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以为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可当他们看到依然跪在那里的遥旭,还有真真切切消逝的遥岐,众人才后知后觉,一切竟是真的。
一个神官突然开口道:“这遥......先帝君不在了,这天都岂不是要乱套了?”
闻言,遥旭直了直身,正要开口,却听和笙道:“乱乱乱,一天天的就知道乱!你是神仙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没了管事的你还不活了?”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天都乱不了!”
无尘也站了出来,道:“方才良旭殿下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诸位既为天都神官,无论帝君在与不在,都应恪尽职守。如今正值非常之时,诸君更应携手同力,倘若有人敢借机生乱,无尘定不饶恕!”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
尽管事发突然,尽管他们平时看着好像不正经,但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大是大非面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也该换换了。不然岂不是显得他们很没用。
此事不简单。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预感到要打一场硬仗了。
言朝回过神,看了眼已经恢复如常的遥旭,轻叹一声,又看向风奚,道:“你得留下来吧?”
虽是询问,语气却很肯定。
风奚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留下来帮他。姑且不论我们的事真相为何,发生这样的事,最难受的是他。不管遥岐做了什么,遥旭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言朝微笑道:“你说得对,咱们几个人本该如此。”她宽慰似的拍拍风奚的手背,又道,“我得去找我爹。这么大的事,他一定知道。”
风奚道:“那我......”
话才出口,拂叶突然道:“我正好要去寻凡雨,让我送这位姑娘下界,可好?”
闻言,言朝转头朝她一笑,道:“那便有劳秋神大人了。”
临行前,风奚和言朝又互相嘱咐了几句,便就此分开了。
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拂叶也仅仅只是在出发时,不经意地打量了言朝一眼。直到二人安稳落在一处空地上,拂叶才像
是鼓起勇气一般,问道:“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言朝愣了一下,笑道:“言朝。‘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言朝。”
拂叶似是有些意外,喃喃道:“胜春朝......真是个好名字。”
少顷,拂叶突然拉起言朝的手,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言朝道:“什么?”
拂叶有些激动道:“我想请你代我们四人向春神大人带句话。”
她口中的春神说的自然是春神明祈。
“什么话?”
“虽然我们四人出身不同,所思所想不同。但自我们拜入师父门下,成神之后,有一件事是完全相同的:我们都希望能成为像春神大人那样的人。他是我们做神的初心。”
言朝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眶发酸,隐有泪意。
她本以为,这世间还记得春神明祈的人,就像适约那座破烂春神庙,已经所剩无几了。不曾想今时今日,竟还有意外之喜。
细细回味,竟是心酸大过欣喜。
半晌,言朝才道:“谢谢。我一定会转达给他。”
言朝目送拂叶离开,脚刚迈出一步,一道急促的“嘎嘎”声在她耳畔炸开。
是墨墨。
墨墨焦急地拍打着翅膀,不停地叫唤着。越听,言朝的脸色越沉。
春山楼出事了。
往日热闹的春山楼今日依旧热闹。春山楼前的长街早已被黑压压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有的握着锄头,有的攥着扁担,有的举着火把,甚至还有几个地痞流氓抄着短刀。他们个个神色惊恐愤怒,那架势像是要把春山楼活剥了。
“出来!你们管事的出来!”
“交出身负万灵之力的祸害!”
“滚出来说清楚!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你们春山楼窝藏妖人,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
大门紧闭,楼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伙计们手持扫帚、板凳,甚至炒勺,金七则双手持棍,带着几个身材高壮的堵在门后。
玉葭不在,他们更不能自乱阵脚。
“你放屁!我们春山楼可都是本分人!”
沙福禄梗着脖子喊道:“万灵之力早已泯灭于世间,你们休要在这里污蔑!”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在此喧哗。”
门闩被取下。
“吱呀——”
大门洞开。
只见言朝独自立于门前台阶之上,身形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此刻,却感觉格外心安。
众人静默。
言朝目光平静,缓缓扫过众人,道:“诸位聚集于此,所为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这春山楼里藏了身负万灵之力的祸害!”
“坊间都传遍了!万灵现世,苍生俱亡!”
“快点儿把人交出来!否则今天就将春山楼一把火烧了!”
言朝挑眉道:“万灵之力?坊间传言?诸位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有何凭据,能证明此人就在我春山楼?”
众人一滞,随即七嘴八舌道:
“都这么说!码头张老三亲耳听游方道士说的!”
“城西王半仙算的!说灾星就在东南方,不是你们春山楼是哪里?!”
