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秋节这样,满城人声鼎沸。蔺月和喻清舒做了半日的志愿者,在长乐酒店中享用了极为丰盛的午餐。
下午的环节不需要之前那么多的人手,负责志愿者队列的常向丰强调,想自由游玩的成员们可以出门散心。可喻清舒么……他被预定去给一群领导做汇报演出,自然无暇于游乐了。
午休时间,他看着蔺月收拾好随身带的快捷小包:“你不和我一起去?”
“多好的机会。”她细细审查着包里的内容,头也没抬,“留下值班的人肯定也精神松散,不趁机搞事也太可惜了。”
喻清舒顿了顿,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蔺月抬头看了看他,这次是怎么了?三番两次询问,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难道……他也设置了什么秘密计划?
“不确定,不过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找你。”她眨了下眼,笑道。
待午休时间结束,他们便朝两个方向分头行动。喻清舒跟随常向丰和志愿者们前往市政大厅的大型活动室,蔺月则乘车前往了怀城最大的图书馆。
和塔亚城几乎一致的流程,她快速确认了这里也因为超过时限而无法提供三十五年前的线索——考虑到此事需要隐蔽,她甚至只提出想查阅三十年前的资料。
她走出图书馆,又前往了怀城几家有名的报社和电视台。结果令人遗憾,电视台遭到过重组,报社要么倒闭要么搬迁要么没有可用的信息。
看来要想想其他办法了。蔺月找到一家咖啡厅,进门坐下,在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和可疑人员后,她取出备用光屏,新开了个小号,将所在地点设在怀城的一座商贸中心。
十指翻动间,她输入了一个又一个关键词:年份,月份,没有具体到某日,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场会不会被立刻发现。
至于地点,她曾向喻清舒询问并记录过,先输个大概的区域看看情况吧。
检索结果很快就一条条跳了出来,蔺月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进去,以惊人的速度一条条剔除错误信息。
剔除到最后,结果竟然是惊人的一无所获。
难道喻清舒的担心是错误的?他的养父其实没有出事?甚至以他的地位,都没被刊登报道——当然,也可能是他担心影响不好,刻意隐瞒了伤势。
但他手里攥着那么多个实验品和实验数据……
蔺月开始查找祁博达的名字,以及她从搭档那里得知的他用过的化名。
这回果然搜出了一点东西,人物页面上是早已过时的照片,人物经历只到三十五年前就戛然而止。
他的关联人物下缀着一串子女,喻清舒排第一个。
他居然有单独的个人页面。蔺月感兴趣地点进去,见图片栏里贴着张幼年照,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个浣熊玩偶,略带抗拒地面对着镜头。
蔺月立马拿出记录仪,将照片扫描了下来。
喻清舒的人物简介极其简洁,介绍了他的父母皆因公殉职,后被父亲的好战友收养,在校成绩优异。之后,同样戛然而止。
他们两人的照片都不是黑白的。
返回到祁博达的人物页面,其他孩子都没有个人专属的页面,只简单写了大名甚至是昵称。
如果没想错的话,这个情形,是网络上的消息都已被筛选封锁过一通了。
一个念头闪电般豁然照亮她的脑海:三十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固然有手段查得更细,但那样容易打草惊蛇——万一有人一直在等候着知情人的叩门呢?
她静静地看着光屏,数秒后,将光屏重新塞进包里,丢下桌上一口没喝的咖啡,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咖啡馆。
***
蔺月在不动产登记中心门前下了车,她跨进服务大厅的自助区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在屏蔽掉自助光屏的远程控制信号,并替换掉服务大厅中的摄像画面后,她在输入框敲下了喻清舒告诉给她过的,他曾经的居住地址。
加载条闪烁几秒后,房源信息被加载出来。结果显示,它从未归属于祁博达先生名下,在这三十五年间也未曾变更过房主。
她对着光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好像快要摸到狐狸尾巴了,她想。
当初涉入事件的果然不止祁博达一人,或许,他背后还有一个团队。
但他和失踪的孩子们都去了哪里呢?
或许实地侦查可以解决掉这个问题。
蔺月不动声色地站起,她重新接入自助光屏和主控光屏的交互信号,将服务大厅中的摄像画面恢复了正常。
她缓步走出登记中心,行色匆匆的人类从她身旁鱼贯而入,流动的风捎来一片飘零的红枫叶。她捏着它随手把玩了两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建筑如同钢铁巨兽,她就如站在出口处的一枚落叶。这里不是红枫叶的归宿,它或早或晚,会被清扫机器人卷走。这里也不是她的归宿,直到现在,她仍然未有归宿。
尽管不需要那种东西,她的心中还是涌起一些难言的怅然。蔺女士曾经说过,在人世间行走多了、行走久了,势必会沾染上人性。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喻清舒的脸,他此刻会进行怎样的演出呢?
