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怜她?”李十三娘不知打哪蹦出来,将她抓个现行。
清焰摇头。
李十三娘对着清焰一通喋喋不休。
“与其可怜太子妃,还不如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这场宫宴一结束,你身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就再也摘不掉啦!女子名声不好,说亲就难,啧啧!怎一个惨字了得!”
清焰当然知道,只是李十三娘对她莫名的自来熟让她感到困惑,“李娘子,你跟我才初初相识,缘何这么关心我?”
李十三娘讪讪地,仍旧犟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有错吗?”
清焰失笑:“那我多谢你了。”
因太子的这出闹剧,宴会上皇帝兴致缺缺,皇后倒是神色如常,而苏贵妃她竟没有借口遁回长乐宫,仍旧强撑着坐在皇帝身边,直至整个庆功宴结束。
一顿吃吃喝喝下来,李十三娘已经跟清焰混熟了,若不是看人多,她还要拉清焰当场拜把子。清焰心中放着事,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你试试这酒,滋味好得很。”李十三娘斟了一杯酒递到清焰唇边,不由分说给她灌下去。
清焰平日里喝得最多的也就是果子酒,且也不能多喝,喝多了整个人晕陀陀。这会儿猝不及防被李十三娘灌了一口,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反而异常香醇顺滑。一杯下肚,齿颊留香芳,别有一番清爽。
清焰满足地眯眯眼,拿起自己案上的酒壶又斟了一杯。
“这酒叫桑落,好喝吧?”李十三娘笑道。
清焰赞不绝口,李十三娘又道:“可惜这两年国库吃紧,不然得有屠苏,那才算得上真正的琼浆玉液。”
清焰扼着盛满琥珀色桑落的白玉杯,转头朝李十三娘绽开一个鲜艳明媚的笑容,八角琉璃宫灯里的烛光细碎的散落在她墨玉般的眼眸里,似黑夜里绚烂的烟火。
李十三娘呼吸一滞,一张俏脸迅速染上酒意。她以掌扇风,仓惶地别过身子去。
要命了要命了,扶芳阁的牡丹娘子再也不能独占鳌头了。
清焰仰起白皙修长的玉颈将仅剩的桑落一饮而尽,微垂的星眸漫无目的往前方一瞥,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眸中。那人被人抓个现形,竟也不慌张,反而越发悠哉悠哉,还端起酒杯朝她远远一举。
“嘭”地一声,她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不知是被那充满戏谑的目光给吓的,抑或是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总之她慌里慌张地别过了头。
对面的陆秦弓眼中笑意更深了。
就这小灯豆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模样,还祸国殃民?啧!看来皇帝老儿爱迁怒的老毛病非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了。
陆秦弓眸色一敛,仰头将盏中清酒饮尽,双唇慢慢爬上一抹讥诮。
清焰平复了心绪,又偷偷撇一眼陆秦弓,见他神色如常地应付着身边往来敬酒攀谈的各色人物,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看花了眼。
她这样想着,脑子竟开始晕乎乎,身子也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儿。
清焰晓得是酒劲上来了,幸而内厨司备有醒酒的热汤,这会儿正由宫娥一一呈上,清焰要了一碗,忙不跌饮下。她可不想摇头晃脑的走出这座皇城。
日薄西山,这场声势浩大的宫宴才在帝后的离场下得以结束。清焰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走了。
她尽量平稳地站了起来,跟在柳氏身后去寻方淮,三人同方隐荧等人有序地往宫门去。
清焰挽着方隐荧,被傍晚的冷风一吹,头似乎更沉了,脚步便也跟着虚浮。
方隐荧睇着清焰酡红的脸,笑骂道:“明明不胜酒力,还如此贪杯!”
清焰不说话,只掩嘴吃吃笑着。
要说醉酒的唯一好处,便是来时觉得漫长又充满压迫感的宫道一眨眼便走完了,仿佛双脚能腾云驾雾,走起路来不费吹灰之力。
忍冬并方府的几个婆子侍女早早地便在马车旁迎着了,见清焰隐隐有了醉态,连忙上前搀扶。
方淮也喝了几杯,原是想骑马归家的,柳氏哪里放心,只说天将黑了,又冷,催着他上马车。说话间,陆秦弓缓缓打马而来,他身上仍旧披着今早的那件玄色貂裘,半张脸被短须覆盖,显得面容沉肃。
方淮含笑拱手道:“将军这是要回府么?”
“宫宴酒水寡淡,没滋没味,方大人赏个脸,陪陆某再去永安楼喝一杯吧?”陆秦弓笑着对方淮发出邀请。
方淮却摆手道:“将军海量,下官自愧不如,只是天色已晚,你我不如改日再叙?”
陆秦弓也不勉强,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人,在清焰脸上停了一瞬,又转头对方淮道:“也罢,来日方长。告辞!”