“需要什么证据?无风不起浪!你们春山楼惯会迷惑人,那春山楼主不就至今还是个谜吗?!”
言朝听着这些毫无根据的指认,心中雪亮。遥岐刚死,马上就有人来春山楼找麻烦。
言朝道:“张老三?王半仙?可否请他们上前,与我当面对质?”
无人应答。
突然,人群中一人指着言朝道:“我见过管事的,你不是春山楼的管事!难不成那个管事的就是身负万灵之力的祸害?!”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别跟她废话!搜!搜出来就知道了!”
“对!搜楼!”
不知是谁先扔出一块石头,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一个信号,众人嘶吼着,向门口涌来!
伙计们见状,高喊一声,硬着头皮想上前阻挡。
言朝眼神一凛,正要有所动作——
就在这推搡、叫骂、碰撞的极致混乱中,两道黑影掠过!速度奇快!目标明确!
一个是方才喊打喊杀最凶的地痞,另一个,竟是断了双脚的沙福禄!
那两道黑影一人一个,手法刁钻,在人群的掩护下,精准地扣住目标后颈。地痞和沙福禄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倒地,被黑影顺势一夹,如拎鸡仔一般,趁乱向后疾退,很快便消失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混乱中几乎无人察觉!
但言朝看见了。
言朝叱道:“站住!”顾不得门前骚乱的人群,纵身掠起,直追那两道黑影而去。
对方显然对城中小巷极为熟悉,专挑阴暗僻静处穿梭,速度惊人。直至天际泛白时,民居渐稀,地势抬升。远处,出现一座高山。
天迦山!
言朝循着那两道黑影进了天迦山的山林之中。
她心中疑问丛生:是谁煽动百姓围攻春山楼?为何遥岐刚出事就有人找上门来?遥岐种种言行都将万灵之力指向自己,又是谁发现了她的秘密?
突然,言朝忽觉脚下一空,下一瞬,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她睁开眼时,浑身一阵钝痛,视线模糊,四肢瘫软。中了药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言朝迅速环顾四周。此处光线昏暗,岩壁粗糙,头顶时不时有水珠滴落。不远处,沙福禄和那个地痞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倒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发出呜呜的呻吟。沙福禄见言朝醒了,眼中的惊恐退了些许,地痞则是不停地扭动,试图挣脱。
一阵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
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出,停在离言朝几步远的地方。他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衫,看上去三十来岁,面容普通,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长相。可言朝盯着他,明明是陌生的一张脸,可那个眼神,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让她脊背发凉。
地痞看见来人,挣扎的更厉害。
男人没有理会他,转而看向言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不达眼底,道:“醒了?今日你们被抓来此地,能否活着出去......”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地上被捆着的二人,最终又落回言朝脸上,“全看这位姑娘的意思。”
言朝抿着唇,不发一言。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这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他伸手指了指沙福禄和地痞,“对于身负万灵之力的你来说,这个选择,应该很好做吧?”
这话如同惊雷,终于还是爆了。
沙福禄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言朝。地痞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呜呜声,虽然被堵着嘴,咒骂之意却不能再明显了。他看向言朝的眼神,瞬间从迁怒变成恐惧和怨恨。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灾祸的源头。
言朝冷笑一声,搞这么一出戏,果然是特意引她来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坚定了一个想法,绝不受人威胁。”
“你说只能救一个,可我偏要两个。”
男人挑眉道:“哦?口气不小。但你现在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得了他们?”
言朝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头叱道:“墨墨——!”
男人脸色微变,在他分身的刹那,墨墨变作一只大鸟,突然从岩洞上方疾射而下。
“嚓!嚓!”两声极轻微的割裂声。
捆住沙福禄和地痞的麻绳应声而断。连他们嘴里的破布也被划开。
地痞一得自由,愣了一瞬,随即连滚带爬地往洞口方向窜去,头也不回,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妖女!果然是妖女!”
沙福禄却呆在原地,看看断开的绳索,又看看盘旋在半空的墨墨,最后落在言朝镇定如斯的脸上。
言朝没看二人,急声令道:“带他们走!快!”
墨墨会意,一爪衔着一人,但它始终看着言朝,不愿离去。
“听话,带他们回家!”
沙福禄被带离的最后一刻,回头望向言朝。地痞也下意识瞥了一眼。
那一瞬间,二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无比清晰肯定的念头——
她,就是春山楼主!
洞中只剩他们二人。
男人没生气,状似平静地看向言朝,就这么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看着怪瘆人的。
言朝道:“你究竟是谁?”
男人却道:“其实那两个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我要找的人是你。”
言朝道:“你要干什么?”
