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下午上完课后，回宿舍弄饭吃。
晚饭是即将临期的白面包，尽管先前那个好心人的慷慨解囊让他手头上稍微宽绰了点，但还是不敢花得太大手大脚。只在前天晚上去去超市买过一次当天的打折烤鸡便罢，因为下个月住宿费还没凑齐。
弗兰克主修的是创意写作，开学已经2个月了，提交的数次作业成绩都不好看。特别是短篇小说的写作练习，导师毫不留情地说，唯一的亮点是字足够多，但对短篇小说来说反而是劣势，说明他废话太多。
他本还想靠争取奖学金来缓解经济压力，但导师态度明确，如果成绩没有明显的改善，此事免谈。
这不在吃面包的时候，因为想起这件事，他又有点心不在焉，连室友推门而入都没注意到。
“嗨，弗兰克。”后者抱着购物纸袋一路风风火火路过他，将冰箱里剩余的地方塞满，折叠纸袋的时候，顺手抽出张宣传单，塞给他。
“哦，嗨，约翰。”
这是弗兰克的另一位室友，来自亚裔家庭的学霸。
“这是什么？”弗兰克捡起那张宣传单，第一眼就看到上方正中央的蓝色水滴型logo以及“NICK生物科技公司”字样。
“不知道，学生健康中心的志愿者招募，据说有新型疫苗在测试，发传单的是个10分美人儿，我就接了。”约翰脱了外套，摘下棒球帽，“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看你最近穷得快啃草皮，倒是可以看看。”
他指向右下角。
“你看，如果被选中参加一次实验项目，可以拿200美元。恕我直言，这玩意儿看起来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挣钱点子要靠谱多了。”
弗兰克正要仔细看看，凭空又出现一只手，捏着传单上缘把它抽走。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安德鲁。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臭，觑着眼一目十行。最后他哼了一声：“你敢参加NICK公司的这玩意儿，我就把你的行李连床铺一块儿丢出去！这个公司就是狗屎！你们都健忘吗？就是它把绿河病毒制造出来的啊。”
约翰小声嘀咕：“可他们不也研究出了疫苗吗？”
见大块头的安德鲁黑着脸逼近过来，约翰举起两只手：“嘿，冷静，冷静，现在没人真的说要去好吗。爱与和平，老兄。”
弗兰克眼巴巴地看着安德鲁把宣传单团成一团，像投篮似的扔进垃圾桶。
*
半夜，趁另外两人都睡着，弗兰克偷偷从上铺下来，蹑手蹑脚去厨房掏出那张宣传单，揣进衣兜里。回来前还不忘从冰箱里拿出一片白面包。
白天窗户为透气开了一条缝，大家都忘了关。这会儿有风从底下的空隙吹进来，带动窗帘拂过他身边。
弗兰克小心把窗帘来开一点，坐到窗台上，把窗户向上推得更开。
接近凌晨，外面却出奇的亮。
月光把一切都染成了银色，清辉之下，红杉的树影在地上拖出好大一片。
弗兰克把面包扯碎，平摊在窗台外边，一边等待，一边慢慢把宣传页展开，对着月光阅读上面的小字。
很快，他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戴项圈的花栗鼠又来了。
这回，它还带了一个同伴。新来的这只眼睛与它长得大差不差，除了眼睛是灰色的，以及后背好像隆起一个小鼓包，像是驼背，或者长了个瘤子。
夜色之中，老相识仰头与弗兰克对视，弗兰克以手抵唇，嘘了一声。
两只花栗鼠蹦哒几下，各自站位就绪，开始大快朵颐。
弗兰克的视线一会儿落到宣传单的logo上，一会儿又落到花栗鼠的项圈上。鬼使神差地，他举着对比了一下。
白色水滴，与蓝色水滴。除了颜色不同，形状似乎一模一样。
——所有的水滴都是这个形状吗？
弗兰克琢磨着，从窗台上拾起最大的一块面包屑，在手心上摊开，轻轻靠近那只花栗鼠。
它恰好吃完手里的，望了望窗台上，又看了看弗兰克手里的，迟疑着蹦近了两步。
奇怪的是，它的同伴也不吃了，定住般盯着这一幕。
下一刻，它从他手心飞快抓出面包屑，爪子和皮毛难免碰到了弗兰克。
但它没有表现出惊慌，也没有因此跳开，反而在原地对着弗兰克吃了就起来。
这回弗兰克大着胆子再伸手，用手背去蹭它的脸颊——对方接受度还不错。
弗兰克大喜，伸手去摸索那只项圈。
突然间，另外那只一直围观的花栗鼠两爪攥拳，发出短促的吱吱两声。两只鼠光速闪身。
窗帘吱拉一声被人从后面扯开。
