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气象站宣布:2 月 19 日 13 时 42 分,正式进入雨水。
可在南城一中,雨水从来不是节气,而是“劫气”。
——寒假补课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高二年级的“雨水调考”准时送达。
考四门,两天,分数直接挂钩三月月考座位号。
老张在黑板写下“倒计时 7 天”时,粉笔头“啪”地断了,像一声微小却精确的枪响。
陆槿桉转学满打满算第十天,第一次听见“调考”这个词。
北城九中只有期中期末,南城却能把“周周清”玩出花:
每周三晚自习“小清”,周五下午“中清”,月末“大清”,学期“调考”。
清着清着,就把人清没了。
春见把考纲卷成望远镜,对准陆槿桉:“怕吗?”
陆槿桉摇头,睫毛却抖了一下。
许祈辞笑,从书包夹层摸出一张 A4 纸,上面用 5 号字打印着《雨水调考知识点止血包》。
“诺渝昨晚熬夜整理的,她舅舅是教研员。”
陆槿桉接过,指尖蹭到纸面,还残留打印机温度。
那一秒,他忽然明白:
在南城,“资源”比“天赋”更先抵达战场。
晚自习下课,许祈辞拉着他去图书馆“开小灶”。
二楼西侧卡片柜被彻底改造:
——《挪威的森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摞 38 套真题,按年份色谱排列,远看像一条彩虹。
“我姑姑出差一周,这里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许祈辞把白板笔抛给他,“你负责写公式,我负责拆解题套路,诺渝负责押题。”
陆槿桉“嗯”了一声,低头,看见玻璃板下多了一张新照片:
上周体育馆夜赛,他站在三分线外,双手推球,许祈辞在篮框下回头看他。
照片里,两个人的影子被钠灯拉得很长,在球场中央交汇成一只不对称的蝴蝶。
他伸手,想摸一下,又缩回。
许祈辞在旁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能让两人听见:
“陆槿桉,等考完这场,我有话对你说。”
白炽灯“滋啦”闪了一下,像替谁按了快进键。
雨水节气夜,湿度 91%,图书馆外墙的爬山虎开始返青。
暗绿藤蔓从窗缝钻进来,像无数探头探脑的指尖。
22:30,自习室熄灯,许祈辞掏出充电台灯。
一圈暖黄光晕里,只有笔尖沙沙与纸页翻动。
陆槿桉做完第三套理综,抬头,看见许祈辞趴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睡着了。
对方右手还握着笔,虎口沾到一点墨,像不小心按灭的星。
他伸手,想替许祈辞把笔抽出来。
指尖刚碰到指节,许祈辞忽然说梦话:
“……别走。”
声音含糊,却带着湿漉漉的急迫。
陆槿桉僵在半空,半晌,轻轻把外套搭在对方肩上。
外套口袋里,滑出一张对折的便签。
——白底蓝格,和诺渝上次给他的一模一样。
展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如果调考我进不了前 50,我就去文科班。——渝】
陆槿桉把便签重新折好,塞回去。
他转头,看见窗外起雾,玻璃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他用指尖在水雾上写:
“stay.”
写完又擦掉,像怕谁看见,又像怕谁看不见。
台灯的光圈忽然暗了一下。
许祈辞醒了,睫毛上还粘着梦里的潮气。
“几点?”
“23:47。”
“走,去操场跑两圈。”许祈辞揉眼,“再不运动,脑子要馊了。”
陆槿桉想说“宿舍门禁 0 点”,却被对方一把拉起。
两人像逃学的小孩,从图书馆侧门钻出,一路狂奔。
夜雾浓得能掐出水,路灯的光晕像被泡发的旧相片。
他们并肩跑在青云大道,石板路湿滑,每一步都踩碎自己的倒影。
第二圈过半,许祈辞忽然加速,冲向前方黑暗。
陆槿桉下意识追。
到终点,许祈辞弯腰喘气,回头冲他笑,眼睛亮得吓人。
“陆槿桉,我有没有说过——”
“什么?”
“你跑起来的样子,像把北城的雪带来了南城。”
陆槿桉没接话,只把呼吸一口一口咽回去。
他怕自己一开口,雪就化了。
调考前一天,市中学生三人篮球赛开打。
南城一中分在死亡之组,首战对阵去年亚军外国语学院附中。
比赛定在周六上午,与“雨水调考”撞车。
校方规定:凡参加体育特长生选拔的学生,可申请调考延期;普通学生一律不准请假。
诺渝把申请表拍在教务主任桌上:“我们不是特长生,但我们能拿冠军。”
主任推了推老花镜:“冠军能加分吗?”
“能加荣誉!”
“荣誉能当高考分吗?”
对话陷入死循环。
最后,老张出面,达成交易:
——三人的调考成绩必须全部进入年级前 100,否则取消后续比赛资格。
“拿前途换一场球,你们自己掂量。”
比赛当日,南城飘起细雨。
体育馆屋顶年久失修,滴答滴答漏水,在地板画出深色圆斑。
陆槿桉第一次穿校服短袖上场,号码 11,是许祈辞替他挑的。
“1 代表开始,1 代表独一无二。”
对手平均身高 185,肌肉线条像雕刻。
跳球环节,诺渝被对面中锋压制,球权直接丢失。
0:4 落后时,陆槿桉在三分线外接到许祈辞传球,犹豫半秒,抬手——
球划出高弧,穿网而过。
“刷!”
