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一直以为自己会像父亲一样,成为威名天下的大侠,将家传的拳法发扬光大。
而如今他却要去学剑了。
世事无常,身上的伤痛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远眺着白雪皑皑的山峰,重峦叠嶂,云幕幽深,仿若耳畔的喧闹声都在顷刻间远去。
“煎饼果子!便宜好吃的煎饼果子累!五文钱一个!”
“糖葫芦!甜心脆!诶,大侠,不给孩子来一串?自个儿尝尝也行啊!包甜!”
“打尖住店的茶水免费啊!实惠认准福来客栈!”
“瞧一瞧,看一看!西域水果,东国的香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在步入远离世俗的山门前,山下仍属于凡间。苍梧下意识地摸了摸衣领下面,双亲给的纳戒还在不在。他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空凉的树荫底下,观察着四周。
他在人群中寻觅目标的同时,他也成为了别人的目标。在热闹的各色商铺中,年岁相仿的少年少女互相打量又互相避开。
入门测试,于山下市集开启,只要踏入此地,就算开始,没有明言规则,没有题目,全靠自身缘分,随意的很。
[听双亲讲,那位的门派...好像同尘俗世门有些许的不同,究竟不同在哪儿?这样的试炼,也不是没有玄门用过,多半得了荒谬可笑的下场。]
树影摇摇晃晃,苍梧愣了一下,从回忆中脱离,开始思索眼前。
[此处空间与别处相较,略有违和。]
虽说想找个安静地方,这也太过安静。他向旁看去,树边六尺,小贩的囗齿张张合合,拉住人不停的在说些什么。细微的声音与旁的混合在一起,如此之近,却听不真切。
[是阵法?]
他试着走出荫下,叫卖声又瞬间入耳。退回去,周身一片安寂,显而易见了。
抬头,除了树枝便是绿叶,蛮横的盘据大半天穹,鸟雀都了无踪迹。怪也,之前为何会毫无印象?
“……爬树吧。”苍梧略微活动活动筋骨,细微的撕裂感让小脸皱成了一团,但还是抓着树干坑坑洼洼的地方,开始认命攀爬。
不知是这树长的太过高大,还是攀登者太过幼小,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只余暖阳令唇舌干涸,体温逐渐上升。他努力地够着一节较为粗大的树枝,倚靠着树躯休息了会。
脚下,高低起伏的飞檐楼阁变成了弯延而随性的线条,闹市的人群如同熙熙攘攘的黑川,不知要汇到哪儿去。分明在他站在树下时,这树还与旁的当铺一样高。
抬头时,一如之前所见,什么都没有,烈日下,双目刺痛地生出幻影,看树枝都模糊不清。不对,他定了定神,再向上望去,一片衣摆顺着枝叶垂下。
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鼾声。
要说苍梧此刻的心情不复杂,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与之前做好的准备可大不相同。
“这位前辈,多有打扰。请问您是玄清门下的执牌人吗?”他抓住树枝询问。
“……”
“前辈?”
“......再让我睡五分钟,下次早课一定去。
“……”话都这么说了,爬这么久也不差这五分钟。
他攀的更近了些,干脆坐在了道人挡住的阴影里。暖阳穿过叶影,零零碎碎地装点着布衣道人的半身,流云的衣饰与身侧云雾相接,在光下轻闪起伏,衣带垂落飘扬,那人手臂交叠枕于脑后,发冠也没戴,任凭那三千烦恼丝与北风周旋。
苍梧大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边调息,一边默数着时刻。
“前辈,时候到了。”
“再等个五分。”
“前辈,第二个五分了。”
“这么快?再续个五分。”
……(有道是百病可医,拖延无治)……
眼见,天边的光影早有交班的趋势,那人却纹丝不动。苍梧倒想保持耐心,可肚中小人已经开始唱起歌谣,他暗自腹诽:
[失策,下次尚且饱腹时,也应在摊上买个烧饼。]
还未等他准备好说辞,那布衣道人迅速起身。
“时刻已至,随我速归!”
少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拎着小孩儿衣领,转身便飞上半空,踏云纵剑而去。
“!”
苍梧被突然而来的动作一惊,口中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风不断贯入口中,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听清了。
某位看呆的小孩,被脚踏飞剑的布衣道人不拘一格地用右手拎着,险而又险的随风摆动,这场面看着就令人摇头。
画面中心的二位,似乎并未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布衣那是真不在意,至于少年嘛......
正在更新对世间的认知。
他看着脚下风来云涌,群山连绵,冷静地回忆再三,确认,双亲告知自己拜入的应该是普通的道门,练剑养生,诵经画符,没事打坐的那种。
要相信造物司,这就是一场迷惑视听的幻术技法,他从容地把开裂的常识摁了回去。
“开场跟个仙侠话本似的。”
苍梧踏在实地上小声嘀咕。
“非也,还未飞升呢,半玄幻武侠罢了。”布衣道人淡定回复。
“是这么分的吗...”
