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吴屿陪着妈妈回了黔阳。
侗人有话,天上雷公大,地上舅家亲,阿奶初二一早就催他们回母舅家探望。
吴漾也得回趟自己外公家,他们就托了民宿的嬢嬢来照顾阿奶两天。
许琼先带吴屿去疗养院看父亲。吴屿的外公已经八十一岁,依旧精神矍铄。
外婆早逝,他退休后也不愿跟子女同住,差不多十年前就住在了单位疗养院里,自有护工看顾,生活规律,饮食清淡,最大的兴趣就是听戏、看书。
晚饭时,舅舅许玮一家从舅母那边回来,他们按例初二晚上一起吃团年饭——黔阳的一家老牌餐馆,包厢都是几年不变。
下车时,表妹许安澄跟吴屿吐槽:“又是这里,爸爸也不嫌烦。”
许安澄今年大三,念的是商科,一向热衷尝鲜,最爱时髦新潮。
吴屿不由想起向真——除夕那天,她也吐槽,家里总是去白天鹅吃年夜饭,早就腻了。
可见小姑娘们的心思,不分地域,出奇一致,不禁一笑。
许玮是商务系统的干部,总是能令人如沐春风。他提两句财经新闻,吴屿也配合,两人开点玩笑,把严肃话题也讲得轻松有趣。
许安澄也时不时插几嘴,讲讲老师们在课堂的奇妙比喻。
吴屿舅母李丹菲是会计师,许琼算是桌上唯一外行,不过听多了也懂了不少,氛围轻快舒适。
饭局快结束时,许玮似是不经意提起:“阿屿,前阵子有个‘旅居黔州’的颐养产业招商洽谈,他们有几个项目不错,要找外部专家,做财务和融资评估,我顺便提了下你。”
他慢条斯理喝口茶,“旅游、医疗、康养一体,产业融合升级,有些发达省市做得不错,我们也不能闭门造车。”
“他们要邀请的话,你多去看看,有些项目,咱们有没有落地条件?有的话,我们也要促进新兴产业发展嘛。”
虽然有所预料,但舅舅如此入手,吴屿还是有些始料未及——只谈产业,不谈个人,化骨绵掌啊。
他点头称是,并不多话,抽出纸巾擦擦嘴角,又起身给大家添茶。
许琼低头喝茶,也不说话,只悄悄看儿子一眼。
吴屿小学那几年,吴屿爸爸尚未调来黔阳,他从小最佩服的,就是这个舅舅。
儿子行事为人那份外柔内刚、绵中带刺的风格,几乎完全是跟舅舅学的。
眼下被许玮轻轻一点,她也看不出他心里起了几分波澜。
这孩子可不是一两句就能劝服的。
她除夕那晚放了狠话,可心里,着实没个底。
说到底,吴屿早就财务自由、精神独立。他要打定主意非陪着奶奶,她能有什么办法?
弟弟正是早看透了这一点,去年就劝她——不能逼太紧。
要劝吴屿,讲的不是理,而是情。吴屿接受的是专业理念,理智上完全清楚,机构养老是最终归宿,他是过不去情感上那道坎。
许玮提醒姐姐,这孩子,放不下对奶奶的愧疚,难道就能放下对母亲和舅父的亲情吗?
不要把他推到对立面,还是得用情牵他。他自然能想通。
初三,李明景那边聚了一群黔阳的朋友,吴屿跟母亲说一声,中午去赴他们的约。
许琼就去隔壁小区许玮家里——许玮也喜欢老城区的方便,并不搬走。
用情牵引儿子,许琼最近是天天琢磨,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向真身上。
她跟许玮提起,吴屿年前刚交了女朋友,一个广州小姑娘,比他小了整整八岁。
“我看阿屿挺看重小向的。他都单身多少年了?上次谈恋爱,还是大学,工作后一直忙得要死,没顾上恋爱。”
“小姑娘到寨里玩,生病发烧了,他就陪她回广州,还安排去海岛。你说,要不要趁现在,催他这两个月带小向来黔阳玩一玩,不用太正式那种。”
“我们见了小向,可以让她劝阿屿去广州。女孩子嘛,哪个不希望男朋友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俩人正是亲亲热热的时候,她说话,肯定比我们管用。”
许玮觉得,姐姐一辈子在医院做技术工作,专业过硬,为人直爽,就是脑子不转弯,只会直来直去,让她转个弯,她就转到岔路上去。
幸好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儿子对手,这种事,懂得先来征求他的意见。
他放下茶杯:“你还是老样子,说风就是雨。”
“我们都劝不动他了,还指望一个刚认识的小姑娘?”
