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的更狠，已经五点半了，远处的天铺着沉沉灿烂的暮色，为这一日的最后铺墨描金。
程砚收回视线，看见彭元还在研究那份报纸。
他略显不耐：“还没看好吗？走了。”
彭元嘿嘿一笑，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校报，他只是想揶揄一下程砚。
现在程砚反应给到位，他自觉心满意足，从善如流地收起报纸。
许枝已经走了，彭元看着楼梯口，摸摸下巴道：“许学妹还挺好玩的。”
程砚淡淡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想要对程砚贩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故意道：“刚才你俩说什么呢，你小子还有什么秘密了是兄弟我不能听的？啧，感情淡了啊砚子？”
他提到刚才，程砚恍了个神，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的许枝。
今日再见，她比昨日有气色得多，甚至还有精力去踩格子。
说话时，眉目间顾盼神飞，像有蝴蝶震翼其间。
看上去，她现在已经恢复了精神。
恢复能力还挺不错。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思绪稍拢，程砚偏头看了眼彭元，彭元脸上还挂着贩剑时才有的笑，看上去极为招打。
程砚目光顿了顿，决定满足他。
他将报纸卷成一个纸筒，在彭元肩膀上随意一敲：“我看你还挺闲，晚上的图你还是自己画吧。”
“啊啊啊啊别！！！”彭元瞬间痛苦面具，也不贩剑了，哭天喊地道，“哥哥哥程哥别啊别这样啊咱不是说好了吗，帮帮我画一点呗，那四五张图呢我真画不完啊哥哥……”
程砚眉毛一挑，冷冷淡淡道：“活该。”
.
许枝跑到地方后，陈楚楚和孟白果然已经在那等着了。
她喘着气道歉：“抱歉，我晚了。”
陈楚楚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到。”
“对，不用在意。”
她们朝逸夫楼走去，路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吃完饭继续去自习的。
陈楚楚闲聊道：“说起来，我刚刚和孟白看见彭元了，他身边有个朋友还挺帅。”
“我作证，脸真的很不错。”孟白在旁附和。
许枝愣了愣，彭元身边的朋友，那不就是程砚？
她莫名慌乱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陈楚楚在问她：“学姐，你有看见会长他们吗？”
“没看见。”
她下意识否认道。
“太可惜了，他那朋友真挺帅的。”
她装作没听到孟白的感慨，抿了下唇，趁机旁敲侧击问出从见到程砚后就在心里冒出来的疑惑：“彭元他们居然来萃华楼了啊，我还以为这地方是文院的楼。”
“不是文院啦，是建筑系的，”陈楚楚先是纠正许枝，然后又分析着，“我记得彭元就是学建筑的……他们应该是去学习的吧。”
孟白顺着陈楚楚的思路补充：“那个男生应该是他室友？他们一起去教室赶作业吧。”
她又想起来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好像之前是听谁说过这届大三有个男生长得蛮不错的，是不是说他啊？”
陈楚楚“诶”了一声：“是不是之前那个在校园墙上一大堆瓜的？但我怎么记得他其中一个女朋友给的形容词是阳光运动系。”
“哎呀我不是说那个瓜王，那瓜王好像是文院的，他女朋友说他情诗写的特别好……”
“草，他还有这一出，孟姐你细说……”
陈楚楚和孟白的话题越跑越远，许枝已经没在听了。
她只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在这里遇到程砚。
她平时要背很多东西，精力有限，久而久之就不太爱记一些和她无关的事情，比如萃华楼是哪个学院要用的。
但现在嘛……
许枝又回头看了一眼，萃华楼被树影遮了大半，白色的楼顶在苍翠中若隐若现。
原来那是建院的楼。
真是意外又合理。
.
等逸夫楼的报纸换完后，陈楚楚晚上有约先走了，许枝就请孟白在食堂吃了一顿，算是感谢她今天来帮忙。
取号等餐的时候，许枝看着手机，手指时不时划拉一下屏幕，偶尔还打几个字上去。
孟白看得好奇，凑过去问：“你干什么呢？”
许枝头也不抬：“做王教授布置的作业啊……她这次留的这个翻译题好难，有几个单词无论怎么翻都怪怪的。”
孟白收回视线，她跟许枝一个班，王教授也是她的专业课老师，但她对作业并没有许枝那么上心。
她注意着排骨饭的叫号屏，语气敷衍：“那你再查查单词的意思试试。”
“我查了，但还是感觉不行。”
没人回应，许枝抬头，没看见孟白。
她应该是去取餐了。许枝暗自估摸着，又继续看那道翻译题。
嗯……这句的这个语法结构……
“来来来先别管作业了，”过一会儿，孟白端着盘子回来，把许枝的那份推到她面前，“先吃饭，吃完再研究。”
“……喔，好。”
许枝应着，心中还纠结着那题。
她的答案，好像还是不对。
.
