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带着银杏回了临风院,一直往里走到后罩房,那里专门空出几间屋子放置她带来的嫁妆。
层层叠叠的红木箱笼,还有一个高高的木架子,放的一应瓷器用具或是装设摆件。
表兄和表姐从临州带来的添妆几乎就占了小半。
出嫁时,母亲给了她一本册子,上面将大大小小的物件全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葛春宜叫银杏把册子找给她,一目十行翻到最后,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找到对应的箱笼,一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书册。
山水游记、奇闻志异、人文风物……
银杏连忙上前帮她搬书,“姑娘,你带这么多书做什么……这本、还有这本,我记得你已经看过了?”
葛春宜拍拍手,“打发时间。”
银杏:“方才侯爷不是允了可以出府吗?”
葛春宜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才进门的新妇,哪能随意往外跑,即便裴家不介怀,被外人知晓了,还不知要怎么编排阿爹和阿娘呢。”
主仆二人各抱了一摞书朝正房走,旁的下人看到,忙要来帮忙,她也没让,摆摆手说不重,叫他们各自去忙。
葛春宜寻了个光线充足的次间,将这些宝贝给收拾好,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榻上,旁边正有一扇窗,徐徐轻风拂过时,树枝轻轻摇曳便会在窗边若隐若现。
她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银杏沏了一壶茶放在旁边,托着腮看她惬意的姿态,嘴上不免抱怨:“大爷也不知去哪里了,才第一天便将姑娘冷落在这。”
“父亲叫他去了书房,许是有要事。”葛春宜调整了下姿势,“即便一直守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多说两句话罢了。”
她还要费尽心思找话题,时间长了也挺累的。
银杏眼神突然呆呆发直望向外面,拍了拍葛春宜:“姑娘,大爷、大爷走了。”
“什么走了。”葛春宜探过头,从窗子里看到半个男人的背影,书从手里滑落,来不及多想,连忙跳下榻,鞋也没穿好,连跑带跳追上去。
裴徐林听到后面急急的脚步声,回过头,便见他的夫人攀在月门旁殷殷看着自己,双颊晕红,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跑得太急。
他笑了笑,一点也不惊讶,温声问她:“怎么了?”
葛春宜扭捏几下,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听到刚才说的话了,顿了顿,转而道:“……想问问大爷准备去哪?”
裴徐林没回答,视线微微往下,看她趿拉着鞋,半个脚后跟都落在外面,察觉到他视线后还难为情地缩了缩。
他走上去一手扶住她的背,微微俯身,轻松将人横抱起。
葛春宜猝不及防,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只觉脸上更烫,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走回次间,最后把她放回榻上。
一双清亮的眸子水色潋滟,羞怯却又大胆地直直看着他,裴徐林伸手为她整理了下微乱的鬓发,声音不自觉放低,“有些事情需进宫一趟,晚些回来,用膳不必等我。”
葛春宜点了点头,听到自己莫名轻柔许多的声音,“好。”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动了下,主动钻进他的手心,轻轻拉住,“大爷,早去早回。”
裴徐林拍了拍她的做为回应,然后松开手起身离开。
他走了好一会儿,银杏才又探头进来,眼睛亮亮的,抿着唇笑,“大爷对姑娘你真好。”
葛春宜正看着窗外愣神,闻言一顿。
裴徐林待她的确十分体贴,挑不出错处来,可见过恩爱相契如爹娘,总觉得有哪儿不一样。
就像乘着风飘在空中的柳絮,总会湖边相约的年轻男女,话本中常见的佳人郎君……
左右思索一番,葛春宜笑了笑,罢了,总不能非从鸡蛋里挑骨头。
她翻了下书,眼神落回书页上,没再想这些。
-
御书房。
胡大将军胡茂、裴氏父子皆在其内。
“刚收到南边来报,东安河流域出现水匪,劫掠过往商船,还挟持船上百姓,所幸目前尚未有伤亡。”
“水匪?”胡茂年近六十,脸颊下巴蓄着茂密胡须,听这话两条灰白的眉毛登时皱到了一起。
“怎会有水匪?滨州的水军是吃干饭的?”
明顺帝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水军乃防倭之要,无朕急令不会出动。”
“按理我朝大败乌尔,气势正盛,怎会有如此不长眼的民间宵小。”裴静岳不解道。
“目前情况未明,东安河连接南北,民船商船大多都走这条水路,途径临州,覃州等几个岸口。”明顺帝敲了敲桌子,强调东安河的重要性,“据闻水匪还装配着上好的兵器,刀箭俱全,依你们看,该如何?”