男人不答,仍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么多年你过得很辛苦吧?亲眼见过世人的鄙夷愤恨,就连得道飞升也要隐藏身份。不过,你倒真是个狠人。”
“为了能彻底掌握万灵之力,不惜引飞升天雷入体。此后每隔一段时日,都要遭雷劈,而你却以睡梦掩盖。表面越平静,内里越痛苦。”
“这六百年间,你早已‘死’过多次了吧。”
言朝莞尔:“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的嘛。还有什么?不妨都说与我听听?”
男人对言朝的反应有些意外,笑道:“你倒是冷静。也是,毕竟被雷劈了那么多次,眼下处境的确算不上什么。”
言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不讲故事也用不着揶揄我吧。”
闻言,男人索性在言朝面前坐下,道:“那我便给你讲一个吧。从前有一个天赋极高的锻造师......”
那人出身低微,无地施展才华,幸得君王赏识。君王从不以君臣之礼相拘,还十分器重他。自追随君王的那刻起,锻造师就发誓,此生忠君不叛,至死不变。
他苦心精进技艺,不求权利财富,一心只想与君王一道,造福百姓。
可只有一个人的忠心是不行的。
他国曾以重利试图收买锻造师,甚至不惜以锻造师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为要挟。锻造师一家誓死不从。他们却没再纠缠,而是转向了锻造师的手下。
锻造师手下的徒工心术不正,被他国以重利收买,盗取图纸。让原本便利百姓的机关人,变成了屠杀百姓的杀人武器!不仅如此,还借两国商人之手,让瘟疫大肆传播!更将毒药下在了锻造师送给君王的茶中!
可他们却没想到瘟疫会让自己国民染上,便借此煽动百姓,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君王和他的国家子民身上。
可他们何错之有?!
后来,君王疯了,被他的挚友所杀。国家覆灭了,人间生灵涂炭。世人将他们视如蛇蝎,欲赶尽杀绝。
锻造师也疯了。他披头散发,冲着皇宫的位置不停地磕头,直至眼前被血污遮挡。最终,他在清醒与模糊之间,仰天吐出一口黑血,中毒身亡。但他死后怨念极深,这股怨念便寄生在了他刚出生的儿子身上。
他要报仇!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偿命!
话至此处,男人的表情愈加扭曲。言朝听得直冒冷汗,道:“你是......”
男人道:“我,我是谁......”
话没说完,言朝就看到了极其诡异可怕的一幕:
男人的脸顷刻间变换出无数张脸!男女老少皆有。这其中竟还有毒命妖道金辛!甚至还有当初他们在有间酒肆遇到的那个带路的木尔!
突然,男人抬手一挥,言朝瞬间被定在一根石柱上,她的四肢被四根粗大锋利的石钉穿透,鲜血瞬间喷涌,强烈的痛感让她下意识喊出了声。
男人道:“世人皆道,万灵之乱因陛下而起!那今日我便要用这万灵之力为陛下报仇!为云槐报仇!”
一道黑气穿透言朝的身体。言朝瞳孔骤缩,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东西正在流失,豆大的汗珠滴落,只觉全身的每一处都被撕碎了。更要命的是,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男人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切实感受着他的绝望,他的痛苦,他的仇恨。那些回忆和她的搅在一起,她逐渐分不清,头要裂开了!
“啊——!!!”
忽然,黑气散去,男人吐出一口黑血,错愕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言朝惫懒地抬了抬眼皮,扯出一抹淡笑,道:“你不是说我是个狠人吗?所以我在自己的体内下了禁制,一旦有人想要窃取,那便会身中禁制,一损俱损!”
男人叱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言朝笑道:“谢谢夸奖。”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男人身后的石壁炸开,一道银光闪过,将他拦腰砍成两半。
“言朝!!!”
是风奚。
风奚闪身至言朝身旁,看到言朝的瞬间,心痛如绞,即刻施法为她稳定伤势,道:“朝朝对不起,我来晚了。”
言朝靠在他身上,虚弱一笑,晕了过去。
再抬眼时,风奚脸上狰狞之色流露无遗,莲影化鞭,将男人的身躯高高卷起,猛地向下一掼!莲影化刃,将男人的身躯剁成块血肉模糊!
男人的眼珠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突然向上弹起。紧接着,那摊肉泥竟又复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杀不了我的!!!”
风奚突然想起在雪山神庙遇到的那个何伯,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今日你活不了!”
