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难呼吸一滞。
他看着眼前的人。
宁淼的睫毛浓密黝黑，完美的卷翘弧度衬得她的眼睛又圆又大。她生就一双鹿眼，清亮的仿佛是山间的一汪清泉，无需做作已显无辜清澈。而今晚，她刻意在眼尾处点了些许胭脂，从而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眼前的脸与模糊的面容渐渐重叠，纪无难情不自禁扶上宁淼的脸庞。
“阿渺……”
宁淼心下微顿，纪无难说话很有特色，他声线低沉，语速虽慢但字与字之间并不拖黏，给人一种慢条斯理又斩钉截铁的感觉，因着这样的特点，当他唤人的名字，尤其是在两人离得极近的情况下，无由多了些旖旎之感。
但宁淼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淼”这个名字，以前只有他会这么唤她。
可她还是顺从地将脸贴在纪无难的手上，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她垂下眼睫，轻声道：“陛下。”
她用力掐住小指。
刚揽上纤细的腰肢，感受到手下的肌肤微微颤抖似乎在诉说主人的情绪，纪无难恢复清明。但他并不没有停止动作。
只是相比刚才的情不自禁，此时更多了些蓄意。
引蛇出洞，不给些利息怎么引出更多？宁家使女进宫，无非是想出位“宠妃”，纪无难决定将计就计，如他们所愿。
正要进一步动作，门却被敲响。
“陛下，膳房送来了宵食，可要现在食用？”叶符临的声音响起。
纪无难：“……”
叶符临原是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才上前的，浑然不知破坏了什么，见屋里没有回应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加大些许音量：“陛下？”
宁淼再装不下去了，顺势挣脱，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气。她装作害羞不敢看皇上，偏头大声道：“叶公公快进来吧！”
等叶符临走进屋看见皇上脸色不对，顿时大感不妙，可惜为时已晚，他只好硬着头皮：“陛下，今日是山药红枣鸽子汤，山药滋补，您可得多用些。”
怎么是这道汤食？纪无难眉尾微挑。
叶符临最了解皇帝心思，立刻道：“是宁才人惦记皇上辛苦，特地吩咐膳房准备的。”
纪无难更惊讶了，看向宁淼：“你吩咐的？”
宁淼已然恢复自然的神态，“嗯！嫔妾想着皇上这几日瞧着很是劳累，想来是费心劳神过度的缘故，山药健脾补胃，红枣益气生津，夜里吃也便于消化，便让膳房做了。只是不知合不合陛下胃口。陛下可要尝尝？”
她注意到端详着汤的纪无难眉眼温和了不少。
纪无难道：“呈上来吧。”
汤便端到纪无难身前的小桌上。只见那瓦罐内的汤清亮中带着些许的油润，瞧着便知不会腻味，白色的山药块与红色的枣相间，底下则是切好的鸽肉。
一只鸽子可食用的肉不多，能呈到皇上面前的自然不会用边角料，只这盅汤，就用了八只鸽子，只取鸽身最嫩的部分，入口鲜美又清甜。
纪无难饮下一勺，热乎乎的汤顺着食管进入胃中，抚去了连日来的劳累，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他对会办事的人向来不吝啬，当即道：“赏。”
宁淼也有一份，她尝了一勺跟着赞叹：“山药软糯几乎入口即化，鸽肉好嫩滑，吃着还有几分甜味，我原还担心这汤未免油腻，喝了夜里胃中难受，不想这么清甜，是哪位大厨做的这汤？”
叶符临偏头，徒弟叶小能上前道：“是膳房的裴一绝。”他也没想到竟是这人做的，不是说他手废了么？
纪无难只觉“裴一绝”这名字有几分耳熟，不过他并未多想，淡声道：“赏。”
前一个赏是给膳房的，后一个则是专给裴一绝。
叶小能连忙称“是”。
心道这赏赐的旨意传到膳房，也不知逢喜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叶符临笑着对宁淼行礼：“还是宁才人周到，皇上爱喝这道汤呢。”
宁淼惊讶，她这算误打正着？
纪无难喝完汤，用帕子擦了擦嘴，不经意般问宁淼：“怎么想到点这个？”
宁淼脱口而出：“山药、鸽子都能补气壮阳呀。”
纪无难：“……”
叶符临：“……”
想捂住耳朵的宫人们：“……”
纪无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化为一声冷笑：“朕需要壮阳？”
叶符临：……陛下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宫人们快把脑袋埋进地里了。
叶符临挥了挥手，一群人连忙退出去。
宁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多么炸裂，一脸无辜地看着纪无难。
她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说：我这都侍寝第三日了，您还是没碰我，需不需要壮阳还用说吗？
纪无难真气笑了，他没想到故意的冷落竟叫面前这女人觉得他不行？
他有心想证明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可要是因为这个就如她所愿也太憋屈了。