低气压的安德鲁对他怒目而视：“晚上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又背着我们喂那些该死的耗子吗？”
“我……我在回想今天上课学的东西。”
弗兰克把宣传单默默塞到背后。
“要学习就去图书馆，明明有24小时开放区域，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弗兰克干脆真去了图书馆。
非考试周这个时间人很少，他找了台闲置电脑，一个字一个字有点笨拙地输入【NICK生物科技公司】，按下搜索键。
网页跳出来一组强关联词：国际影响力企业、高新技术产业、生命工程、高新军事科技、生物兵器、第三代人工智能等等，还有一个就是安德鲁总是不离口的【绿河疫病事件】。
点开NICK公司的官网，视野率先被一只纯净的蓝色水滴占据。
不一会儿水滴晕染开来，显出一行字：
【带给世界最初的纯净】
弗兰克略略看了一下，这家公司涉及领域很广泛，医药、医疗硬件、国防工业产品等等。总部就在50公里外的洛杉矶。
又点开【绿河疫病】关键词，这回搜索AI直接给出了总结性梳理。
【绿河疫病，是震惊全美的全国性公共卫生事件。
起始时间推测为2023年12月16日下午14时13分，NICK绿河研究中心P3实验室内发生生物危害废物泄露……
2024年3月1日……宣布紧急阶段结束……
国内管控措施：分层级对感染程度不同的城市进行针对性消杀处理。其中绿河市作为疫情发源地和最严重区域，经过检测确定无生还人口，于12月27日早8时以原子弹进行精准物理打击，实现全面控制。
官方数据：2023-2024年医疗机构报告直接因绿河线形虫疫病死亡病例约2万人。
管控争议：1、被绿河线形虫病毒感染后的人是否还算是人类，应否享有正常人类的生命权，是各界争论不休的焦点。
2、部分观点认为通过物理消灭一个城市的方式来抹杀病毒的方式并不可取。
3、尽管NICK绿河研究中心的2名涉事研究员（埃克-费舍尔、罗伯特-戴维斯）当场死亡，但有争议认为事发后NICK仅交出前董事会主席兼创始人考尔比-尼科尔斯1人来担责，是投机取巧又不负责任的做法。随后考尔比所乘坐的押送专机又发生坠机事故，致使其意外死亡，引来诸多猜测。
4、近来有种新说法甚嚣尘上，认为过去对绿河线形虫病毒的研究可能陷入误区。最新研究表明，此病毒很可能仅以绿河线形虫为第一宿主，实际显示出与朊病毒一定的关联性。此种说法尚待核实。】
弗兰克瞪着屏幕，别的虽然不明白，但极度震惊于这个天文数字般的死亡人数。
整整2万人！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下子有20个类似他老家的镇子全灭！
他以前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从来没意识到它居然会这么严重。
弗兰克怀疑可能还真叫安德鲁说中了，这花栗鼠就是NICK的实验动物。
可问题是，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校园里呢？
*
这个思绪纷乱的夜晚，同样有人未眠。
安宁谷医院四楼，沙迪-奈特雷的房间突然从外面被打开，胡子拉碴的护工朝伏案在桌上的男人吹了个轻佻的口哨：“活动时间到！来吧，疯美人，该下去了。”
他今天特意跟人换了班，就是为了专程来走这一趟，带这个远近闻名的疯子下去，赚一波外快。
这疯子虽然精神失常，但颜值很高，尚且年轻，所以身价现在还没怎么跌，50美元一次，一晚上就能叫他捞出一笔不菲的赌资。
前些年，趁管得没那么严时，这疯子被偷偷拉出去做过老式的前额叶切除手术，据说拿根冰锥从眼窝捅进去，把他的病灶捣烂。自此之后，他折腾的劲头就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了，所以这活计现在倒也不算太费事儿。毕竟再不济还可以给他喂点安眠药，叫他做个无知无觉的冰美人嘛——有人就专好这一口。
没办法，谁叫他进来后，亲人相继离世，医药费无人可付，除了医院又无处可去？
医院再仁慈宽厚，毕竟是要维持运转的，他作为病人也总得出点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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