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离开后，沈征这才看向沈徽，疑惑道：“砚之，父亲今日明明在府上，你为何要骗三皇子说他去巡视粮仓了？”
沈徽问：“大哥可有看出三皇子今日的来意？”
“来意？”沈征不明所以，“他不是特地来拜访父亲的么？”
“是，他是拜访父亲。”沈徽说，“但是大哥可有想过，为何他从前不来、太子在时不来、我回来时不来，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登门拜访，为何偏偏是现在？”
“砚之的意思是……三皇子想拉拢父亲？”沈彻摸着下巴，语气轻快道，“不过吧，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陛下四位皇子中，太子身故、大皇子被幽禁，如今就只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性格向来低调无争，母妃陈美人又出身低微，我要是三皇子啊，我也会觉得自己更适合当太子。”
沈徽点头：“不错，正是这个理。”
“可是还是说不太通。”沈征摇头，“父亲素来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平日里也从不与任何皇子过于亲近，便是从前的季旻太子亦是如此。三皇子若要寻求一方势力庇护，大可选择有兵权的睿王，亦或是好说话的信王，为何会来拉拢父亲？”
“因为对于三皇子来说，父亲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了。”沈徽道。
“睿王远在陌北，即使争取到他的支持，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一时半会也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信王，他每日不是沉迷酒肆茶寮，便是在家中摆弄那些古玩字画，连陛下交办的差事尚且丢给随从去处理，即便三皇子拉拢了他，对于争夺太子之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可能被信王拉着天天去吃酒作乐，耽误正事。”
“除此之外便是晟王诚王了。诚王向来唯晟王马首是瞻，不必单独考虑，至于晟王的心思在哪，放眼整个朝堂之上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与晟王媾和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没有足够的智谋和背景，只怕最后会被吃得连丁点骨头也不剩。”
沈徽继续说道，“三皇子是个聪明人，他见太子与大皇子接连出事，大概心中多少能猜到这些与晟王相关。只要太子之位一日悬空，他就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谋害的皇子。大皇子背后有傅家撑腰，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何况是毫无背景势力的他？所以，三皇子若是想保住自己性命和地位，争取父亲的支持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听了他的解释，沈征方才恍然大悟。他思忖着道：“难怪三皇子会选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可是这件事情还是很奇怪，三皇子与父亲素来无甚交情，父亲没有支持他的理由啊！那么他要凭什么来说服父亲？或者说，他的筹码是什么？”
沈征的话让沈徽心中原本的那团迷雾清晰了起来。
三皇子想拉拢昭王的意图已再明显不过，但是正如沈征所言，他谈判的筹码是什么？
论学识才干，他远不如原太子季旻，论背景势力，他也比不过背靠傅家的大皇子。难道光倚靠陛下对薰妃的喜爱吗？若是薰妃真能左右陛下册立太子，今日三皇子又何至于前来昭王府？
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困惑了。
沈徽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他点点头，道：“兄长说得有理，此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三兄弟一番商讨下来无果，只得暂时将这件事先搁置下来。
**
日子过得飞快，昭王府内的桃花一树树开了又败，唯有谢忱送沈徽的那只桃花簪还维持着春日的明艳。
转眼京都进入到五月，那是属于暑夏的开端。
这日，沈徽从天命司回府，恰好遇上谢忱过来。他今日着一件深青色杭绸宽袍，领缘露着半指宽的月白色中衣，鸦青的方巾裹着发髻半束在脑后，明明是一副书生模样的斯文装扮，却比刚来京都那会儿时多出几分清贵来。
二人回到沈徽房中，谢忱神神秘秘地打开手中的包袱，拿出一件衣服来。
谢忱将衣服拿起，贴在沈徽身上比了比，说：“我前几日出门经过绸缎庄，瞧着这块料子颜色很适合你，于是便买了下来，亲手做了这件衣服给你。你快换上试试。”
“你亲手做的衣服？”沈徽唇畔带笑，他张开手配合地任由谢忱摆弄 ，“衣服模样还挺好看，只是这颜色么，为什么是红色？”
“这叫丹朱。”谢忱温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应该很适合你，看上去耀眼又张扬。”
谢忱给沈徽换好衣服，系上腰带，在他面前站定了。他目光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不错，很适合你。”
沈徽低下头，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半信半疑：“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谢忱肯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几下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少爷？您在房里吗？”枕风附在门外试探着问，“王妃刚派人传话来，说是请您到她房里去一趟。”
“我刚从外面回来。”沈徽朗声应允，“你去给母亲传个话，说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好嘞。”
门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枕风小跑着去回话了。
沈徽心中满是不舍，他双手环住谢忱的腰，目光温柔宛如三月春水，说：“我得先去趟母亲那，你若有事便先去忙，若是无事便在此等我，我尽快赶回来。”
“夫人特地传话，想来是有要事相告，你又何必急匆匆地赶回来？”谢忱笑了笑，抬手替沈徽整理衣领，“至于我你更是不用担心，晟王府还有些事需要我处理，衣服既已送到，我也该回府去了。”
