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流观忘了自己有夜盲症。
晚上睡到一半,她懵懵地起床去洗手间,打开门,刚走两步,就被一只软软胖胖的卡车绊倒了。
她意识到是花花挡在路中央,于是惊慌地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在摔倒的最后一秒不要压到它。
这一摔在家里弄出不小的动静。
周漾春听到客厅传来的声响,瞬间清醒。
她跳下床去,推开门,就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一团黑影。
“你还好吗。”
周漾春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开灯。
将心比心,如果摔倒的人是自己,自己指定是不愿意让此刻尴尬的丑态暴露在强光下。
黑暗也是一种保护。
“我好痛啊。”
曾流观像是要把头深深埋进地板里。
她的声音像受伤的小鹿在旷野中哀鸣。
“需不需要我扶你一下?”
“不用,我没事。”
曾流观觉得眼眶发热,脸颊也变得湿湿的。
她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哽咽。
“你睡你的,我在这儿躺一会儿。”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等待疼痛过去,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脖子都麻了。
好疼啊。
身体由内到外全方位疼痛。
周漾春的卧室虚掩着门,她在门的另一面沿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
两人隔着门,她陪着她这样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曾流观从地上站起来,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回到卧室。
听到关门的声音,周漾春才揉揉坐麻的双腿,起身回到床上去。
分手外加网爆对曾流观造成的打击带有一股后劲,她不是小孩子,没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但也确确实实因为这两件事受到了伤害。
她的社交账号即使已经清空,却还是被扒出来,有不少人都给她发送了私信。
大多数私信都非常冒犯,曾流观默默消化了所有的暴力。
曾流观常常看着那些侮辱性语言感到困惑:
我只是赚了五千块生活费而已,我罪不至死吧。
这世界上令人费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周漾春在周五晚上下班回家,曾流观正捧着手机无所事事地玩消消乐。
“曾流观,今天是周五。”
“嗯哼。”曾流观忙着玩游戏,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想不想出去玩一玩?”
“出去玩?”
“逛商场,在外面找个餐厅吃饭,或者还可以去酒吧坐坐。”
周漾春提出了几样没什么创意的娱乐活动。
“和谁?和你?”曾流观放下手机,诧异地看着周漾春。
不了吧。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和周漾春一起逛街吃饭的愉悦场景。
太太太太违和了,这是碳基生物能想象出的画面吗。
她觉得自己和周漾春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大多数时候,两人面对面坐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沉默,那个氛围属实是有些窒息。
周漾春看着曾流观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怎么了?跟我出去不好吗?很多人都想和我一起玩的,很多人都约我下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的。
“要不今天先算了?我没洗头呢。”
“那就现在洗,我去换身衣服等你。”
“………你今天是一定要带我出门,对吧。”
“对。”
曾流观放弃了挣扎。
她拖着小步伐,一步步往浴室走去,连脚步声都表达着不情不愿。
曾流观完全知道周漾春为什么要带自己出门玩。
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萎靡不振,已经有一周的时间完完全全宅在家,一步都没有迈出过家门。
这确实很值得让周漾春担忧。
毕竟周漾春也算是她的二房东,万一她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周漾春会陷入到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周漾春换下质感较好的衬衫和西装裤,在衣柜里找出花衬衫和休闲裤。
她的衣服穿出去不会和任何人撞款,因为都是她亲手做的。
自己设计花纹图案,自己找工厂定制布料,自己用缝纫机裁剪,一点点制成。
周漾春坐在沙发上等着曾流观,她又拿起平板涂涂画画。
最近一段时间总有零散的灵感,她的时间有限,来不及创作出成型的作品,只能画出一些简单的图案概念。
曾流观在自己贫瘠的衣柜里翻来翻去,选了一条简单的裙子。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身材变得不够好,就没什么心思打扮自己。怎么打扮都像小丑,都不好看。
以前她可是每个季度都要把衣柜都更新一遍,一件衣服穿一次就不会再穿。
那时候的曾流观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会落魄至此,连几千块的房租都掏不出来。
好了,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真是不想活了。
曾流观走出房间,她敏感地注意到周漾春也小小地打扮了一下,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这花衬衫往身上一穿,显得周漾春像个神经质的死变态。
曾流观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发现你很爱穿黑裙子。”周漾春伸手摸摸她的裙边,想感受一下面料的手感。
“黑色显瘦。”曾流观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她的脏手。
“怎么样,逛街,吃饭,去酒吧,选哪个?”
