新坐回了马背上,身前贴着一个热乎乎的身体。
封眠吓得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漆漆的背影,接着便听到少年清冽的声音:“坐好。”
原来是被“援军”救了,封眠松了口气,伸手牢牢揪住身前人腰间的衣袍,小小一团缩在他身后。
百里浔舟手中长枪一挑三,把包围上来的几名流匪解决了。
他心下有些纳闷,正追着携人质逃窜的流匪呢,从哪里又冒出来一堆没见过的流匪,还追着个姑娘家喊打喊杀?
身后数名疾羽营士兵冲了上来,追着封眠而来的流匪见状不对,仓皇回撤。百里浔舟几人尚有要事,并未追过去。但回撤的流匪恰好撞见了追过来的鸾仪卫众人,副使带人解决了流匪,却没见封眠的身影,顿时心凉半截。
莫不会当真如此不巧,出了什么意外……
被“意外”一并带走的封眠也察觉不对,默默握紧了后腰的匕首。
这些人看起来对狼骨岭地形熟悉,似乎有目的地直奔某处……
忐忑之际,马儿忽停,众人合围,与前方成对峙之势。
封眠悄悄自马背后探头,便见前方一行人马被堵在了峭壁绝路之下。当先一脸上带疤的人一把抓过一个满身绫罗的胖男人挡在身前,横刀置于他的脖颈处。
疤脸男人凶神恶煞地威胁道:“百里世子,若你放我等离开,这几个人便能活着回去,否则……”
横在脖颈上的刀微微用力,一点血色染红了刀刃。
封眠已被疤脸男人的话惹懵了,他方才叫这人什么?百里世子?北疆就一位百里世子,那便是定北王世子百里浔舟。
这人竟然是定北王世子?
封眠呆呆地仰首上下扫了眼身前端坐于马背上的人,高束的马尾飒爽,微微侧首露出的下颌与侧颜俊朗无双,脖颈肩颈的线条利落有力,腰背挺拔,身型瘦削却不瘦弱,分明是清爽漂亮的少年人。
到底是如何被传成貌若钟馗,青面獠牙的野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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