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气钻入鼻腔,白雪霁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恢复意识。
后颈的剧痛和眩晕感仍在,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清晰。眼前是破败的屋顶,蛛网悬垂。她被粗绳捆住手脚,扔在一堆散发着**气味的稻草上。
“醒了?”
徐心兰的声音尖利刺耳,走到她面前,狠狠掐住白雪霁的下巴。她身后站着几个眼神凶狠的汉子,正是之前伏击的打手。
“白东家,宜宁乡君?呵,看看你现在,多狼狈啊!”
白雪霁冷冷地看着她,只有一丝淡淡的、俯视蝼蚁般的嘲讽。
”看什么看!”
白雪霁的平静激怒了徐心兰,她猛地伸出手,狠狠扇了白雪霁一巴掌,力道之大,让白雪霁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都是你!你勾引钱七郎,你让郡主看中你!没有你,我爹就不会为了对付你去巴结万延俊那个老贼!都是你害的!”
白雪霁舔了舔嘴角的血腥,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没有我,徐元德就不会去巴结万延俊?可笑,你不过是把你自己和你父亲的失败,都推到我身上罢了可徐心兰,我告诉你,即便没有我,就凭着你家的那些丑事,早晚会落得同样下场。”
“死到临头还嘴硬!”
徐心兰眼神疯狂,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锋贴上白雪霁的脸颊,“不过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我要你亲眼看着,你依仗的那个人,是怎么无能为力的。”
“去!拿着这个。”她扯下白雪霁发间白玉回纹直簪,连同那枚裂纹遍布的双鹤玉佩,转头对一个打手扔了过去。
“送到澧棠阁,告诉钱七郎,想要他的心上人活命,就让他独自一人,一个时辰内,到城西废弃的龙王庙来。你要盯着他,敢带一个人,或者迟了一刻,我就先划花她的脸,再把她一块块剁碎了喂狗!”
打手点点头,立刻猫腰溜了出去。
****
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徐心兰焦躁地在破庙里踱步,眼神时不时怨毒地剜向白雪霁。
白雪霁则闭目调息,努力恢复体力,寻找脱困的机会。她手腕在绳索下悄然扭动,试图寻找绳结的缝隙。
就在徐心兰即将失去耐心时,庙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沉稳,从容,一步一步,踏在碎石上。
徐心兰的眼睛瞬间亮了。
吱呀——
破旧的庙门被推开。
墨色坍缩,微光渗入,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钱七郎一身紫色常服,面容在晨雾浸染下俊美得不似凡人,却也透着瘆人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庙内,直直地落在被捆缚在地的白雪霁身上,确认她尚安,紧绷的唇角微微一松。可又在看到她嘴角的血痕时,眼底瞬间升起杀意。
“钱东家果然守信。”
徐心兰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挡在白雪霁身前,匕首重新抵住白雪霁的颈侧,“站住!再靠近一步,我立刻割断她的喉咙!”
钱七郎依言停下脚步,他看也没看徐心兰,目光始终锁在白雪霁脸上,带着的安抚的语气说道:“雪儿,我来了。”
看着他孤身站在门口的身影,白雪霁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眼眶发热。
“钱七郎!”徐心兰被他的无视激怒,尖声道,“凭什么……临安城那么多贵女,你看都不看一眼,她不过一个贱农出身……”
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怨毒,“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比她差在哪里?我比她美,比她出身高贵!我才该是临州城最耀眼的女子!可为什么?为什么你眼里也只有她?为什么连郡主都对她高看一眼!我母亲是商贾之女怎么了,可我也是官家小姐,别人压我一头就算了,凭什么她也压着我!我,我放下身段讨好你们,你们却都当我是尘埃!凭什么!”