“是啊,不过山上山下不一样,你要相信常识不要迷信话本啊。只是飞得高了一些,如今匠人技艺高超,只凭工具也能做到,小场面罢了。”
熟练而谦虚的回答,一听就知道糊弄过不少人,作为即将融入的一员,苍梧自是不会拆台。
“此言有理。”
他点头,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晚辈的弟子测试...”
“唉,免贵姓文,叫我文师兄即可,不必称前辈。”
布衣道人,或者说是文师兄,随手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迷雾:“你已经找到了执牌人,前面就是登天阶,你记好了。”
“登上天阶便算入门?”
“不...”
文师兄顿了顿,幽幽地道:“那又长又臭的台阶是我要爬的...等我说完。”
“惭愧,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师兄,请。”
“你走另外一边传送阵,自有其他同门接应,我去的地方,只是门内历练下山弟子的,你入门后再走这条。”
道人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话,脸色怨得像咒物。
“你可别走错了,之前有几个,话本看多了的,念叨着什么真假考验啊,嘿!不信我!硬是要走登天阶,这下可好了,累死在半路,后面试炼都无缘。”
“……”传送阵?苍梧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干笑了两声,连连称是。
“你去吧,我也准备回门吃饭了,刘师叔的手艺可是一绝,晚了就只能吃张师叔的茶了。”文师兄拂袖而去,慢吞吞向台阶前行,不,不对,那步子奇异,缩地成寸,竟是很快消弥在浓雾中。
苍梧从小至今,虽生活在武学世家,可世间流派毕竟不一,还真没见过有这样走的。他只当自己没见识,死死地盯着道人脚下的奇异步伐,直至布衣袍融入浓雾时,猛然反应过来。
[如今几刻了?]
“文师兄!还请告知阵法方位!”
“阵法会发光,小道在附近!走左右通道都可!到了黑石自己找路!”
[急口一问,倒是没料到还能听见回答,是初试并不严格,还是接引人性格差异?]
浓雾遮掩着一切,免费的情报不要白不要。稚子用好奇的语调,伪作绵软地询问:
“师兄,那台阶真的很长吗?”
“要了命的长,还不让飞!没修道前能走断腿,虽然我觉得现在也能。”
“……歇息会儿,突然觉得比起饭还是命重要。”
文师兄仗着没人看见,才走几步就把自己摊在台阶上。
“我已经……做好在这过夜的准备了,早知道不躲懒了……你还不走?”
[这反应,好像也没有什么玄乎的其他东西,只是单纯的登山长阶?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苍梧自觉转身。
“那我先走一步,多谢文师兄!”
“再见!”文师兄的呐喊从云中传来,“啊!为什么我要贪图那接引弟子的二百翠竹筹!”
[翠竹筹?门内任务的奖励吗?]
苍梧记下这个词,听着文师兄真情意切的后悔苦嚎,他不由得感叹,真的和印象中的那位不一样,明明是同门。
“附近啊。”
他细细打量四周茂盛的树林,葱绿的木后,似乎有条小道。
“是这儿。”
苍梧缓步向右走去,沿着一段羊肠小路,走到青石板的大道上。只见,一块饱经沧桑的斜状巨岩,通体黑淬,似石似玉,屹立在路的尽头。上书红迹笔锋尖锐,好似用剑意深刻而成,写着:
尘俗两相忘,方可入玄清。
[抛开那位随性的文师兄不谈,石碑上的字迹,倒是终于有了一些正经的感觉。]
“嗯?”少年绕一圈看了看,没有其他的道路延伸,抬头一瞧,反面倒是还有一句。
相遇皆有缘,佑尔路顺平。
[这一句字意风骨与前面的完全不同,还有另一人下笔?估计有派系之别。]
入目没有锋芒毕露的感觉,反而潇洒飘逸,苍梧将目标定在一个字上。
“谐音?”
可周围枝繁叶茂,除了来处,其他方向的样貌大致相同。林中又见熟悉的迷雾,气温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深夜想必会更为唬人,少年思索着:
[如此设计,莫不是有一半因迷途淘汰?
所谓林中传阵——误入本身就不熟的路径,从一点进入至视觉截然不同的另一点,特别是密林至海阔天空的高处,形成的效果?算了,世间奇异颇多,也说不准。]
他一脚踏入了巨石右侧的迷雾中,没行几步,正当为雾大辨不清方向发愁的时候,有道金光一闪而过,赶忙向那边走去。
雾内,法坛下。
一位白衣道人坐在蒲团上打坐,还有一位青衣在他周边环绕踱步。
“你说他什么时候能看见?这小子已经在原地转了几圈了,你就不能再丢几个灵石让法阵再亮点吗。”
“长空有规,不可随意干涉入门试练。”
“这也算吗?我记得我入门那天师尊把法阵点的跟个炮仗似的,你们长空就是讲究。”
“你很闲?”
“很闲啊!所以快把阵法点亮一点让我把这个小师弟带走吧,我课业还没做呢。”
“今日课业简易,在此处也可完成。”
“不,不是今日的大课,是我们逍遥的悟心课,我师尊让我雕的木雕我还没刻完呢。”
“此处木材广多,品种多样,青道子师祖并不介意弟子取用。”
“你说的很对,可这除了木头还是木头,我刻什么?你吗?”