男人却道:“既然你也来了,那就将你的万灵之力也给我吧!”说罢,男人化作一道黑气向风奚涌来。
风奚抱紧言朝,飞快闪身,但那黑气更快!邪门的是,无论法术武器,皆不能将其消灭。那黑气似乎还在不断吸收风奚的力量!
几番较量下来,风奚发现这东西非人、非神、非鬼,渐渐处于下风。黑气找准时机,将方才吸收的力量一股脑攻向他。风奚浑身一震,怀中仍是死死护住言朝。
正当他快要坚持不住时,一道白光自天而降,生生劈开了石洞,天光乍现。风奚和言朝被一双手稳稳托住,风奚看清来人,惊道:“明祈叔叔?”
明祈道:“孩子,别怕,我来了。”说罢,明祈看了看昏迷的言朝,又看向变回来的男人,冷声道,“你若要报仇,先随我去见个人。”不等男人回答,明祈便带着二人向山顶而去。
空荡的山顶上,还来了一些人:遥旭、弥清、和笙、凡雨、拂叶、无尘。
遥旭一见受伤的二人,急忙上前道:“明祈叔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明祈道:“被一位故人所伤。”
遥旭不解道:“什么故人?”
话音刚落,男人已至。
遥旭瞬间警惕道:“你是谁?”
男人忽然又开始迷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祈看向弥清,道:“孩子,他是云槐的人。”
弥清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祈叹了声气,道:“你们稍候,我要让你们见一个人,他已经等了太久了。”说罢,明祈双臂高举,空旷的地面突然出现一座九层高塔。木顶之上,赫然写着“净神塔”几个大字。
百年风霜,终重见天日。
风奚一惊,原来那次看到的不是幻觉。
紧接着,一道极强的法力从明祈掌中运出,风沙四起,众人都被这强大的法力震得后退。
遥旭道:“明祈叔叔不是退居多年,为何还会有如此强大的法力?”
少顷,那座塔轰然倒塌,氤氲之中,一道身影显现出来。那人衣衫完整,却披头散发,发间隐有银丝,面容沧桑,胡须浓密,却依旧掩盖不住他的清贵雅致。
那人看到明祈时,眼中先是一喜,转而又悲从心起,道:“吾友,久违了。”
明祈道:“久违了。”
那人正是弥祯。
弥祯看到弥清时,怔了一瞬,当他又看到她腰间那枚尚未完工的玉环时,眼角落下几滴泪,小心翼翼地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弥清缓缓走上前,颤抖着问道:“你是父王?”
弥祯张开怀抱,笑道:“清清,我的孩子,我是父王啊。”
弥清的眼泪瞬间决堤,快步奔向弥祯,紧紧的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众人俱是一惊,弥祯竟然还活着!
弥祯拿起那枚玉环,指腹轻轻地摩挲,道:“孩子,你的母后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呢。”
原来,当年虞致身死,但她的执念颇深,因有云湘的香囊护体,意外为弥清换来了一线生机。虞致的魂魄寄托在玉环之上,滋养着弥清,终使她在百年后顺利降生。这枚玉环也始终伴她左右。
弥清泣不成声:“母后......”
无尘突然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祈道:“这一切都因雁霄的贪念而起......”
当年,雁霄受先帝君倚重,他的所言所行无不让人钦佩,可一旦触及利益,什么都是虚言。所以即便他做了天帝,真正信服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可先帝君对他的倚重也是虚情假意,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他。
雁霄得知真相后,从前一腔热忱彻底熄灭,人也变得扭曲。他在人前六分宽纵,四分威严,背地里却在谋划着将这些人全部剿灭。他的**也越来越大,他要这世间唯他一人,便再无人敢轻视他。
但他很喜欢明祈和遥岐,欲将二人收归麾下。
他不知从哪修得邪术,触发了万灵之力。因弥祯意外发现端倪,雁霄游说无果,便纵容瘟疫肆虐,借机引发万灵之乱,将一切都推脱到弥祯身上。不仅如此,他早看出枫弋难驯,便借万灵之乱爆发时,假借支援的名义,派方执引鬼魂破界,迫使枫弋以身献祭。
幸而四人早有默契,遥岐发现了弥祯留下的证据。可弥祯疯癫失智,虞致以死唤醒了他的神智,可凡人之躯根本难以承受那仅有一点的万灵之力。遥岐无法对挚友下手,这场祸乱的缘由也尚未理清,遥岐便与明祈一道,连同枫弋留下的一缕魂识,将弥祯封印在净神塔中,以待真相大白时。
遥旭愕然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他身上会有万灵之力?天稷榜又是怎么回事?”