曾流观选了酒吧。
“现在才七点。”
周漾春饿饿地说。
“我没力气逛街吃饭再去酒吧,我的精力只允许我去一个地方。”
“那咱们去酒吧吃点薯条,就像海鸥一样。”
曾流观现在敏感得要死,她听出了周漾春语气中带有的那一丝丝小小的不满。
“我本来也没想出来玩的,是你非要拉我出来。实在不行我可以回去。”
刚走到小区门口,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很不愉快了。
周漾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保持安静,说什么都不对。
天色正是明暗交替的时刻,这个时间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酒吧是周漾春选的。
这家酒吧是北城的老牌爵士酒吧,周五晚上的爵士乐队表演需要门票。
下了车,她带着曾流观轻车熟路地拐进巷子里,还没到酒吧门口,就有人走上前问她要不要票。
太夸张了吧。
怎么酒吧还要票。
曾流观在一旁看着周漾春跟这人砍了半天格,成功收了两张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吧。
“什么乐队这么火?”曾流观没想到这个时间酒吧里几乎坐满了。
“钱德勒乐队。”
“钱德勒?写《漫长的告别》的那位作家?”
“你还挺懂的嘛。”
两张票包含酒水和小吃,两人坐在小桌前,等了半个多小时,演出就开始了。
舞台的方向背对着曾流观,曾流观需要转过身去才能看到。
周漾春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和自己换位置。
曾流观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周漾春像是瞎了一样,抓住她的手臂,就要把人拽过来,曾流观奋力抵抗,两人拉扯了半天,比舞台上的表演还要精彩。
隔壁桌甚至放弃了看舞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两个拉拉扯扯。
曾流观脸红了。
她忽然意识到周漾春到了酒吧以后,完全就是流氓属性大爆发。那些疏远和客气全都消失了,周漾春变得很恶劣。
在酒吧昏暗闪烁的灯下,她的眼神带着一股痞气。
太吓人了吧。
这就是下班后的牛马吗。
这样的精神状况感觉比我还要严重呢?
曾流观心想。
她赌气般地不再回头观看舞台上的表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下一首歌,《漫长的告别》。”
音乐响起时,曾流观忽然注意到,在前排的卡座位置有一位熟人。
盛以安。
盛以安这桌几乎坐了**个人,相当热闹。
曾流观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有两位时尚杂志的时装编辑,剩下的没什么印象。
盛以安也注意到了她。
盛以安回头看了她一眼,跟身边人不知说了什么,一桌人瞬间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曾流观感觉她们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在自己身上。
她瞬间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她们。
周漾春自然也看到了。
大周五的,真晦气。
她对曾流观说:“需不需要我去找她骂几句?”
周漾春看得出这一桌朋友都是盛以安在舔的人脉,她不介意上前去和盛以安打个招呼,让她丢丢脸。
她注意到盛以安的小女友并不在其中。
曾流观自然也注意到了。
这做法还挺盛以安的。
盛以安就是这样,从不对外公开自己的感情状况,也不会带恋人出席任何社交场合。她的朋友们都以为她是单身。
“不要了。我不想和她说话。”
“你为什么总躲着她?搞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分手之后就想和前任老死不相往来,很难理解吗。”曾流观瞪了她一眼。
“你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
周漾春还想继续说什么,一抬头,盛以安竟然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她来了。”
“你说我现在撒腿就跑来得及吗。”曾流观绝望地说。
很显然是来不及了。
“hello。”盛以安站定,对曾流观打招呼。“你染头发了。”
曾流观没有接话。
“你们俩这是…在一起了?”
“?”
“?”
曾流观和周漾春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观观,不管你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都祝你幸福。”
盛以安一口气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周漾春挑眉,对着曾流观戏谑地笑了。
“不玩了,我们走吧。”曾流观却笑不出来。
她站起身,和盛以安面对面。
盛以安身上传来熟悉的香味,让她不由得后退一步。
冷静,冷静。
一曲结束,舞台上,乐队主唱鞠躬,酒吧里爆发出欢乐的掌声和欢呼声。
周漾春站起身,很自然地拉住曾流观的手,带着她往人群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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