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透过摇曳的树影往潭中望去。
只见那人肤色莹澈,犹如一块无暇白壁,一头墨色长发如瀑般倾散在身后。他一半身子浮在水面,一半沉在清潭之下,水面之上的皮肤光滑而白皙,水面之下则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沈徽落在腰带上的手指一顿,呼吸也随之慢了一瞬。
水里那人竟是谢忱!
谢忱也看到了他。二人四目相对间,谢忱抬手轻轻弹了下指,下一刻,沈徽身前的树竟忽然向潭中倒去,而他本人也被带着一同落入水中。
沈徽沉入水底,耳朵、鼻子一时之间都被铺天盖地的潭水淹没,他还来不及适应,便被一双手拽着拉出了水面。
沈徽猝不及防灌了一大口水下去,一时猛烈地呛了起来。
谢忱拽着他的手臂,一边打量,一边略带讥讽地开口:“我说是谁在那鬼鬼祟祟偷看,原来是沈公子。枉你平日一副君子模样,怎么行的却是登徒子所为?”
沈徽无缘无故落了水,这会儿又被谢忱一通嘲讽,心中也来了几分火。他迅速运功平复好内息,反手扣住谢忱脖子,将他往面前拉了几分,冷然道:“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
沈徽力气极大,谢忱挣扎了一会儿仍是被他勒得极紧,不禁有些愠怒道:“放开!早知道你是这等淫贼,那日我便不该……”
谢忱话未说完,沈徽已拉着他再次沉入水底。
这次有了准备,沈徽可以很轻松地在水中施展屏息之术。他双手反客为主地抓住谢忱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更深处沉去。谢忱起初还不断挣扎,后来渐渐地便无力抵抗,沈徽一直打量着谢忱,见他那模样似乎快要溺水,这才使力将人提了上来。
这次轮到谢忱呛水了。
沈徽看着谢忱一脸煞白惊慌失措的样子,莫名觉得十分有意思。他双手看戏似地抱臂,戏谑道:“原来你不识水性,竟也敢这样捉弄我。”
谢忱一边咳一边睨着他,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杀了我?”沈徽扬起眉,“理由呢?就因为我无意中撞见你在此处沐浴?”
谢忱没说话。他抬起手,苍白的指尖忽然凝聚出一团淡蓝色的光,随后手指微微一动,那团光霎时之间竟化作一条细小的捆绳将沈徽捆了起来。
沈徽见状下意识挣想要挣扎,然而他一动,那根细绳却将他捆得更紧了。
沈徽脸色一变,看向谢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杀意。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可没说我是人啊。”
谢忱如墨的长发上逐渐长出一对毛茸茸的狐耳,他缓缓靠近沈徽,尖锐的齿牙抵上沈徽的脖子,一字一顿道,“我、是、妖。”
尖牙咬下,沈徽的颈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感觉到有温热的鲜血顺着谢忱的齿间缓缓流出,又被他用舌尖轻拢慢挑地舔回。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咬上脖子,甚至于对方还裸着上身,温热的气息混着清冷的幽香传入鼻间,这种诡异的暧昧感竟使沈徽忘了疼痛,大脑一时放空下来。
然而只仅仅放空了一瞬,沈徽迅速用藏在袖中的断箭划断绳索,随后反手将它架上谢忱的脖子,抵着谢忱退到了他身后的石壁上。
谢忱的唇上还沾着沈徽的血,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脖子上忽然多出来的那支箭簇,讥讽地弯了弯嘴角:“沈公子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沈徽静静地看着谢忱。
短短片刻,他和谢忱的姿势发生了对调,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刻用这支断箭穿透谢忱的喉咙。
箭簇抵在谢忱光滑的脖子,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湿润的空气里,闻起来和一般人的没有什么不同。
是沈徽再熟悉不过的血的味道。
沈徽稍稍收了点力,解释道:“方才之事实属意外,我见今日天气不错,故而出门走走,并不知晓先生也在此处,更无意窥伺先生**。”
沈徽又道:“先生于我有恩,沈某原不想对谢先生动手。但如今情况特殊,沈某随时有杀身之祸,所以不得不万分小心谨慎。无论如何,我必须留着这条命回去,容不得半分意外,还望先生见谅。”
“沈公子应当知道,有句话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谢忱凉凉地说,“我若是沈公子,现在便会用这支断箭毫不犹豫地穿透面前这个人的脖子。”
“我不会杀你。”沈徽的目光上移,落在谢忱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上。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说:“这样一个好看又清心寡欲的妖精,随意杀了岂不可惜。”
感应到他的目光,谢忱刚刚露出来的耳朵连同尖牙一起又收了回去,顿时又变回那个清雅俊逸的无害模样。
“清心寡欲,”谢忱重复了一遍,“沈公子又怎么知道我清心寡欲?”