明祈道:“孩子,别怪你父亲,他也是迫不得已。”
“遥岐亲手杀了被万灵之力反噬的雁霄,但万灵之力因何而来,我们并不知晓。为了调查真相,他不得不将云槐定罪,表面封禁,实则保护。众神皆陨,唯剩我二人,为尽快恢复秩序,遥岐做了天帝。从此,他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遥岐知道前路艰险,他已丧妻,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涉险,便只能狠心抛弃。但他没想到,他的儿子还是回来了。”
“至于天稷榜,那本就是遥岐所创,我们三人皆因他相识。那时我们只是纵山水,破诡案,从未想过成神。但万灵之乱后,天稷榜突然生出灵智,并有万灵之力,不受遥岐所控。遥岐心生一计,将万灵之力引到自己身上,利用天稷榜寻觅世间有缘人,从而找出真相。没想到这有缘人竟是我们的孩子。”
遥旭突然想到什么,道:“那他在天都说的那些,难道......”
明祈道:“这几百年间,他一直经受着万灵之力的反噬,你们去时,他已是大限将至。还有我这一身法力,皆因遥岐信奉而来。”
“当年我因言朝身负万灵之力,怕徒生事端,所以遁世隐居,暗查真相。我知他一人艰难,便亲手培养了四个孩子做他的助力。各不相见,彼此挂念,可终究无法再见。”
遥旭扑通跪地,道:“原来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弥祯走上前,歉声道:“孩子,对不起。这一切皆因我而起。”
凡雨却突然激动道:“师父?你是师父?!”
明祈道:“我是鹤典。”
此言一出,四人惊了。他们一直敬仰的春神竟就是自己的师父!他们齐拥上去,激动地唤了一声:“师父。”
明祈欣慰道:“孩子们,这些年你们做得很好。”
话音未落,一直没出声的男人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向弥祯,口中高喊:“陛下!陛下!”弥清见状,一把将他拦下,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弥祯抚上弥清的手臂,温声道:“没事的。父王认得他。”他转头望向男人,悲怆道,“公叔明啊公叔明,你怎的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男人一脸陌生地看着弥祯,他显然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他认出了弥祯。倏然,他跪倒在地,不停地向弥祯磕头,边磕边激动地喊:“臣有愧!臣该死......陛下您回来了!云槐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众人默然。
弥祯将他扶起,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道:“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你的怨念就由我来化解吧。”说罢,弥祯的周围萦绕着一片光晕,他的身体也在这光晕中一点一点消散。男人也在这光晕中渐渐平静。
弥清大惊失色道:“父王你怎么了?我什么会这样?!”
弥祯看向弥清,眼里满是不舍地道:“我的孩子,父王得走了。父王早就该死,苟活至今全赖挚友相助。幸而还能见你一面,只是父王有愧,不能陪你更久......”
弥清死死地攥住弥祯的衣衫,凄声道:“我不听!!!我们才刚相认,为什么你却要离开了?!我已经没有母后了,不能再没有父王!”
弥祯强忍泪水,道:“清清,父王和母后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和笙突然道:“师父!你的身体怎么?”
明祈的身体也开始消散。他却十分平静。他回到言朝身旁,看着她这一身伤,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用仅存的法力,将男人吸取的力量回归到二人身上。
言朝依旧没醒。
明祈握住她的手,道:“真是个傻孩子。这么多年,你一定很疼吧。爹其实一直都知道,爹还知道你甚至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但孩子怎么能走在父母前面呢......”
“小朝啊,你是爹娘的好孩子,更是我们永远的骄傲。”
明祈将风奚和言朝拦在怀里,郑重道:“小奚,往后的路,你们几个要一起走。”
泪水湿了眼眶,风奚颤声道:“好,我答应您。”
弥祯和明祈渐渐消散,他们不舍地看向孩子们。
重逢太短,遗憾太多,心中还有万语千言。
最终,他们化作一缕光辉消散了。唯余最后的话语回荡在空中:
“万灵之力与天道同存,唯有万念一心方可胜天。”
与此同时,人间下起了一场花雨。
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激动地去淋这场稀奇难得的花雨。他们在雨中载歌载舞,喜悦幸福溢于言表。
人群中有人道:“这莫不是天上哪个神仙给咱们的赐福吧?”
众人闻之,纷纷望天拜谢。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春神对这苍生最后的祝福。
可算更新了[捂脸笑哭]
最后的内容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两章并一章,因为倒数第二章的内容实在想不到合适的章节名,但是内容不会缩减。所以下一章就是正文最后一章啦!抱歉最后阶段总是更新不稳定,让大家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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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春风化雨润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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