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六个清晨,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霉味。马特推开窗,腐烂的藤蔓簌簌掉落,露出斑驳的水泥墙。他的目光下意识扫向对面三楼的阳台,空荡荡的栏杆上,只残留着半片褪色的银杏叶书签,在风中轻轻摇晃。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银杏书签,这是张语哲留给他最后的实体纪念。书签背面的字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可每当夜深人静,马特总觉得还能触摸到钢笔划过纸面的凹凸痕迹。书房的书架上,那本《植物志》永远摊开在夹着野雏菊的那一页,干枯的花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深夜的台灯将影子拉得很长,马特蜷缩在旧沙发里,机械地翻着《永恒的星夜》的校样。这是他筹备出版的张语哲遗作合集,书页间散落着褪色的便签,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少年生前零碎的创作手记。"如果有平行世界,"其中一张泛黄的纸条上写着,"我要牵着你的手,从春藤发芽走到雪花纷飞。"
雨声突然急促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的节奏竟与当年吉他口琴合奏的韵律重合。马特猛地抬头,恍惚看见白衬衫少年倚在栏杆上,笑着晃了晃系满野花的藤蔓。少年的眼睛弯成月牙,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就像五年前那个递来《植物志》的清晨。可定睛细看,只剩雨水顺着枯萎的藤条蜿蜒而下,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苍白的月光。
他颤抖着摸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录音笔,这是在整理遗物时,从张语哲床头抽屉最深处找到的。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中,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马特,你又熬夜改稿子了吧?记得按时吃饭......"少年的声音比记忆中虚弱许多,却仍带着习惯性的温柔调侃,"等我病好了,亲手给你做薄荷糖,放双倍的糖霜。"
录音戛然而止的瞬间,窗外惊雷炸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马特攥着录音笔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缕即将消散在雨声里的声音。书架上的《植物志》突然被风掀开,夹在其中的自制薄荷糖玻璃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沉睡的寂静。
凌晨三点,马特鬼使神差地翻开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泛黄的扉页间,一张字条突然滑落,边缘被反复折叠得发毛,上面是张语哲特有的瘦金体字迹:"若某天藤蔓重新开花,替我多晒晒太阳。"墨迹在水汽中微微晕开,恍惚间,马特仿佛看见少年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台前,苍白的手指握着钢笔,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句。
晨光初现时,马特发现窗台不知何时落了粒凌霄花种子。褐色的种壳上沾着泥土,在湿漉漉的水泥台上显得格外突兀。他颤抖着将种子埋进旧花盆,泥土混着泪水湿润了指尖。当第一片嫩芽破土而出的清晨,他对着初升的太阳举起口琴,风里仿佛又响起了那首《星夜》,只是这次,伴奏的吉他声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此后每个清晨,马特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台前。他看着新的藤蔓一点点攀爬,嫩绿的卷须固执地缠绕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某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他在藤蔓间发现了一个牛皮纸包裹,雨水晕开的字迹写着:"给总盯着我窗的怪人"。拆开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里面是本崭新的《植物志》,扉页夹着两片并蒂的银杏书签,背面工整地写着:"这次换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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