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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尾的梁希丞总算不再忙碌,可以专心留在北京陪伴她,但就连周仪嘉都看出了他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连去J-Studio陪她录音,他都会时不时望向玻璃外的走廊,好像那里会突然出现什么人。
有时已然是深夜,工作室里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常住的阿硕。周仪嘉总以为是阿硕经过,但细看外面也没有任何人影。
她以为他困乏,询问:“想回去了吗?”
梁希丞只是摇头,说没关系。
录音室的沙发材质是朴素的灰色亚麻,只堪堪容纳得下一个人,连完全倚靠都做不到,显得分外局促。周仪嘉怕他觉得累,过去握住他的手陪他解闷。
工作时的她常年不施粉黛,牛仔裤鸭舌帽便可出门。夜晚的玻璃投影着两个人牵手的影子,略显寒酸。她不由得出神地望着。
从前她其实抱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想象过他未来的伴侣。站在他身边的女孩,理应穿象牙白丝缎衬衫,蕾丝滚边的圆领,娴静匀停,单纯没有心机。
她把这样的想象告诉他,问是否符合他理想中的伴侣角色。
梁希丞却说不知道:“我没有想象过。”
望着彼此的影子,他想他或许从来没有想要过一个伴侣。
他只是想拥有周仪嘉。
两周的时间无风无浪地度过,最后要离开的人也并不是他。
年关已至,周仪嘉要随父母回一趟福建,两个人不得不再次分隔两地。
周南盛出身闽南,宗族观念十分传统,在家乡大修宗祠,每年春节都会带着家人回去祭祖。出于仁善,周仪嘉也会被他带上,和弟弟一起拜会父老亲戚。
但祭祀当然没有她的份。敬香结束后家族留念的合照,也从来没有周仪嘉的身影。
二十五六岁还为没资格拍全家福而苦闷,未免太过矫情。弟弟周至灏天不亮便要赶吉时去周家祖坟上香,而她一个外人则可以在酒店睡到自然醒,其实不失为美事一桩。
上午周至灏一身香灰味地回到酒店,打包了一份早餐给她送上来,一进房间便听见她正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给人发甜腻的语音——“宝宝醒了吗?”
周至灏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路过留下一句鄙夷:“俗气。”
周仪嘉一脸坦然:“不然应该叫什么?”又用两指掩住口鼻,皱眉嫌弃,“你身上味道好冲……快滚出去。”
周至灏恨没有带两捧香灰回来洒进她的粥里。
梁希丞已经回了消息。她不知何时开始喊他这个称呼,在耳边播放都有一种毛绒绒的刺挠感,连打字时的指尖都染上了几分麻痒:「刚醒一会儿。在那里玩得开心吗?」
周仪嘉答:「谈不上开心与否,只能算尽忠职守。」
他不明白她的哑谜,只问道:「今天这么早起来,打算去做什么?」
周仪嘉想了想一早上那些她不必履行的子女义务,本来懒得向人赘述今日行程空闲的原因。但不知为何,她却突然很想和他讲讲这些很像青春期烦恼的处境。
她翻了个身,回复:「不算早。全家人已经忙活一早上,只是我不用去而已。」
一不小心可能讲得太沉重,梁希丞居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周仪嘉尚未全然苏醒,声线懒懒散散,带着一丝沙哑:“嗯?”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分辨她的沙哑是否源于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关切:“心情不好吗?”
“没有。怎么会。”她背身蒙进枕头里,随口便是情话,“我只愿意为了你伤心。”
“……”他的心脏仿佛从这一刻便被泡得酸软,一时忘了安慰的措辞,过了一瞬才想起来说,“不开心就早点回来,周仪嘉,我在上海等你。”
反倒是周仪嘉轻笑着宽慰他:“真的没事。”
“那些是上天给的家人,或者法律给的家人。”她说,“但是梁希丞,只有你是我自己想要的家人。”
那样平和的声调,却扰乱了他的呼吸。他的心情百转千回,良久才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嗯……”
周仪嘉总是擅长打破沉重,又开他的玩笑:“还以为这些话会很感人。结果你都不肯多施舍两个字。”
梁希丞问:“想听什么?”
她说:“想听‘好’。”
“好。”他依言照做。
她于是开始对他下达指令:“听沈湘说经过他的暴露疗法,你现在对猫毛已经差不多脱敏,替我挑一只狗好不好,突然想和你一起养。”
“好。”
“过两天就回上海……去接你?”