声音清脆得像把雨幕撕开一道缝。
观众席爆发掌声,其实只有零星的十几个人——
老张、方姥姥、程浩、白隅,还有许祈辞的姑姑。
但掌声在空旷馆内回荡,竟有了山呼海啸的错觉。
中场 8:8 平。
末节最后 30 秒,比分 16:17,一中落后。
球权在对方手里,时间只剩 12 秒。
许祈辞突然贴身逼抢,一个滑步,把球刀下。
他几乎没抬头,手腕一抖,长传前场。
陆槿桉正在奔跑。
雨滴在睫毛上碎开,世界变成模糊的万花筒。
他接住球,两步上篮,却在空中被对手撞得失去平衡。
身体后仰,手腕下意识一拨——
球打板,进。
哨响,比赛结束。
18:17,一中绝杀。
全场安静半秒,然后爆炸。
诺渝冲过来,一把抱住沈知许,汗水与雨水一起砸在他锁骨。
许祈辞站在两步外,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像在向谁敬礼。
陆槿桉透过诺渝湿发,看见许祈辞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说:
——你看,我们做到了。
下一秒,许祈辞冲过来,把两人一起揽进怀里。
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三颗心脏在雨里共振。
三人带着满身雨水回到考场时,第一门语文已开考 15 分钟。
教务主任黑着脸,还是放他们进去。
“下不为例”四个字,像四块冰,悬在头顶。
陆槿桉坐在最后一排,手指冻得握不住笔。
作文题:《雨中的谁》。
他盯着白纸,脑海却回放最后那一球。
于是,他写下第一句:
“我曾在一场人工制造的雨里,投中一个不算完美的绝杀,从此明白青春不是线性的奔跑,而是一次次抛物线——
我们上升、失重、下坠,却在触地前被谁伸手接住。”
写完,他抬头,看见许祈辞在斜前方,正用左手拧右手腕。
那是比赛中被撞到的位置,已经肿成馒头。
陆槿桉在草稿纸画了一只冰袋,折成飞机,趁监考老师转身,轻轻掷过去。
飞机落在许祈辞桌沿,他展开,看见背面多了一行小字:
【考完别走,等我。】
许祈辞把那张纸夹进语文答题卡,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两天后,成绩公布。
诺渝年级 10,许祈辞2 ,沈知许 1。
三人全部挤进前 100,教务主任无话可说。
公布栏前,诺渝用拳头锤许祈辞肩:“可以啊,年级第二。”
许祈辞笑:“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写,怕你太难追。”
陆槿桉站在人群外,看着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一 位,忽然有点不真实。
北城九中的年级第一,到这里还能排第一。
可他却一点也不骄傲。
因为许祈辞正穿过人群,朝他走来,右手腕贴着白色绷带。
“陆槿桉,”他说,“我欠你一句话。”
周围太吵,陆槿桉没听清。
许祈辞伸手,把他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像在替他挡风。
“再等等,”他贴近耳侧,“等决赛打完……。”
决赛前夜,三人获准去旧体育馆练球。
那里曾是校游泳队训练池,后来屋顶漏水废弃,泳池干涸,底部积一层浅灰。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水底投下银色网格。
诺渝带了一只便携式音箱,放 90 年代英伦摇滚。
音乐在空荡泳池里来回折射,像被泡发的旧磁带。
练完战术,诺渝先走,说要去给金鱼换水。
只剩许祈辞与陆槿桉。
两人并肩坐在跳台边缘,小腿垂在黑暗里晃啊晃。
“手还疼吗?”
“疼。”许祈辞把绷带解开,露出青紫手腕,“但疼才记得住。”
“记住什么?”
“记住这个春天。”
许祈辞忽然从口袋摸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白色泡沫涌出来。
“偷的我姑的。”他喝一口,递给陆槿桉。
陆槿桉从没喝过酒,却还是接过。
麦芽的苦混着月光,在喉咙里酿成一场小雨。
“陆槿桉,”许祈辞盯着干涸泳池,“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许祈吗?”
“因为你立春出生。”
“那只是官方说法。”许祈辞笑,“真实版本是——我妈生我那晚,南城下了十年最大的一场春雨,医院停电,接生护士打着手电说‘春天和祈愿’,于是我就叫许祈辞。”
陆槿桉把啤酒罐捏扁,金属发出清脆的“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
许祈辞摇头。
陆槿桉深吸一口气,像在给自己拧发条。
“我爸是建筑设计师,去年冬天,他负责的北城体育馆工地发生事故,钢架坍塌,两死七伤。
他作为项目第一责任人,被刑拘。
我妈把房子卖了赔偿,我们还是欠下一屁股债。
她让我转学,躲到南城,怕我被受害者家属找麻烦。”
他说得极快,像背一篇晦涩的课文。
许祈辞没插话,只把右手覆在他左手背,掌心温度比啤酒高两度。
“所以,”陆槿桉声音发哑,“我投中那个绝杀,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我觉得自己在偷别人的掌声。”
许祈辞转头看他,眼睛里有月光跳动。
“陆槿桉,你听过‘代偿’吗?”
“生物课说过,植物缺水时,根系会分泌更多生长素,去寻水。”
“人也一样。”许祈辞握紧他的手,“罪与罚不会互相抵消,但会互相照亮。
你爸的事故是废墟,可废墟里也能长出新的结构。
篮球、考试、图书馆、三人赛……都是我们偷偷长出的根须。”
陆槿桉眼眶发热,却笑了一下。
“许祈辞,你安慰人时,也像在做数学题。”
“那就当解方程。”许祈辞伸出食指,在月光里画一条虚拟的抛物线,“
设:人生是 f(x)=ax? b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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