沈徽道:“我与先生相处数日,先生每日作息极为规律,平日里除开看书便是采药,寻常人做这些一日两日还好,可若是日复一日长期如此,则多半难以忍受,由此可见,先生乃是真正心无杂念之人。”
“是么。”谢忱说,“沈公子与我相识这才几日,有些话可莫要说得太早。”
沈徽挑了挑眉,对谢忱的话不置可否。
谢忱又道:“说起来,沈公子对我是妖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
沈徽从前在陌北时,闲暇之余也曾听将士们说过一些鬼怪之谈。只不过那些故事里的狐妖大多都是美艳娇俏的妇人,像谢忱这样清俊雅致又寡欲淡念的男狐狸精,倒是闻所未闻。
可偏偏说来奇怪,当知道谢忱是妖时,沈徽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内心却不觉多么意外,反倒觉得果真如此。
也许早在见到他第一眼时,沈徽便知晓他不是凡人了。
沈徽打量着谢忱,目光里有几分探究的好奇。他道:“我比较意外的是,妖一般都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极好,努力装作与寻常人无异,可是谢先生居然会对我自爆身份,这又是为何?”
“呵。”谢忱垂下眼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沈公子身上有些地方倒与我们妖类颇为相似,让人觉得很是有趣。”
“什么地方?”沈徽问。
谢忱道:“睚眦必报,性情凉薄,忘恩负义。”
这三个词没有一个是好的意思,但沈徽却从谢忱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打趣。
沈徽认下了第一个评价,对后面两个试图解释道:“性情凉薄?那要看对谁。若是对方先对我不仁,那我自然也不需要对他讲义。如果是珍重之人,那我必定誓死保护,绝不许他人伤害一丝一毫,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至于忘恩负义……谢先生于我有恩不假,沈某时刻感念惦记,可是,谢先生也从未具体说过要沈某如何回报。我既未忘恩,也不存在背弃,自然也没有忘恩负义一说了。”
谢忱被他一长串道理绕得头疼,他冷哼一声,说:“巧言令色的臭男人。”
沈徽有些想笑,正想问难道你不是男人么。话到嘴边突然发现谢忱的脸色有些发白,原本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二人在水中已待了许久,如今虽已三月,潭中之水难免还是有些寒意,再加上谢忱上身又未着寸缕,更加容易着凉。
沈徽收了箭,他适才为了制住谢忱,所用力气不算太小,这才一会儿,谢忱的脖子已经被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正往外渗着血。
沈徽从自己身上脱下外衣,披到谢忱身上,说:“适才误会一场,多有得罪。我本就为先生带来不少麻烦,方才又伤了先生,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先生若是看我生厌,沈宴稍后便会自行离去。只是山间露重,容易着凉,还请先生先披上衣服吧。”
给谢忱捂好衣服,沈徽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谢忱的声音:“等等。”
沈徽回过头:“还有何事?”
谢忱道:“救你之日我便说过,我谢忱不做亏本买卖,你若就这样一走了之,这救命之恩我找谁去报?今日之事我一并给你记到账上,横竖你伤还没好,不如暂且留下,帮我砍一个月柴吧。”
“砍柴?”沈徽双手抱胸,饶有兴味地打量谢忱,“看不出来,谢先生倒是惯会使唤人。”
谢忱不再理会他,越过沈徽独自往前走去。
回去的路上,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沈徽见谢忱一直没说话,主动打破沉默道:“那日先生说的将黑衣人都料理了,是指……像刚刚那样?”
谢忱似乎有些冷,他将身上沈徽的外衣拉紧了些,问:“刚刚哪样?”
沈徽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咬痕:“这样。”
“怎么可能?”谢忱睨了他一眼,“那么多人,难道我要一个个贴上去咬不成?就算人家肯站着不动给我咬,我还嫌他们肉脏。”
他顿了顿,“是竹屋后面的机关,那些人想要强行闯入,这才误中机关丢了性命。”
说完,谢忱好似自言自语般又补了一句,“刚刚还是我第一次‘咬人’。”
沈徽心头忽的一跳,想起刚刚谢忱埋首在他脖颈间的情形,心底里顿时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
【小词条】
关于谢忱:谢忱是一只在墨春山上生活了很多年的小狐狸(是的,我们小谢真的是狐狸精[让我康康]),也是本文唯一的玄幻元素。之所以这样设定是因为剧情需要,而谢忱会救沈徽也有他自己的原因。谢忱一个人在山上生活了很多年,没有亲人、朋友,也几乎没怎么跟人类相处过。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些冷淡和疏离,但这并不是代表他天性就是如此,实际上在和沈徽的相处中他也在渐渐呈现出他自己,真正地像一个人类一样开始生活。
ps:剧情相关的人物、事件和故事背景我会放在作话的小词条,作为对正文剧情的补充,之后可能还会涉及到一些人物以前的故事和小传。
如果提示有更新但是章节没有变多,那就是我在修文捉虫。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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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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