钱七郎终于将目光转向她,可那眼神却如同在看一件死物,鄙夷道:“你,你们,在我眼中,一钱不值。”
“你撒谎!”徐心兰歇斯底里,抵在白雪霁颈侧的匕首不受控地滑动,皮肤上顿时划出半道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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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七郎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他强压下怒火,阴沉道:“你不过是她的风光心有不甘,可曾见过她吃过的苦?此女子,敢以单薄之躯撼动巍巍宫阙,纵使血污泥泞满身也从未弯过脊梁。而你们……”
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嘲弄:“倚着父辈余荫汲汲营营,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如今还在此顾影自怜。一捧淤泥,还妄攀青莲之姿?企图比肩?简直可笑。”
这无情的嘲讽与斥责,狠狠抽在徐心兰最不堪的痛处上。她嘴唇哆嗦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趁着徐心兰心神恍惚,注意力完全被钱七郎吸引的刹那,白雪霁集中力量狠狠一挣,绳索竟被硬生生绷断。她顾不得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身体迅速向侧面翻滚,同时一脚狠狠踹向徐心兰。
“啊!”徐心兰吃痛尖叫,匕首脱手飞出。
钱七郎立即冲入庙中,他没有先去对付徐心兰或打手,而是第一时间扑向刚刚挣脱束缚、立足未稳的白雪霁,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与此同时,庙门外黑影闪动。数名澧堂阁的精锐好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入,迅速扑向那几个惊愕的打手。
刀光剑影,闷哼惨叫,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结束。钱七郎的人显然早已潜伏在外,只等他一声令下或确认白雪霁暂时安全。
徐心兰被眼前骤变惊得呆住,看着自己带来的人瞬间被制服,看着钱七郎将白雪霁牢牢护在怀中,那小心翼翼的姿态,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疼惜与后怕.……巨大的绝望和疯狂彻底吞噬了她。
“不!!”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十指成爪,疯癫地朝着白雪霁猛扑过去。
钱七郎眼神一厉,正要出手。
"让我来。”白雪霁声音异常平静,她轻轻推开钱七郎护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
面对扑来的徐心兰,白雪霁只是微微侧身,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手便轻松扣住了徐心兰的手腕,顺势一扭一推。徐心兰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踉跄着摔倒在地。
白雪霁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的徐心兰,眼中不再有怜悯,而是一种看透人心的冰冷。
"徐心兰,我与你本无深仇大恨,甚至此前并无多少交集。你处处针对我,就因为你觉得自己出身优于我,可成就却不如我?”
徐心兰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你一个下贱胚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若不是有着钱七郎帮你,你怎么可能……”
“下贱?”白雪霁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荒谬,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漠,“于你而言,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人是高贵,生于平头百姓之家的人就是下贱了嘛?”
她蹲下身,直视徐心兰的眼睛:“你生于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你可曾饿得啃过树皮?可曾在寒冬被人从破庙里驱赶出来露宿街头?可曾在战场上被人一刀砍在背上,血浸透了衣裳还要继续厮杀?”她每问一句,语气就更冷一分。
“看看你自己!”白雪霁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徐心兰的衣袖猛地捋起。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徐心兰惊慌失措。
露出的手臂肌肤细腻白皙,毫无瑕疵。
“真是细皮嫩肉啊。”白雪霁冷冷地哼笑一声,松手,不再理会她的叫嚣。然后,她慢慢地、平静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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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交错的疤痕瞬间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刀疤、箭痕、烫伤、还有新添的血口……各种亡命、厮杀以及摸爬滚打留下的印记,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她黧色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钱七郎的眉头蹙起,紧抿的唇线透出压抑的心疼。徐心兰的尖叫也戛然而止。
白雪霁捏住徐心兰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疤痕,“看到了吗?这些,不过是我活下来的一点印记。但就这点伤,对比那些在战乱中失去性命、家破人亡的普通百姓,又算得了什么苦?而你,拥有着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却还在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嫉妒和无谓的‘低看’而自怨自艾,甚至丧心病狂地谋害人命,何其愚蠢!”
“呵……”她松开手,徐心兰如同失去支撑般瘫软在地,看着白雪霁手臂上的疤痕,眼神空洞。
“你这种人,”白雪霁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仿佛拂去什么脏东西,“真是该死。”
她不再看地上失魂落魄的徐心兰,转过身,对钱七郎低声道:“我们走吧。”
钱七郎立刻上前扶住她,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便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怀中人倒也心安理得,还往他的胸膛里使劲钻了钻。
钱七郎脚步一顿,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上扬,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处理干净,按律送官。”
冷声吩咐完后,他抱着她,大步朝外走去。此时暮色已褪,曙光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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