“阿屿要是真心喜欢,你现在把她卷进来,这不是给他裹乱?”
“你别弄巧成拙,两边都不落好——到时候,阿屿没劝回来,小姑娘也被吓跑了。”
看姐姐还有点不服气,他顿了顿,只能说得更直白些。
“你自己想想——要是有人让咱们家安澄去劝男朋友别顾奶奶,跟自己回黔阳来,你第一反应是不是:这家人八成有点问题?”
啊,确实是。这么换位一思考,许琼马上知道,自己实在犯了蠢,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她平时也看不上这类歪主意,就是最近,病急乱投医。
恰好弟妹李丹菲敲门,问姐弟俩要不要吃水果,许琼就干脆出去,和弟妹闲聊。
被他们频频提起的小向同学,此时正在广州打喷嚏。
初三这天,向真也是和朋友聚会。
一堆女孩玩枕头大战,她窝在角落不肯参与。
但大家打的火热,有个羽绒枕居然被打得开了线,飘出一大堆鹅毛,弄得她鼻子发痒,连打好几个喷嚏。
“你们够了没?初中生的游戏还玩这么久?”她一边打喷嚏一边抗议。
今天是何靖组织的聚会,她搞了个“美少女的怀旧”主题,上午是角色cos,下午是睡衣party枕头大战。
向真上午cos的是小马宝莉的Rarity,弄了一头紫色假发,穿了毛绒绒的皮草外套,还佩戴一条蓝紫菱形彩宝项链,十分敬业。
何靖配合她,做的是Pinkie Pie造型,粉色假发还是向真提供的。
不过上午拍完照,她们玩枕头大战的,都已经换了浴袍或睡衣。
只剩向真不肯玩这个,刻意没换衣服,手里还抱着Rarity的小玩偶,在那里皱着鼻子打喷嚏,一副嫌弃表情,超贴Rarity性格。
何靖马上叫:“真真,看这里。”
咔嚓给她拍了张照——果然,比上午摆拍的那些生动鲜明多了。
她马上补发这张到朋友圈。
向真看了,觉得自己这个表情不够美,强烈要她删掉。
主要是,上午拍的cos照,她自己都没发朋友圈。
朋友们一起玩,她也乐在其中,但拍照发朋友圈,如果被吴屿看到自己这么幼稚,就有点羞耻。
何靖举起手机晃着,远远地得瑟:“你有本事来抓我呀。”
向真追着她满场跑。
一群人正好抓住她,拿枕头给她,邀她加入战局。
何靖轻松逃脱,还能回头做个鬼脸:“抓不着呀抓不着~”
向真被大家绊住,气得大喊:“你们都帮着她,欺负我,以后别找我做造型。”
都是多年老友,谁怕她威胁,反而贴上来摸她脸:“快看,小真真又生气了,是不是又要掉金豆豆?”
她小时候一急就容易哭,有点泪失禁体质,现在好点了,但在座的,基本都见过她黑历史。
向真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她就10分钟续航,很快就没电休眠,只能退出战场。
她鼻子又痒,跑得又难受,干脆躲出去换衣服,提前去泡温泉了。
她们在郊区一个新开的温泉民宿,别墅里就这群老朋友。
黄滢看向真走了,也悄悄出来找她。
说起来,向真报考远在上海的D大,除了想远离母亲,享受自由的大学生活以外,也受了一点黄滢的影响。
黄滢在高中时也是风云人物,人美,美术特长生,但后来居然放弃艺术生名额,死磕理科,成功去D大读了工业设计,这个劲头,前后几届的艺术生都服了。
向真高三的时候,黄莹已经大四,她为D大做招生宣讲时,那种从容独特的气质,一下就把向真迷住了,向真就追随她步伐报了D大。
向真看她过来,马上问:“师姐,你今年是不是该毕业了?”