沈徽的手指沿着谢忱的腰线向下，在饱满处轻轻捏了两下，蛊惑似的道：“今晚还来么？”
谢忱无奈：“这几日怕是没有空，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再来找你。”
沈徽点点头，忽而又想到身上穿的衣服，犹豫道：“这衣服要不要……”
“换下来多麻烦，”谢忱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将沈徽转过身来往外推去，“穿着去吧，王妃还在等你呢，别让她久等。”
**
栖云小院内常年种植着许多不同的花，如今正值仲夏，院内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芍药，微风徐徐拂过，一阵清香满园。
沈徽行至院内，恰好见到杨芷晴从昭王妃房中出来。
沈徽行了个礼：“大嫂好。”
“见过三弟，”杨芷晴朝他福了福身，“母亲已在房里候你多时，你快些进去罢。”
沈徽颔首，走出数步，忽又折回问道：“不知大嫂可知，母亲急着唤我来所为何事？”
杨芷晴捏着帕子，语调轻缓柔和：“昨日说媒的王婆婆上门送了几幅画像来，母亲念及你和二弟均已及冠，便唤了我来作些参考，想来是打算替你和二弟择门好亲事了。”
“择亲？”沈徽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多谢大嫂告知，砚之心中有数了。”
杨芷晴点了点头，温声道：“三弟，我听你大哥说，你心中似乎已有了意中人。若真是如此，你不妨与母亲好好说说，这事总归还在商量阶段，最终如何安排还得看你和二弟自个的心意。”
沈徽再次行礼谢过：“砚之明白，此事我会和母亲好好聊聊的。”
今日阳光极好，主屋的门大方地敞开了来，迎接满院的芳香。沈徽到时，季青萍正在修剪窗边的一盆芍药。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丝缎衣裙，头上还难得地簪了一支步摇，往日里除开宫中亦或是府上的宴会，她极少如此打扮，多数时候都是一身素色简洁的衣裳。
“夫人，三少爷来了。”景雪姑姑欣喜地朝里头喊了声，她转头招呼着沈徽，“三少爷，您先陪陪夫人，我去给您沏壶茶来。”
沈徽点头谢过，旋步走入里间。
“孩儿见过母亲 。”沈徽恭敬地行了个礼，“母亲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今日叫你来的确是有一个好消息，”季青萍闻声回头，笑着说，“徽儿，你——”
在看清沈徽的那刻，季青萍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她手中一松，拿着的剪刀从芍药的花叶上擦过，砸落在桌上。
“母亲！”沈徽一惊，连忙上前一步，“您怎么样？那剪刀可有伤着您？”
季青萍睁大了双眼，眼里满满的惊讶还有恐惧。她一把抓住沈徽的手，神情激动道：“徽儿，你、你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衣服？”沈徽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决定还是先把谢忱的事瞒下来，“这身衣服是……是孩儿的一个朋友特地送给孩儿的。”
骤然的惊恐过后，季青萍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只是脸色依然有些难看。
沈徽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在她背上不断地轻拍安抚，直到季青萍平和下来，这才问道：“母亲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见到孩儿这般惊恐，可是这身衣服有何不妥之处？”
二人说话间景雪姑姑恰好沏了茶进来。季青萍垂下眼，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拭了拭，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母亲第一次见到你穿红色的衣裳，有些不适应罢了。”
沈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母亲不习惯孩儿这么穿吗？孩儿自己也不太习惯。平日里练武奔走为了方便，早已习惯了穿劲装，今日恰好无事，一时心血来潮，这才换上这身。母亲若是不喜欢，孩儿以后便不穿了。”
“不……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季青萍的脸色仍有些发白，她拉住沈徽的手道，“母亲只是觉得，这红色煞气有些重，让人看了不免心慌。你若是喜欢，将来大婚之日穿穿也就罢了，平日里还是该稳重些，方才有个王府公子的模样。”
沈徽温恭地敛目，说：“是，母亲说得在理，是儿子让母亲受惊了。”
“无妨，无妨。”季青萍笑了笑，朝景雪姑姑使了个眼色，“景雪，你且将那些画像拿来给三少爷看看罢。”
景雪姑姑应了声，从一旁的桌上拿过几卷画轴放在沈徽面前，笑着说：“三少爷，自从您回京都以来，上门说亲的人那可是络绎不绝。夫人为您和二少爷操碎了心，千挑万选，才选出了这几位小姐来。您看在夫人的心意上好歹看两眼，若是有中意的，只管呀跟夫人和我说，男大当婚，这没什么好害臊的。”
沈徽的目光从桌上那些卷轴上一一掠过，人却分毫未动。季青萍瞧他这样，心中也有了几分数，她道：“看来你这孩子是已经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不妨同母亲说说。”
沈徽原本还想试探着提提谢忱的事，经过刚刚那一出，却怎么也不敢在这时候开口了。
沈徽斟酌着道：“母亲好意孩儿心领了，只是如今太子之案尚未查清，季旻之冤尚未得以申诉，孩儿实在没有那个闲心去想娶妻之事。”
这话虽为推搪，说得却不假。太子之案至今未有新的线索，想凭现有的证据扳倒晟王，几乎是无稽之谈。
“哎，也罢。”季青萍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向来有主意，若是真无心，母亲也不会勉强。”
季青萍侧目，如水一样柔和的目光落在沈徽脸上。不知怎么的，沈徽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化不开的忧伤，以及藏匿其中的——
思念。
沈徽心头一颤，下意识握住季青萍的手，宽慰道：“多思劳神，母亲身子不好，这些俗事就不要再操心了。您今日也累了，徽儿不敢多做打扰，等哪日您心情好些了，我再叫上大哥二哥一块儿来看您。”
关于昭王府季青萍的身世在第13章正文提过，有需要的宝宝可以返回去查看，这里不再单独列小词条啦。
[竖耳兔头]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丹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