说罢扬起马鞭,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清焰望着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影,疾风掠过,他身上的氅衣如一幡猎猎作响的旌旗,显得整个人威风凛凛,英姿勃发。
“走吧!”几人收回目光,方淮与柳氏上了较大的一辆马车,清焰与方隐荧道过别,便被忍冬搀着上了另一辆车辇。
“姑娘,那位陆将军是不是认出你了?”忍冬好奇地凑到清焰跟前开始问东问西。
清焰倚着车壁,缓缓的点了点头。
忍冬咂咂嘴:“难怪他身边那副将看着你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捡了银子的模样。”
清焰讶然。
她没有忍冬观察得那么细致,许是陆秦弓气势太盛,让人无法分出心神去应付其他。
忍冬又问了宫宴上的见闻,清焰恹恹地道:“没甚特别的,就是吃食很精致,吃多几样容易腻罢了。”
忍冬心细,一下子就觉察出清焰的情绪不对,忙问是不是被宫里的贵人刁难了。清焰便将谢嘉欲对她不轨与北偏殿的事和盘托出。
忍冬听完,恨得咬牙切齿,一口气差点没顺下来,半天才怒道:“呸!一个个金堆银砌里过活的狗东西,肠子都被凤髓龙肝撑烂了,污糟糟的不干人事!”
清焰被她骂笑了,“你这张嘴……”
忍冬见清焰一脸疲惫,不忍再闹她,便敛了面上的愤懑,拿出备在车里的被裘给她盖上,“姑娘累了,且不要想太多,睡会吧,到了奴婢再叫醒你。”
清焰轻轻地唔了声,开始闭上眼睛假寐,车厢里一时静悄悄的。车轱辘偶尔轧过石板路上结成冰的水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方府,方淮之子方隐舟早早的携了庶妹方隐萍在正门候着,随着马车渐渐驶近,方隐萍叫道:“哥哥,他们回来了!”
方隐萍如今不过四岁,是妾室罗姨娘生的女儿,生得粉妆玉砌,很是可爱。
众人下了马车,刚跨进大门,方隐舟便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可还顺利?”
话是对大家说的,目光却越过方淮夫妻二人,落在清焰身上。
清焰展颜一笑,“……挺顺利的。”
“顺利什么!别人出门踩牛粪都没咱们家倒霉!”柳氏啐道,疾步往峥嵘轩去。
方隐舟一脸茫然,又转向父亲,正要询问,方淮却道:“进来再说!”又命人将方隐萍送回罗姨娘处。
方隐舟见几人神色不对,舒缓的剑眉一下子便拧紧了。柳氏回了峥嵘轩,喝下一口热茶,屏退四周,才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讲与长子听。
方隐舟听完,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一张俊脸也因气愤而涨得通红。他从圈椅上猛地站起,厉声道:“堂堂储君,怎能如此无德!”
柳氏只一叹:“陛下都没审太子跟前侍候的人,就将他禁足了……莫不是?”柳氏眸光一闪,满怀希望地看向家主,“莫不是太子是清白的?!陛下只是在群臣面前做做样子?”
方淮摇头,“陛下不审,恰是因为清楚太子本性,不忍扯下他最后一层遮羞布罢了。”
柳氏很是失望:“那他要禁足到何时?胐胐的婚事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吧,她年后可就十八了……”
“母亲!”方隐舟打断她,“您怎么还没死心,那东宫就是个火坑,事到如今您还忍心让胐胐嫁过去吗!”
柳氏一瞪,不以为然,“东宫怎么就是火坑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太子将来君临天下,指不定三天两头就选秀呢!以陛下对太子的爱重,解了这禁足不过是早晚的事。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子被废黜,他依旧是天潢贵胄,陛下的长子,大历的荣亲王,胐胐要是能嫁入皇家,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清焰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听柳氏此言,差点要出言顶撞,一忍再忍,再堪堪将话咽了下去。
方隐舟失声道:“母亲的意思,是不打算为胐胐说亲,要等太子被放出来吗?”
“她的亲事,又不是我能作主的。”柳氏撇撇嘴,将屋里的几人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一直低眉敛眼默不作声的清焰身上,“再说,今日陛下说了那一番话,太子就算有一万个纳她的心思,也难于登天了。”
清焰扯扯嘴角,双眸对上柳氏,冷笑道:“既如此,我的婚事便不劳舅母劳心劳力了。”
劳心劳力这四字,清焰咬字极重,柳氏听明白了,脸色一时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变成了恼羞成怒。
“好你个赵清焰!我劳心伤神为你筹谋,却落了个讨人嫌的地步!早知陛下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就不带你去那宫宴上了,现在好了,连带着我们方府也要成狐媚子窝了!”
清焰被柳氏一番话给气笑了,“舅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成什么个模样,这不是我能左右的。再且,别人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吗?要是我,我偏不!”
柳氏冷笑:“好大的口气啊!你当那是谁?那可是皇帝陛下,他让你今晚死,你这口气都喘不到三更天。”
清焰不服:“阎王爷勾魂前都还得划个生死薄,仅凭一面之缘,就对人妄下定论,这是一代明君该做的事情吗?”
“混账!”
方淮一声暴喝,重重将摆在高几上的茶盏拂落,眼看着滚烫的茶水就要溅到清焰身上,方隐舟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开了。
方淮指着清焰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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