黄滢后来留校读硕士,又转博。她导师是服装学院和机械学院双聘的一位青年大牛,主要研究方向是可穿戴设备和包容性设计。
她点点头:“嗯,正在找工作呢,说不定还得去深圳飘两年。”
她并不打算继续在高校就职,反而想去硬件厂商工作——可穿戴设备,前沿还是在企业里。
向真笑了:“深圳也挺好啊。”
黄滢摇头:“太卷,没有广州自在。”但谁让她自己选了这专业。
她微微叹气,又把话题带到师妹身上,“你呢?我看你今年销量不错,考虑去时装周吗?”
她对时装设计也不陌生,做过些功能性服装和智能设备融合的前沿设计。
向真摸摸头发,又拨弄一下比基尼的肩带,“再等等吧,我攒攒作品,明年努力一下。”
如果她没从圣马丁退学,说不定去年就被老师推荐去时装周了。
黄滢似是随口感叹:“深圳时装周,秋冬可是主要看面料技术,这你不擅长。要明年春夏的话,那可远着呢,到明年10月了。”
向真轻轻拨动水面:“今年10月的春夏发布当然好。”她停顿几秒,“就是,我好久没见老师了,有点害怕。”
要上今年10月的深圳时装周春夏,走常规流程,要提前半年提交作品集,也就是差不多4月交稿,她当然赶不及——除非找专家推荐。
可是,她都很久没和丁老师联系了,还是有点不敢面对老师。
黄滢和服设系的老师打过不少交道。丁老师向来随性开放,马上要退休了,什么事没见过,绝不会因为退学的事看不起向真——就是向真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黄滢笑了:“前一阵开会遇到你李杭师兄了,他呀,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怕你有压力。他是今年的青年委员,想推荐你,让我来探探你口风。”
她深深看着向真的眼睛:“我看,你来得及。”
向真又开心又紧张,又有点犹豫。
如果有评委推荐,那么提前2个月提交作品集就行,她足足可以多四个月准备时间——而且,师兄推荐,还免去了她回去找老师的心理压力。
黄滢回来这几天,听说她已经交往了新男友,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她笑了:“就是个推荐名额而已,也不是多大事,他一直很欣赏你的设计。”
她一向有理有据:“咱们也别妄自菲薄,你们师门这几年,你确实突出啊。”
最近几年,丁老师越发佛系,带的学生也都随他,向真即使退学后修整了一年,也算是高产的了。
师姐这么一点拨,确实,出于师门情谊,师兄推荐她也很正常,向真就抛去了心头那点犹豫。
“谢谢师姐,你说的对,有机会为什么不上?我去。”
黄滢捏捏她脸颊:“这就对了,不用想太多,咱们就简简单单的、开开心心的就成。”
屋里一群人也战至疲惫,纷纷出来,看见她俩坐在一块泡腿,也脱下浴袍跳进来。
“果然还是你俩最会享受。”何靖先夸一句,又指挥向真,“向真,你泡够了吧?去,给我们弄点果汁来。”
向真喊回去:“懒不死你,哪有这好事?”
一群人又在水里互相闹起来,黄滢懒得参战,起身回客厅,给民宿管家打电话,要来了果汁。
晚上她们开开心心聚餐,唱歌,喝了点小酒。
吴屿和朋友聚完,下午回舅舅家,在小区门口刷到何靖发的朋友圈,含笑把向真的cos照全存了下来。
许安澄正好也回来,快走几步,靠近表哥,一眼瞄到他在看的照片,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原来,表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许安澄觉得,自己从小对表哥的滤镜,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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