“……”
“可。”
“美的你,你的神情简直比木头还木头,堪称顽石成精,这叫我怎么完成任务?”
青衣忧愁的拉了拉白衣道人的衣角:“要不,你笑一个?”
白衣青年露出了一个冷冽,杀气毕露的核善笑容,活像修罗现世。
“遭,你还是别笑了我受不住。”
青衣不堪直视的转过头,白衣道人面无表情的收回微笑。
“崔问,崔大侠,行行好,我真的不想三更补课业。”
青衣止不住地叹气,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白衣。
“青书,长空有规,不守不立。”
崔问闭上双眼,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崔问——崔大侠!谨言?小言言?崔谨言?”
不管青衣再怎么折腾,把友人的字号念个千回百转,白衣道人都没再回话,一心修炼。任青书看了闭目的崔问一眼,忽有顿悟,悄悄地在法阵上撒了点灵石碎。
金光又流淌而去,少年小心躲避着浓雾中高低不同的树枝藤蔓,快步追着。崔问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青衣道人再次撒了一把下去,光更亮了。
苍梧目标明确的向阵法处跑来,青书高兴地拿出了一整块灵石。
然后就和崔问对上了眼。
“诶!谨言你功法运行完啦!我...呃我拿灵石做些把戏……活动活动筋骨!”他心虚不到半秒,又理直气壮起来,乔拿着一双瑰丽明艳的双眸与友人对望,如果脚下没有灵石碎,会更添几分说服力。
“你自娱自乐的还挺开心。”白衣瞥了他一眼,又闭眼养神,很难说不是在纵容好友的胡闹,显然有着灵活的规则底线。
或许灵石在他眼里是自尽的也说不定。
任青书自得起来,把灵石揣在怀里,吹着口哨假装哼曲,小心翼翼地把灵石放在地上的轻微声响盖住了。
但在下刻,好哇,盛大的金光将白衣染上一片霞彩,印地崔问脸上宛若功德万丈,就剩羽化飞升。任青书扭头一瞧,差点没崩住脸噗嗤笑出声来。
于是,两张五光十色的脸面面相对,不行,憋笑,实在是太痛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崔谨言!不行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荣光焕发!救命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
没有浓雾遮挡,苍梧眼前豁然开阔。未到阵法处,就远见两位浑身沾满金光的道人,非常的,嗯,充满威严,如果不是有一位青衣道长笑得弯腰捧腹的话。
“小师弟过来这边!诶呦笑的我肚子疼,当年我怎么没见师尊他老人家脸上这么多颜色,噗,想想更好笑。”任青书右臂揽过崔问肩头依着,笑得打颤,左手捧腹后本也想攀附上去,被面无表情的人拍下后,老老实实收回双手。
苍梧心下好奇,但决不多问。
红衣少年踏流光前去,黑色皂靴也仿若镀上金鳞,一身短打的他干脆利落的行了个江湖礼。
“试炼弟子苍梧。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清冷之声率先回答,没有给旁边人机会:“我姓崔,崔问,称呼你自便即可。那边青衣的是任青书。”
白衣道人起身,面无表情地把罪魁祸首不死心的黏糊爪子继续拍走,还用眼神刮了任青书一眼,步上法坛:“跟上,回山门。”
另一位无辜回看,还未收敛笑意:“走吧苍梧师弟,先带你去弟子舍,剩下的明天再来。”
任青书向着崔问走去,抽出三张符纸一抛,只见符纸悬飞,不点自燃,纸碎伴着火星纷纷扬扬的落下,还未等苍梧的目光追随火星降至地面,周遭环境已大有不同。
[?]
最大的不同,就是真的很冷。
“阿嚏!”苍梧吸了吸鼻子,通过活灵活现的戏法,深切感受到了山上山下的温度差,听到这声音,任青书停下脚步。
“我本来想先带你去弟子舍,看来咱们还是先领衣物吧,谨言,你还有其他任务吗?”
“无。”
喜悦,肉眼可见地从青衣道人身上散发,与此相对的,崔问有种不好地预感。
“那感情好!苍梧师弟就交给你了!”
“?”
“我回去补个课业,下次帮你做回来,拜托啦我的好兄弟!这是衣物领用和弟子舍的通用令牌。”
任青书直接将令牌胡乱塞到了崔问手里,就地御剑腾飞,还不忘回头对友人眨眨眼,端得一派快意风流,挥手道:“诸位告辞,明日有缘再见!”
任青书的言语和他的行动一样迅速。白雪茫茫的地里,只余下面瘫师兄和无辜小师弟两两相觑。
[]一般前期指内心描写,后期指不出口的沟通,如:文书,内心交流,神识沟通等。
这是个一本正经的架空玄幻搞笑文,除了主要人物外,侧重描写的是世界构成,环境描写多,伏笔多,小剧场多,记得开作者有话说。
本文主攻,成长文,从少年至青年。主要描写门派日常,慢热,受主剧情出现较晚,前期会活在别人的对话里。
系列文,剧情大纲是正剧向的,但HE,有虐点,会甜回来。免费文,这个是存稿,会边写边改,随便看看,愿意等的话收藏等完结也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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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入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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