“末将愿领兵剿匪!”胡茂上前一步。
“哪里用得上你们。”明顺帝摆手,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
裴徐林开口道,“微臣麾下有一副将,名尉迟轩,此人通水性,骁勇善战,粗中有细,不如派他前往。”
尉迟轩,寒门出身,往上查三代都跟皇戚贵族攀不上关系,即便受封升官后也跟京都名门无甚往来,只和裴徐林在内的军中同僚有些私交,一家人老实且本分。
皇帝抬眼看他,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明日朝会便将此事通传下去。”
事情大致说完,他脸上露出些笑,“裴府昨日大办喜事,朕还未贺喜,就把你们父子俩召进宫议事了。”
胡茂也笑呵呵道:“臣去吃了酒席,这小子是越发滑溜了,想同他多喝几杯人都抓不住!”
裴静岳笑道:“他特意向圣上请旨求来的夫人,自然是郑重以待,哪敢喝成烂醉。”
裴徐林低着眼,面露无奈任凭几位长辈打趣。
胡茂顿时嚷道:“皇上何时能为臣孙女宝铃赐婚——不是裴徐林这种少年俊杰可不要。”
明顺帝头痛:“朕的太子妃之位你看如何?”
胡茂顿时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宝铃惯喜耍刀弄枪,万一伤了宫里的贵人,我老胡家可没几个脑袋够砍了。”
胡家一门忠烈,膝下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仅留下十七岁的孙女胡宝铃,和十二岁的孙子胡宝剑。
明顺帝被他气笑了,又不好说什么,“行了,太子还没定下婚事,朕哪有闲心帮你寻称心孙婿。”
话说到此,他转向裴徐林道,“朕记得从前东宫伴读里,数你和太子最要好,你去和他说,叫他多多上心,与皇后商议早日定下此事。
几位武将离开御书房,明顺帝负手看着门外久久未动,目光落向远处似乎在思索什么。
良久,他转身走向书案,叫来内侍:“去,传唤陆阁老。”
-
东宫。
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时惊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荡漾,湖边安置一方矮席,支起一顶黄罗伞,悠风习习。
太子身穿明黄宽袍,盘腿坐在席上,身前的鱼竿用木架支着,手上则时不时往水里扔点鱼食。
裴徐林站在他身后。
“知道崔家二姑娘崔思莹吗?”
政事堂宰辅之一,中书门下吏部尚书崔阁老,出自博陵崔家。
没等回答,太子又自顾自道:“母后原本想定崔思莹为太子妃,父皇否了。”
裴徐林皱了皱眉,没说话,但敏锐察觉到其中深意——皇上在提防太子。
两年前皇上突然病倒昏迷不醒,同年乌尔来犯,内忧外患之际,太子临危监国,半年间,点将出征,朝政稳固,群臣信服……
明顺帝醒来后,欣慰之余,也不可避免地隐觉喉中生刺。
最后把鱼食一股脑洒进湖里,太子盯着湖面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听说东安河生了水匪?”
“嗯。”裴徐林把水匪的事说了一下。
“好,孤知道了。”太子冲他摆了摆手,“赶紧走吧,别叫连你也疑心上了。”
-
葛春宜看了会儿书,困意上来又小憩了两个时辰,再醒来时天色已近昏暗。
尹姨娘那边的侍女绿兰来临风院传话:“夫人,姨娘说这边要是还没开火的话,叫您去院里用膳呢。”
葛春宜欣然前往,到时尹姨娘正焦头烂额地同裴灵恒对弈,见她来如见救星般放下棋子,“灵恒,准备用膳了,下次再继续吧?”
裴灵恒瘪了下嘴,垂下眼,有些委屈但又乖顺地点头,“好,听姨娘的。”
葛春宜倒是笑了,这个她熟呀,“姨娘且去忙,我来和灵恒下完这盘。”
“好好。绿兰,传人准备摆膳吧。”
葛春宜捻起棋子,对上裴灵恒期待又亮晶晶的眼睛,声音不由放柔,“既然马上要用晚膳,这局棋需在一盏茶内下完,否则算和棋,可好?”
“好!”裴灵恒反而显得更高兴了。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接连落子,几乎没有多余思考。
半盏茶不到,葛春宜笑眯眯收手,丝毫没有因为对面是八岁孩童而手下留情。
裴灵恒脸上失去了笑容,正经肃然,竟显出几分裴徐林的影子。
她揉了揉男孩的头,“好了,先用膳。”
尹姨娘走过来,一见这情形便知晓个大概,失笑道:“如何这般沮丧,可是被你阿嫂杀了个片甲不留?”
当着长辈的面,葛春宜不禁讪笑,“怎么还不见灵扬来?”
“她忙着给墨影梳毛喂草,不与我们同吃。”墨影是裴灵扬的爱驹,几乎一同长大,看得极为重要。
裴灵恒输棋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葛春宜虽在和尹姨娘说话,余光却忍不住去瞥他,心中懊悔今天这棋是否下得太过傲慢……
蓦地,裴灵恒抬起脸,眼神恳切又小心,“阿嫂平日若有余闲,可否能教灵恒下棋。”
见此,葛春宜哪有不应的,连忙道:“你只管来,不过我的棋艺尚不足以指点你什么,手谈几局没问题。”
裴灵恒立马高兴起来,抿着唇笑:“多谢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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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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