“好。”
她缓了缓,又说道——“永远爱周仪嘉。”
“好。”
周仪嘉闭上了眼睛,将这一刻留给清晨的余梦。心想,也许是因为事先做了约定。
所以他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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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周仪嘉下了飞机才给他发消息。初四这天正逢家族聚会,梁希丞刚坐上晚宴长桌,突然收到她的信息——
「宝宝有空见我吗?」
他惊喜之中又有些为难。
梁希丞发了宴会厅地址给她,让她抵达后可以直接上楼。周仪嘉仍旧不愿意,说太临时了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而且也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
他又有几分落寞。但收起手机抬头,桌上确实坐着不少闲杂人等。
堂妹梁淑怡因为和他同辈,就坐在他的下首。
她在百无聊赖间窥看到了些聊天内容,小声捂着嘴八卦:“是堂嫂吗?”
小女生的促狭调侃此刻竟然不显得讨厌。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惯例长达数小时的家庭晚宴才刚刚开场,梁淑怡早就不耐烦听长辈一位一位讲话举杯,此刻乐于怂恿一位反叛的同盟:“想走吗?我帮你打掩护。”
梁希丞皱眉让她不要胡来。
年轻的堂妹正是主意充沛,翘起美甲的尖端指向一份龙虾塔塔:“你直接走。待会儿他们发现了我就说你急性过敏去医院了。”
每位家族成员的忌口都有被餐厅详细地记录,哪怕餐单上有不符合个人需求的菜品,分餐时侍者也会小心避开,确保客人不会入口。
梁希丞本能地觉得这个方案并不牢靠。
但梁淑怡用亮闪闪的甲片比着OK,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理由多好用?放心,包在我身上!”他竟然还是实施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进客梯前他甚至对上来迎送宾客的前台侍应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贴上嘴唇的那一刻自己都意识到有多幼稚荒谬。
溜下楼之后心跳却跳得欢欣,立刻给周仪嘉发消息问她开到了哪里。
她回答说已经到了,只是这条路不好停车,为了找他所站的方位又不得不多绕一圈回来。
他站在冷风中,一出公馆大门,二月初的寒风一道道割在眼睫,视线都被空气中的冰屑刮得迷蒙。但他回复让她小心一点,慢慢开过来。
周仪嘉停车的第一时间就甩门下了驾驶座,等不及他上车,小跑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不过等了五分钟,他的大衣和脸颊都有股浸透风雪般的寒意。周仪嘉用自己的嘴唇温暖着他的双唇,脸颊贴了一会儿才说:“你身上好冷哦,感觉像个雪人,多抱一会儿都怕你融化。”
他哑然。从未想过,原来雪人可以有另一种解读。
冬季里气温最低的降温天,拥抱并不能抵御零下七度的凛冽。可他依然紧紧与她相拥,直到交通管制人员上前提醒此处不可停车,将他们狼狈地赶走。
梁希丞坐上她的副驾驶,开上江边的主路,难得不堵。浦江夜景和外滩建筑群都从两畔飞速倒走,有种私奔一般的畅快淋漓。
手机上,梁淑怡通风报信说他们根本没有怀疑,只是对餐厅的服务水准多有诘难,决定明年换一个定期聚会场所。他对餐厅经理多有歉意,叮嘱她尽力善后,揽下责任说是她不当心和他交换了餐品。
沿江的公寓车程只要几分钟。
周仪嘉第一次来,却有种莫名的轻车熟路。这间屋子完全属于他,每一件家居用品都由他的品味布置。她环顾四周抱着一种参观的心情慢慢走到卧室,手指拂上一盏造型别致的床头灯,灯杆是木雕的马匹形状。
梁希丞走近了问:“怎么了?”
“只是发现它原来长这个样子,跟想象中很不一样。”周仪嘉一点点摸过精细的雕纹,“你给我的app里只能看到一个示意图,很简略的一个灯的形状,和实物完全没有关系。”
在不久之前,她还只能隔着屏幕在另一端,靠着抽象而刻板的工业标识,想象着他周围的一切。
周仪嘉找到了按钮,古董台灯在她指下倏然亮起。她张开双臂,从那一侧的床头仰躺下去。
梁希丞往前两步来到她身前,低头关心:“累了吗?”
她只是摇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已是新的一年。周仪嘉躺在灯下,仰头望着他。她在柔和的暖光里,端详着他脸上的光影,寻找那些时间带给彼此的痕迹。
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一边说道——
“我好想你。”
以后都换八点更新啦。
明天准时一点来,勿谓言之不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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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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