第二天的晚上，许枝坐在酒吧里，整个人如坐针毡。
晚上的酒吧实在热闹，驻唱歌手深情地唱着“你不能爱我～”，吉他和电子琴交错轰鸣，隐约能听到楼上包间里有人划着酒令。
许枝把头搭在孟白的肩上，声音疲倦：“……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在酒吧里休息啊。”
孟白有些心虚：“这不是其他也没地方坐，而且我们都没来过这……就进来看看嘛。”
她们本来都吃过晚饭了，但她突然刷到附近的商业街里有集点打卡活动，玩心大起，就又拉着许枝出来逛街。
不过她们逛了一圈，东西没怎么买，累倒是真的累坏了。
找了几个奶茶店咖啡厅都人满为患，正巧路过一家酒吧，孟白干脆跟许枝商量进来这里坐坐。
现在，许枝正为自己同意了这个提议而深深懊悔着。
休息还没休息好呢，耳朵要先聋了。
孟白扫码点餐，问她：“要吃什么？”
许枝还靠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一下：“来点热饮和随便什么小吃吧，不要有酒精的。”
她生理期还没结束，还不能喝酒。
“那就来一份鸡米花。饮料饮料……”孟白嘀咕，“好像都是酒啊，那就白开水？”
“要热的啊。”她提醒。
酒吧的吵闹还在继续，方才一曲唱罢，歌手调着吉他，拨弄下一首的前奏。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不同人的声音闹在一起，加重许枝的眩晕。
她闭着眼，心道以后再也不要来酒吧了。
真的太吵了。
身边陆续有一些人经过，行走间的布料摩擦声被盖住，但还是能嗅到他们身上的气味。
许枝忍不住皱眉，她实在讨厌这种烟酒混合的味道。
她把脸埋在孟白身上，试图避开这种气味，孟白却突然急急拽她的衣服：“哎许枝你快看，是昨天下午我和陈楚楚说的那个帅哥！”
许枝闷声闷气的：“哪个啊，很会写情诗的那个？”
“不是那个渣b，渣b有什么好看的……是彭元的那个朋友！”
心跳突然快了一拍，许枝坐起来，顺着孟白的视线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青年。
很奇怪的，许枝明明并不擅长记人，却总能轻易认出程砚。
他好像特别好认，她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他。
也许是因为他的姿态实在太好。
与一般人的仪态不同，程砚只站着都有一种别样的挺拔，而现在他走过来，肩稳步阔，是同样的赏心悦目。
为了营造气氛，酒吧里光线并不充足。虽然老板在每张桌子上都吊了一个老式的灯泡，但瓦数太低，仅能照亮灯下那片地方。
灯泡悬在头顶，偶尔被谁拨到后摇摇晃晃着，便在路过的程砚身上泄露了半分昏黄。
光影摇曳，许枝一时怔住。
而程砚似有所感，他抬起眼，和许枝对视。
视线相撞，许枝如梦初醒。
她慌乱移开视线，掩饰般拉起孟白的胳膊，却又在拉起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看上去是多么欲盖弥彰。
程砚在她身旁停下，许枝抢先打了个招呼：“……好巧啊，你也在这。”
程砚有些意外：“是挺巧的，又见面了。”
顿了顿，他道：“许枝。”
程砚的视线接着落到孟白身上，孟白“嗨”了一声，他颔首，算作回应。
刚才的慌乱已经平复许多，许枝渐渐找回状态，跟程砚介绍道：“这是孟白，我室友，我们逛累了来这里休息。”
应该是有人喊他，程砚回头看了一眼，许枝很有眼色道：“你先去吧，是你朋友在喊吗？他们该等急了。”
程砚挑了下眉：“是彭元。”
然后又礼貌告辞：“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跟许枝打完了招呼，程砚在彭元身边坐下，刚好听到桌上一个人讪讪道歉：“我也没想到程砚是在跟学妹说话，我以为他没看见咱，问路呢。”
彭元笑眯眯的，程砚过去的时候，他也隔着桌子认出了许枝，此刻正煞有介事地跟其他人分析道：“我给他发过桌号了，他要是没找到，早给我发信息了，哪能去问学妹啊。”
又用胳膊肘捣了一下程砚，语气揶揄：“你说是不是啊，学长？”
程砚懒得理他，敷衍应了一声：“就你知道。”
他今晚本来不想来的，毕竟他对这种活动也实在没兴趣，但彭元非借口说他拿奖了要给他庆功，还邀了跟他一起参赛的队友，他这才应约。
就是没想到会碰见许枝。
这几天那么巧，天天看见她。
他思绪有些飘忽，想起初见时，许枝惨白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那她现在来这里，是已经彻底恢复了吗。
神思微凝，程砚又觉得自己好笑。
他关心这个做什么，而且许枝昨天的状态也挺好的。
只是又不自觉想起那日许枝说的，她只在病痛结束后去找苦头吃。
那她现在是在……
他转了转手机，不再去想。
.
——其实并没有什么慌乱的必要。
程砚离开后，许枝如此想着。
程砚曾帮了她，自己还欠着他人情，加之他皮相出众，自己对他有些好奇在意也是人之常情。
没什么可慌的。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有些接触，还欠着他人情的普通同学。
这样想着，许枝渐渐坦然。
音乐又换了一首，侍者端上来一个方形的木盘，里面整齐放着用小玻璃杯盛着的色彩斑斓的花果酒，酒上面铺了一层浅浅的奶盖，玻璃杯周围缭绕着一些干冰做成的烟雾。
许枝扫了一眼，粗略估计这木盘里至少有三十杯。
而她饮酒至今最高记录是两罐RIO微醺。
孟白拿出手机拍照：“这弄的还挺好看。”
许枝抱着自己装着白开水的玻璃杯，静等孟白做出点评。
在接连品尝了几杯颜色各异却都鲜艳非常的酒后，孟白挠头纠结：“怎么感觉还不如RIO。”
许枝大笑，从善如流地双手合十：“RIO门！”
桌子上的酒无人问津，孟白刚才又给自己点了杯橙汁。她现在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知会了孟白一声后，许枝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在楼上，她顺着指示牌一通七拐八拐后，倒是有一些远离了吵闹。
出来后，许枝对着洗手池的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她头顶有缕头发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服帖地翘起来。
湿水弄了半天还没弄好，许枝索性放弃，任由它胡乱支楞。
她转身，却意外发现自己被拦住了去路。
“小姐姐，要不要来我们桌坐坐？我们请你喝杯酒啊。”
一个顶着挑染蓝紫发型的小混混道。
啊啊啊啊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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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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