忘记问他打算表演什么了。
她缓步走下台阶,登上途经此地的独座便利车,在座位前的电子光屏上输入目的地和定额钱币后,它风驰电掣地向目的地驶去。
蔺月倚在椅背的软垫上,专心致志思考起行动的思路,将方才的杂念尽数抛之脑后。
据喻清舒所述,他的养父祁博达是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站在目标地——一座庄园前,她不得不感慨他的谦虚。
从外面看,这座庄园暗淡荒凉,沿着墙壁攀援的爬藤早已疯长,一片惨绿。
寻找了个较为低矮的虎皮墙,蔺月戴上手套,一股脑儿翻进了庄园内。
在探索庄园前,她谨慎地派出微型便携无人机,在围墙上飞了一圈,将拍摄到的图片传送给光屏,这是为了确认上面近期有没有人工造成的痕迹。
随即,她望向庄园的主建筑,它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她站的位置是背光一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寒意比别的地方更重。
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吧。
这样想着,她大步迈向庄园。
***
喻清舒最终没能在演出现场等到埃拉。
眼看着其他选手都拉来了家人、朋友,他抿了抿唇,把心底的情绪按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站在这里是个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现在或许已经和埃拉穿行在怀城的街头巷尾,搜寻他想要的线索。
但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缕机会。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他的,虽然他是个满手罪孽的人,这句话倒很正确。
趁演出还没开始,他四处闲逛,看到了活动中心里的画室。
一切工具应有尽有,他的脚下突然生了根,一个强烈的念头促使他走向那个空椅。
提起画笔,或许因为久不作画,他执起的笔尖有些微微颤抖,晕开两点嫣红。
喻清舒只好重新起笔,试图用后天的塑形掩饰掉先手的瑕疵。
然而,思绪仍然不可控的飘远。记忆拖拽着他,勒令他再次面对那天的场景。
那天……见到埃拉的那一天,他被命运推向转弯点的那天。
他被锁在手术床上,仪器遵循指令,提前给他注射了药剂,他对医学了解不多,认不出那些拗口漫长的名字,它们甚至不是他已知的任何语言。
接下来,他的养父会走进来,给他注射真正的重头戏——祁博达坚称它有几率激发人体的超能力——一管橘红色的针剂。
为什么它拥有温暖又甜蜜的色彩,却是恶魔的药剂呢?
自从被注射第一针后,喻清舒就不再信任养父的任何一个字。
超能力?他以为这是都市玄幻小说吗?人类对世界的探索已扩宽到星球之外,超能力却只存在于虚拟设想里。
他从没在任何现实里亲眼见证过超人、英雄等伟大的、强大的、从天而降的厉害角色。
或许他已经牺牲掉的爸爸妈妈,才是更靠近这些词汇的人。
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今,他们早已沉入三尺之下,独留他孤零零待在这个荒谬的现实里。
现在的他,内心一点点被愤怒烧炙,甚至已经无法坚定决心去做个好人了。
那天,祁博达走进实验室的门。他从不允许任何人干涉、观察自己的实验,因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的养父走过来,一点也不介意他冷漠的眼神。他从随身带的加密匣子里取出一管针剂,边注射,边诉说起他对喻清舒寄予的厚望。
他最大的养子在注射药剂后,排异现象是最轻的,那些高烧、恶寒、持续晕眩等不良反应,和养子在妄谵中把自己折腾得血肉模糊,都不过小事罢了。
祁博达殷切地看着他完美的实验品,但这次和前十次不同,他的后背突然遭到重击,情不自禁地向喻清舒的方向倒下。
他就要重重压到养子的身上,突然胸口一痛。
低下头,喻清舒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攥紧一把手术刀,刀锋笔直向上,恰好贯穿入他的胸膛。
不可能……之前他明明检查过……
“哥,你快走!”
一把推开陷入昏迷的祁博达的身体,二妹冲上来帮他解锁钥匙。她从初见起就瘦瘦小小,没什么表情。
喻清舒帮她扎过辫子,给她讲过故事,辅导过功课,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焦急的表情,如此鲜活,如此生动,如此……扭曲。
他狠狠闭了下眼,又睁开,心知这是药剂的副作用又开始了。
无暇多想,他顺着二妹指的路,踉跄顺着走道行走。他的脚步一点点变稳,出口也逐渐近在眼前。
直到踏出出口,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以为的,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的实验室,竟一直就在他们生活的庄园之下。
…………
画完最后一笔,喻清舒静静看着眼前的速写。他的心跳剧烈得过了头,像每次注射完药剂后一样,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但他的笔却是稳的。
带回去,送给她看。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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