于是，他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眼神也意味深长：“没想到只是因为朕没碰你，竟让你这么迫不及待。没能满足爱妃，的确是朕的不是。”
“那么爱妃，想要朕如何呢？你说怎么做，朕都听你的。”
“做”什么不言而喻。
宁淼睁大眼，一抹红霞瞬间浮上脸庞。
别看她什么都敢说，但她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姑娘家，那档子事只敢嘴上说说，真要做还是她主动，她做不到。
“你、你……”她跺跺脚：“谁迫不及待了！我……喝多了汤，我要去更衣！”说罢越过纪无难去了偏殿。
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纪无难有些好笑，就这点胆子也敢大言不惭。
可很快，纪无难又收起笑容，转过身走向内室。
等宁淼平复完心情再回来走进内室，发现的就是已经躺好在床双眼紧闭的纪无难。
宁淼：“……”
她不打算委屈自己，抱了床被子去榻上躺下，在哪睡不是睡！
有本事皇帝能一直不碰她。
山无绝人之路，便是皇上不碰她，她也会想法子另争得锦绣前程。
她一定会一步步走向最高处，亲眼看着宁家覆灭。
宁淼握住手腕珠链，闭上眼睛。
*
巳正时分，早朝结束，回到端元宫的纪无难又马不停蹄召见几位朝臣。
叶符临寻着空隙端着茶点进去。
纪无难用到一半，突然道：“早朝时方文林提起太后圣诞将至，问以什么章程规格举办圣寿节。”
叶符临不解其义，宫中无皇后，圣寿节只能由礼部主办，方文林乃礼部侍郎，这本就是他职责内的事。
“方文林长子方新觉去岁与宁家女成婚。”纪无难冷声道。
叶符临立刻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宁家女名宁垚，乃宁家长房嫡长女，正是宁才人的姐姐。
而方家呢，方家是勋贵出身，如今主事的仍旧是英武侯，礼部侍郎方文林正是英武侯世子，那方新觉乃方文林嫡长子，宁家女嫁过去日后便是侯夫人。
方家与宁家结亲，也是在皇都掀起过一阵子热闹议论的。
昨日夏嬷嬷才去了宁家，今日作为宁家姻亲的方文林就提出给太后过寿……
叶符临瞬间明白皇上的不满。
纪无难眼眸中划过一道冷意，他迟早会将这些结党营私的人连根拔起。
叶符临被龙威震慑，惶恐道：“皇上让奴才查宁才人，已经有消息了。宁才人确是奉平十年宁仁学之妻所生，只是生下来便体弱，得一方士指引，一直养在深闺不见客，便是宁家一些亲戚都鲜少听到与之相关的事。宁才人几个兄弟姐妹在外也从不谈及她。”
若非这次进宫的是宁才人，皇城各家早忘了宁家还有个三姑娘。
“至于宁才人的性情，消息太少，只曾经罗老太君进宫请安提起过一二，原话是‘日日吃药也不见好，一阵风都能刮走，瞧得人心疼，家里便都惯着，由着她性子，谁曾想越发顽劣了’，“虽精怪些，却也孝顺，总盼着我好”。”
“倒是都能对上。”
宁家这一辈无论男女，颜色都很不错，只是宁才人格外出色。按常理讲，以宁公为人，宁家家风森严，养不出宁才人这样胆大妄为的姑娘，可若是宁才人自幼身体不好，家人都偏疼，因此娇纵些，倒也不奇怪了。
想来从小被惯着哄着，目中无人也正常。
“奴才无能，只打听到这些。”
叶符临想不通，为何宁才人的样貌能与那人那么相似。就连一些小习惯，还有对皇上的态度、了解都一样。
纪无难也想不通。
那就不想，既然宁淼的身份没有问题，那就把她当做宁家女看待。
只是想到昨晚上对宁淼说的那些话，纪无难内心一叹，他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心里也奇怪，自登基后他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平稳，这几日的心潮起伏却频繁起来。
纪无难下意识皱眉，被一个女人牵动情绪可不是好事。
是因为……那张脸？
沉默半晌，纪无难吩咐道：“传朕旨意，宁氏玉质殊丽，艳之灼灼，尤善解意，动契予怀，朕心甚悦，晋位美人。再挑些赏赐送去。”
他顿道：“越华贵越好。”
“这……”叶符临神色古怪地看了眼皇上，躬身道：“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啧，皇上这是想太后一党倾覆，先使其疯狂啊。
*
晋位的旨意来得莫名其妙，且不提突然收到宁淼晋位消息的嫔妃们如何想，听到旨意的宁淼没有晋位的喜悦。她这会儿是真羞愤交加了。
什么“艳之灼灼”“动契予怀”，听听这旨意的内容，就差明着说她以色侍人了！
昨晚捉弄她还不够，连晋封的旨意都要嘲笑她，皇帝也太小气了。
要是她真“侍”成功也就罢了，可明明两人至今还清清白白呢！
宁淼越想越气，她不高兴了也想拉着别人不高兴。
“青羽，走，找常美人去！”
常美人：excuse me？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白眼]
宁淼： 目标——覆灭宁家！
纪无难：目标——覆灭宁家！
宁正松：好好好，哄堂大孝了家人们[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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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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